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我看不出季寻究竟是不信还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仿佛一束强光打在了他的脸上,让我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许久,他终于俯下身来,捏了捏我的脸,笑道:“阿言能如此想,我很高兴。”
我在心里舒了口气。
却听季寻轻轻叹道:“阿言,你知道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想要回如梦之境了。”
“嗤”这回却是轮到了我失笑,我站在榻上,学着季寻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怎么可能?只不过难得来佛境看望一次师父,自然要多留片刻,好好陪一陪师父。”
“是吗?”季寻抬眼无辜地看着我。
我被他那无辜的眼神给惹得母爱汹涌澎湃,不由得又在他的头发上揉了两下,温柔道:“自然。”
“所以阿言所谓的多陪一陪竺隐佛祖,就是”季寻忍了笑,冲我挑了挑眉毛,“就是睡到日上三竿,连早课都不去听一下么?”
“啊?!”我脚下一软,差点儿从榻上栽了下来。
幸而季寻眼疾手快,顺手扶住了我,我这才放心哀嚎道:“天啊我竟又睡过头了!!!”
季寻看着我跳脚,笑吟吟地立在一旁,不知何处漏入的天光,打在他的身上,光芒四射,璀璨耀眼,犹如神祗。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那也是很美好了。
可为什么在这般美好的情景下,我心中仍有隐隐的不安?就好像,在平静如镜的美丽湖面下,其实有着汹涌的暗流,一旦触动,就将这一切静谧的美好搅到半点儿不留。
也许是太美好了吧。
我生来晦气,未曾享受过这等美好滋味,凄惨惯了,突然落了个大饼在手上,就疑神疑鬼起来。
大约就是如此吧。
“季寻,你同我一起去听师父讲禅吧。”我站在榻上,因而比季寻还高了那么一点点,弹起他的额头来甚是顺手,便忍不住地下手了。
季寻笑着按住了我不甚老实的手,笑道:“我又不懂佛道,亦无心向佛,就不在佛祖面前扰了佛祖修行。”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好奇起来:“既然你无心向佛,又不懂佛道,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佛境啊?”
“当然是为了见你。”季寻笑道。
我只觉得脸上发热,顺手又在季寻额前敲了一下,顿觉暗爽——怪不得从前忆韶那般喜欢敲我的头,原来滋味却是不错。
“正经点!”我一本正经道。
季寻忍了笑,亦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因为我根骨奇佳,所以被佛祖看中,带到佛境,劝我入佛。”
“嗤”也就季寻能够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出“我根骨奇佳”这样的话吧?欸?不对,依着一勺儿那个自恋的性子,应该能说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话来。
也是奇怪了——我暗自好笑,怎么接连想起一勺儿来了?看来平日里他总是气我,也是起到了很独特的作用。
“是灵运佛祖?”略一思忖,想起我那日被误会偷了灵运佛祖的花,季寻就跟灵运佛祖的弟子在一起。
“是。”季寻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抹很是奇怪的情绪,他轻叹道,“可惜灵运佛祖看走了眼,我天生顽劣,从来都不属于这佛境中。”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笑道,“灵运佛祖怎么可能会看走眼?不过季寻天生潇洒不羁爱自由罢了,佛境虽好,到底是个清心寡欲的地方,规矩众多,反倒同你不配。”
第122章 第五日·中()
“阿言。”
沉默许久,季寻看向我,他的眸子闪闪发亮:“阿言,若我不是喜欢你,你一定也会是我的知己,能一辈子相知的那一种。”
我一愣,不禁嗤笑:“说什么胡话?”
季寻这次却没有同我玩笑,他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叹道:“真的,阿言,若是阿言,你会是我的知己。”
我乐不可支:“现在也不妨碍我成为你的知己啊?相爱相知,本就一体。”
季寻一愣,眸中的亮光闪烁,许久,他轻叹道:“阿言,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嗤”我不禁失笑,“季寻,你再这么说,我就骄傲起来了——我肯定会在九重天上广而告之,让所有人都听一听,我,晦气的福临公主,也会是某人的幸运。”
“若是你喜欢,我不介意让六界都知道。”季寻倏忽冲我眨了眨眼,眼波流转,眸光粼粼。
我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又开始燥热了起来,别过脸去,笑道:“还是算了吧。”
“嗤”季寻摸了摸我的脸,笑道,“这样也好。珍贵的东西,总要藏起来自己看嘛,才不会被别人夺去。”
我一愣,深以为然——若不然,我在九重天上的那位未婚夫,何以就那么轻易地站在了旁人身边?
还是藏着好。
“阿言也是我最珍贵的,所以,我会谨小慎微,将阿言藏在如梦之境,藏得严严实实的,任何人都不可夺去。”季寻突然认真同我道,他的脸上,都是慎重与真诚。
我一愣,竟是不知,如梦之境对于季寻,竟还有这样的含义么?怪不得,当初我怀疑如梦之境有问题的时候,季寻会那般黯然。
心中一软,只觉得幸福满心满怀。
季寻不喜佛道,又对竺隐师父多少有些芥蒂,故而我思虑再三,决定还是不去竺隐师父面前转悠得好。
许久不曾来佛境,我倒是不舍离去——毕竟,我在佛境生活了六千年,细细算起来,同在天界生活的日子也差不了多少,多少有些回归故里的激动。
倒是季寻,他好似真的很是不喜佛境的氛围,自从到了佛境,他的眉宇之间就一直笼罩着一抹淡淡的戾气。
“季寻,你不去拜访一下灵运佛祖吗?”我问道。
季寻一愣,摇了摇头:“既然无缘,又何必强求?”
“倒也是。”我笑道,“不过到底是灵运佛祖将你带入佛境的,若是没有灵运佛祖,我们怕是无缘相见。”
“是该感激灵运佛祖。”季寻的脸上,笑容清浅。
“那不然我们一同去拜访一下?”这么一说,我却是先兴奋了起来。
季寻又是一愣,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目光悠远地落在了遥远的天际,淡声道:“还是不必了。灵运佛祖与我,缘分止于此,我虽感激,但不能扰了佛祖的清修。”
我点点头——这倒也是。若是灵运佛祖见了季寻,又要把他留在佛境,那我岂不是又要大费心思了?
“况且”季寻收回目光,脸上倏忽浮出了一抹俏皮,“况且叫灵运佛祖座下的弟子看到你,又以为你来偷花,可怎么办?”
我忍不住捂脸:“这么久远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
“嗤”季寻失笑,用力地在我的头上揉了一下,叹道,“因为是阿言的事啊,所以,无论大小,我都记得。”
“好啊,”我笑道,“既然你这么记得,就来猜一猜,现在我最想去哪儿?”
季寻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出声。
我有些后悔,我这是什么逻辑?他记得我的往事,就该来猜我现在的心思了么?委实有些太无理取闹了。
“竹林。”
还没等我说出打圆场的话,季寻已轻轻叹道。
我一愣,惊喜道:“你果然知道!”
季寻微微一笑:“阿言记得,我又怎么会不记得?”
“嗯嗯,那”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季寻,见他身上并无挂饰,不由得有些失望,“季寻,你的笛子呢?”
对啊,若不是到了佛境,我竟忘了,季寻从前最喜欢在竹林里吹笛子,我每次遇见他,那把翠玉竹笛总是挂在他的腰间的。
季寻望着我,许是未曾想到我竟会突然问起笛子的事情,他没有回答。
我没来由地一阵慌乱,脱口而出道:“呵呵呵,过了这么多年,想必季寻你不喜欢吹笛子了,呵呵呵呵”
“没有。”季寻淡淡道,“我只是没有想到,阿言也会记得笛子。”
我抬眼望向他,却见他的右手缓缓伸向了左边的衣袖,待再拿出来的时候,他苍白的手中,赫然是那支翠玉竹笛。
“还是那支笛子吗?”我有些兴奋,下意识地伸手,指尖在碰到竹笛的一瞬间,一阵阴寒之气霎时间传遍了全身,直教我汗毛直竖。
我蓦地收回了手,讪讪地看向季寻,觉得有些尴尬:“我就是下意识”
“没事。”季寻微微一笑,伸手碰了碰那支竹笛,冲它轻声道,“小竹,没关系的,阿言不是坏人。阿言是主人啊。”
我震惊地看着季寻,这,这,这以季寻的年岁,竟能将一支竹笛修出神识么?若是季寻一直在佛境,我倒也不会如此惊讶,竹子性正,养在佛境,其实最容易修出灵识;但季寻是在鬼界,将一支翠玉竹笛修出了神识么?
“它”我差点儿咬了舌头。
季寻将竹笛递给我,笑道:“没关系的,它又不会咬你。小竹一向害羞,没怎么见过人的。”
“喔”我试探着摸了一下那竹笛,它颇为傲娇地缩了一下,季寻笑着轻轻抚摸了它一下,它这才不情不愿地落在了我的手心中。
这支翠玉竹笛品质颇好,笛身温润如玉,有了季寻的安慰,它这次落在我的手上,已经消除了那阴煞之气,变得和润了起来。
果然不负翠玉竹之名,触手如玉。
“那个初次见面,幸会幸会”我结结巴巴道。
“嗤”却是季寻眉开眼笑,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叹道,“阿言可真客气。”
第123章 第五日·下()
那翠玉竹笛在我手中,先是并无反应,后来听到季寻的声音,这才在我的手中蹭了蹭,手心立马有些麻酥酥的痒。
我笑了出来:“不愧是季寻的宝物,也这般灵气。”
季寻伸手接过竹笛,笑道:“小竹只是同你还不熟悉,日后熟悉了,便会同你亲近了。”
我点点头,好奇道:“怎么从前没有见你把它带出来?”
季寻愣了一下,又是笑道:“刚才说了,小竹很是害羞。况且既是我的宝物,当然要谨慎收藏,才不会被旁人夺去。”
后半句话季寻说得意味深长,边说边促狭地笑,抽空还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登时面上滚烫——季寻现在是越来越会打趣我了。
“胡说什么呢,”我不敢看季寻,“既然叫小竹出来了,那正好带着它去竹林看看。”
“是该看看。”季寻笑道。
这般调笑了许久,才终于踏上了去竹林的路。
佛境仍似万载不变的模样,檀香渺渺,禅声阵阵,一路走过,都是庄严肃穆的佛殿,偶然遇到那个佛祖座下的弟子,小小年纪也是一派老成的样子,冲我和季寻板板正正地施一礼,继续一板一眼地做着自己的事。
我感慨万千。
“照理说我也是在佛境长大的,”我转脸对季寻笑道,“可一点儿都没学会戒嗔戒怒,实在是对不起竺隐师父的教诲。”
“嗤”季寻笑着敲了一下我的头,嗔道,“你又不在佛境呆一辈子,学会那些做什么?你是天族的人,最终也要回到你的生活中,去寻你的如意郎君,过你的小日子的。”
“这倒也是。”我笑道,“竺隐师父对我一向宽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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