“知道也没事。”我笑着朝他挥挥手，“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
季寻点点头，我分明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放松。
他仍是怕见到流风的。
想想也是，若流风不是我的哥哥，一见面就那么一副似笑非笑审问犯人的神情，我见到他心里也是毛毛的。
只愿流风能够早日消除对季寻的偏见吧。
这般想着，已是到了乘风殿前。
乘风殿的小仙娥们倒是随了流风的性情，一个个看到我只一本正经地朝我行礼，好似不知道我的身份似的，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嗓音都有些发颤了——也是辛苦她们了。
步入乘风殿，却不见流风，我随便挑了一把椅子坐了，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也许是太久没来过乘风殿了吧。我暗暗想到，总觉得这乘风殿怎么都跟我印象中的有些出入了？
可究竟哪里有出入呢？我歪着脑袋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暗自发笑，大约是昨夜不曾睡好，竟是糊涂了。
“阿言。”流风冷冷淡淡的声音倏忽传来。
我转过脸，却见流风从殿外走进来，手中还拿了一个卷轴。
我由衷地道：“大哥，你也太忙了吧。”
流风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我不似某人那般清闲，还能心血来潮就跑到什么地方游山玩水去了。”
我面上霎时滚烫。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撒娇地冲他道。
流风不为所动：“哦，你还知道回来啊？”
“”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流风和云牧居然这么齐心，连口气都如出一辙了。
“去哪儿了？”流风打开卷轴，看都不看我一眼。
流风不看我，我其实很高兴；他若是看我，我才要发慌。
“如梦之境！”我脱口而出。
“什么地方？”流风放下手中的卷轴，瞥了我一眼。
我心中一慌，有些懊恼，竟是这般脱口而出了；便解释道：“那是一个可美可美的地方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地方。”
“”流风深吸了一口气，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所以，那是哪里？”
“那”我卡了壳儿，这才惊觉，我竟真的不知道如梦之境究竟在何地，去时我睡着了，回来时我在打盹，连路线都不曾记住。
流风看了我半晌，似乎在等我回答，接过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眉头便开始拢了起来。
我开始理解那些个小仙娥看到我时那战战兢兢的心情了——虽然眼下没有危险，但总感觉随时都会有不测啊！
“跑出去了一天居然连去哪儿都没有搞清楚？”流风的语调稍稍拔高。
我汗颜，竟无法反驳。
“你啊你啊”流风从座上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伸手似乎想要敲我两下，忍了又忍，才将手给缩了回去。
“我不是回来了么”我小声嘟囔道。
流风便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立马知趣闭嘴。
于是，接下来，我便看着流风在我面前来回踱步，踱来踱去，一声不吭。
“哥”我终是忍不住了，“那地方真的没有什么不对，而且，有季寻在，我”
提到季寻，我下意识地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眼流风，果不其然，流风的脸色又黑了两分。
后悔不迭。
好不容易流风没有主动提起季寻，我怎么就撞了上去呢？
“季寻？”流风冷冷一笑。
我的心便随着流风微微上扬的嘴角提了上去。
“嗯。”我底气很是不足——毕竟我在鬼界答应过流风，见过季寻之后乖乖回天界，不再莽撞行事；
现在看来，我其实就是毁诺了。
出乎意料的，流风竟没有提这回事，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半晌，没有见流风表态，我便老毛病犯了——开始顺杆子往上爬了。
“哥，你为什么就那么不喜欢季寻呢？”终是忍不住了。
流风只瞥了我一眼，眸中是我看不懂的意味。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我不喜欢季寻，是我的事情，阿言无须知道。”半晌，流风才面无表情道。
“”在这一瞬，我突然觉得，眼前的流风，根本不是流风。
“幸而父君母后远游在外，若是在天界，该有多担忧。”流风淡淡道，“你已不再是小孩子了，行事不要再那么任性。”
我回过神来，点点头，想要告诉他明天我还想要去如梦之境，但目光一落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又生生地给咽了回去——左右我又不会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告诉云牧跟告诉流风，也是一样的吧
流风见我点头，这才松了口气似的，重新回到案前，开始看摊在桌案上的卷轴，眉头紧锁。
“大哥。”我轻唤道。
流风抬头，目光有些不解：“怎么了？”
我松了口气，刚才大约是错觉，流风仍旧是流风，怎么会不是他呢？我指了指卷轴，叹道：“大哥不要太累了。”
流风怔愣了一下，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来：“好。”
我心中又是惭愧——我平日里东游西荡委实太过游手好闲了，什么忙都没帮不说，还对流风和云牧疏于关心，不然流风也不会因为我一句随口说出的关怀露出这儿欣慰的神情。
第117章 第三日·下（）
一直到从乘风殿出来、回到寝殿，我还沉浸在愧疚之中。
“怎么了？”在殿门口候着我的季寻许是看到我神色并不如常，关切问道，“太子殿下骂你了？”
我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季寻，却是吓了一跳。
季寻入了鬼界之后，同他从前相比，也不过是脸色苍白了些。但他此时看起来脸色几乎白到透明，眉宇间都是倦色，嘴唇也几乎褪去颜色。
“你怎么了？”我冲过去，有些不敢碰他，生怕我一碰他，他就如同那脆弱的瓷器，直接就碎掉了。
季寻摸了摸脸，笑道：“许是因为没睡好吧。”
我心中更加愧疚，忙不迭道：“不然，我们今天就去如梦之境吧。”
季寻一愣，思忖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罢了。你向来爱操心，你在天界想见谁想做什么，趁今日便做完吧。”
顿了顿，他冲我笑道：“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可是你”可是你的脸色实在是差到吓人
季寻却冲我摇了摇手，轻笑道：“我就不陪阿言了，阿言去忙，我自己休息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脱口而出，“你身体不适，我自然要照顾你的。”
季寻怔怔地看着我，许久，才露出一抹轻笑：“阿言，你好似真的已经长大了。”
“嗤”我牵了他的手，往季寻昨夜所住的偏殿走去，笑道，“你总是这么说，感觉跟我哥似的。”
季寻也只是笑，并不多说什么。
到了偏殿，看着季寻睡在床上，我细心地帮他掖了掖被角，歉然道：“九重天上只有云被，只好让你将就一下了。”
季寻微微一笑：“有阿言在，怎么会是将就？”
我愣了一下，只觉得面上发烫，再看季寻，他已闭上了双眼，应该真的很疲倦了。
托腮坐在床头，看着他精致的眉眼，慨叹万千。
过了五千年，他同五千年前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
这一幕，太像是五千年前的那一幕了。
同样是我坐在他的床头前，同样是他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我一阵心悸。
下意识地，我伸手去握他的手，感受到他微凉的手在我手心握着的感觉，我这才稍稍觉得安心。
季寻微微笑了笑，挪了挪身子，朝我靠了靠。
我看着他，心中翻江倒海，不知道此刻的他，还记不记得五千年前的那一幕？当初他是怎样的感受？
若是记得，那他会不会后悔重新出现在我的身边？
只希望，五千年前的那件事不会再重来一次了。
想到这里，我的身子一僵，缓缓地松开了季寻的手。
“阿言？”季寻睁开眼睛，轻声唤道。
我朝他勉强一笑：“你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他点点头，这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他，心中被莫名的情绪一点一点地填满。
他这么好，为什么没有去找其他的女孩子呢？满眼酸涩，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俯身趴在了榻上，浑浑噩噩，不知多久，竟也没了知觉。
“阿言，阿言”
身子有些僵硬，我困顿地抬起头，手臂一阵酸麻，这才发现，我竟趴在季寻的榻上睡着了。
季寻已经坐了起来，正一手托腮在一旁看着我笑。
面上开始发烫。
“阿言真是爱睡啊。”季寻感慨道。
我却是没话反驳的，只认认真真地端详了一番季寻，只见他眉宇间的疲惫之色已经消散，唇色仍是稍浅，但已不似之前那般青白得吓人了。
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日后不要起那么早了。”我叮嘱道。
季寻却是一笑：“不起早谁给阿言做早饭呢？”
我一愣，笑道：“那我不吃了。”
季寻伸手捏了捏我的脸，笑道：“那怎么行？有烟火，才是生活。你们九重天上虽好，到底清冷了些。阿言，我想你过得活色生香。”
“但总归是身子最要紧的。”我认真道，“季寻，若是没有你，就不存在什么烟火生活的。”
季寻沉默了片刻，他抬眸看向我，笑道：“只是今天没有休息好，阿言不要多想。”
我望着他，没有在他脸上找到任何不真诚的地方，这才点了点头。
如果他还是跟五千年前那样逞强，我只能转身离去了。
“不用胡思乱想。”季寻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叹道，“阿言不用去见什么朋友么？”
朋友？
我一时竟愣住。
朋友。
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是一勺儿。
九重天上，唯一真心把我当朋友的，大约也只有一勺儿了吧。
说起来，从前忆韶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各种出现在我面前，这次回天界，他竟没有出现，也是有些出乎意料。
“怎么突然觉得就好像我去了如梦之境就不准备回来了似的？”我笑道。
季寻一愣，也笑道：“你日后嫁给我，自然是同我在如梦之境的时日多，回来的时日少了。”
“这倒也是。”我摸了摸下巴，觉得此话甚对。
抬眸看到季寻促狭的笑，我这才惊觉又被他套了话，不由得要恼羞成怒：“我才没要嫁给你！”
“好好好，你不要嫁给我，”季寻笑道，“那你今日可还要拜访友人？”
慎重地思虑了一番，我点点头，好歹一勺儿对我那么坦然友好呢，我也要适当地关怀一下他嘛——毕竟也是一个找不到媳妇儿就不能回家的可怜人。
“阿言要去见谁？”季寻笑吟吟道。
“一勺儿。”我笑道。
“一勺儿？”季寻眉毛轻挑，意味深长道，“你们天界的神仙名字起得还挺别致。”
“嗤”我笑道，“毕竟是我起的。”
季寻眉毛挑得更高：“没想到阿言还有这等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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