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绿檀跟钟延光两人牵着手走回人群,他把披风朝国师扔过去,道:“多谢。”
国师瞧了一眼苏绿檀身上的披风,朝钟延光微微颔首,把陆清然的斗篷脱下,换上了自己的披风,原本常年做白衣装扮的人,变成了灰衣人。
钟延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国师的打扮,才朝众人下了命令,启程回京。
侍从们困了多日,靠草虫度日,早起虽然没有吃东西,但有了钟延光和国师这两个主心骨,各个精神抖擞,神采飞扬。
余下的十来个侍从,腾出一匹马给国师骑,钟延光跟苏绿檀同骑。
苏绿檀坐在前面,靠在钟延光的怀里,困乏地闭上眼,不过眨眼功夫,似乎已经睡着了。
钟延光推了推苏绿檀的肩膀,道:“绿檀,横坐着睡罢,舒服点。”
呻(注)吟一声,苏绿檀在马背上扭了扭身子,皱巴着小脸道:“累死了,不想动。”
钟延光道:“我抱你起来就是,搂紧我。”
苏绿檀依言,勾着钟延光的脖子,眼睛仍旧闭着。
托着她的腰,钟延光抬起她的左腿,道:“跨过来。”
窝在钟延光的胸口前,苏绿檀像任人摆布的木偶,抬腿跨过马背。
钟延光把苏绿檀转了个方向,就像是横抱在怀里。
苏绿檀的脑袋靠在他勒住的缰绳的左臂和胸膛之间,纤腰被钟延光的右手环住,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嘚嘚的马蹄声丝毫影响不了她,瞬间又陷入沉睡之中。
从山上到林子的路,钟延光差不多认得,下了山,林子那边便是靠国师带路。
天气晴朗,天光大亮,借着明朗的日光,林子里的阵也已经被破了,半个时辰出头,一行人便出了林子,到了木屋跟前。
陆清然已经骑在马上,好整以暇地等着钟延光归来,他面色亦然泛白,但笑意深浓,病态之中又添了一抹喜色。
兄弟二人生离死别之后见面,不禁眼眶发热,陆清然正要开口,钟延光抬手打断了他,指了指怀里的人,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以一笑。
钟延光伤的不轻,他下了马,把苏绿檀也抱下去,放进了马车。
国师也一夜未经修整,跟着上了马车,其余的人跟着陆清然,骑马回程。
三人同坐马车,苏绿檀全程都是睡着状态,国师靠着车壁,闭上双眼,呼吸均匀,也不知睡还是没睡。
钟延光跟国师两人没有一句交谈,只在到了寺庙所在的山底下,抱苏绿檀下车的时候,二人对视一眼,钟延光诚恳道:“多谢。”
微微颔首,国师坐马车先一步回去。
这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一行人都饿的头晕眼花。
钟延光搂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苏绿檀,陆清然吩咐侍从栓好马,两人一起从正门进了寺庙里,吩咐住持做了一顿丰盛的素斋饭,还让僧人去守着马,便各自去了干净的客房里休息。
苏绿檀睡了许久,被钟延光抱到客房门口的时候,饿醒了,正巧听到两个丫鬟的声音,揉了揉眼睛,伴随着一阵头疼渐渐清醒。
客房里,两个丫鬟见两个主子这副狼狈模样,都哭的很厉害,但是怕扰了主子心情,又哭的十分克制,只是悄悄地抹眼泪。
苏绿檀眼睛还有些泛红,不过已经精神了许多,她打发了两个丫鬟去找僧人多要点热水洗澡,便关上门,同钟延光两个又搂在了一处。
经此一劫,苏绿檀紧紧地贴在钟延光身上,生怕他消失了一样。钟延光也是毫不掩饰自己对妻子的宠爱,眼角眉梢都带着久久不散的笑意。
两个脏污狼藉的人,一点相互嫌弃的意思都没有。
钟延光笑问她:“睡好了?”
点点头,苏绿檀道:“睡的脑袋疼。”
“你一天一夜没睡,补了几个时辰哪里够,等下午回府了,吃顿好的,夜里睡个够。”
一听说吃顿好的,苏绿檀眼眶都热了,平日里顿顿吃肉,尚不觉得可口,连吃了几乎两天的硬饼子,一口热水都没喝过,五脏六腑都难受。
昨夜时刻防备,没有功夫想吃东西的事儿,今儿一下子放松下来,被钟延光这么一提起,苏绿檀觉得十分心酸委屈。
钟延光见苏绿檀又难过了,心口一揪,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绿檀哽咽道:“想喝水。”
轻叹一声,钟延光道:“这也值当哭?我给你倒去。”他放下苏绿檀,立刻就去了。
苏绿檀喝了两茶碗的水才解渴,等她喝完了,钟延光才把剩下的水喝了。
喝完水,苏绿檀肚子咕噜噜地叫,钟延光笑问她:“饿了?”
点了好几下头,苏绿檀抬头看着他道:“昨天都只吃了饼,早上又没吃,饿的头晕眼花。”
钟延光摸了摸她的发顶,道:“斋饭已经在做了,等一等就好。”
苏绿檀这时候才发现,钟延光的嘴唇有些发白,面色没了往日的红润。
拉着钟延光坐下,苏绿檀问他:“这几日,你们都怎么过的?吃什么喝什么?”
眼神一滞,钟延光与她对视道:“吃带过去的干粮,和山里的东西。这没什么,从前在外行军打仗的时候,也都是这么过的。”
从前是从前,从前苏绿檀不认识钟延光,不在他身边,也没有亲眼看见,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就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受苦。
哪里会不心疼。
苏绿檀还是要问:“你们带的干粮吃不过三天,可是你们都被困了快七八天了,这时候的山里明明没有野果子吃,你们只能吃草。”
钟延光拉着她的手,温声道:“那等回家以后,你天天给我做好吃的,行吗?”
眸光一亮,苏绿檀道:“行啊,酱鹅肉、酱鸭肉、嫩鱼丸、鸡签肉、熏肉丝、虾仁饺,每天都不重样。”
钟延光大笑,道:“怎么都是肉食?”
因为苏绿檀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吃些荤食。
几句闲聊下来,钟延光愈发觉得苏绿檀可爱,他抚着她的脸庞,眯眼笑道:“回府了,我第一样想吃的是鱼片。”
苏绿檀似乎没觉得不妥,扬起笑容道:“好啊,我也想吃了。”
摸了摸肚子,苏绿檀道:“哎,不能说吃的了,越说越饿。”
看着钟延光头上的伤,苏绿檀伸手过去,没敢真碰着,她道:“夫君,这伤怎么来的?”
握住苏绿檀的手,钟延光笑容渐深,道:“没事,就是在林子里见了异景,马在夜里受惊,磕了一下。”
他说的轻描淡写,当时蝙蝠和头顶的猛物影子一起扑过来,脚边还有暗器射来,人荒马乱,他先是撞上了树,摔下了马,被短硬的树枝划了额头,又在黑夜里被马踩了一脚,受了内伤咳血。
硬撑着领着属下熬了一天一夜,才从林子里走出去,后来对付那恶人,警惕防守,虽然也伤了对方,但自己也中了招,伤了脑袋,昏迷三日之后,发了烧,退完烧,才逐渐好转。
好在钟延光平日身体硬朗,山上又有草药,恢复的尚可,换做别人,早就没了半条命。
幸运的是,就是在昏迷的那三日里,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和他从南夷回来之后做的梦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梦中的女子面容变得清晰了。
他就是在那之后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他一直好奇的梦中女子,原来就是苏绿檀。
为着这个梦,他活下去的欲望是那么的强烈。
他怎么能任由苏绿檀把他骗得团团转之后,不受任何惩罚呢。
他在她面前某些耻辱,也该好好洗刷干净了。
钟延光还有些傻气地想着,如果这就是想起她要付出的代价,他愿意承受。
他是愿意了,苏绿檀可不愿意,她看着钟延光身上的伤口,心里一抽一抽的,眨着眼又要掉眼泪的样子。
钟延光捂住她的眼睛,道:“别哭了,会头疼的。”
吸了吸鼻子,苏绿檀乖乖地闭上眼,把眼泪忍了回去。
黑暗之中,苏绿檀感受着钟延光掌心的温度,道:“那异景我也见过。”
“吓坏了?”
“有点,但是国师解决了,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就不怕了。”
钟延光笑望着苏绿檀,他知道她胆子不小,但是没想到为了他能勇敢到这个地步,这让他多喜欢了她几分。
其实重新见到苏绿檀的时候,钟延光其实是有些恍惚的,她从前当着他的面,小心谨慎的样子,和梦里如出一辙,当记忆里的她和后来的她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笑了。
苏绿檀从来都没变过,一直是那么招人喜欢,尤其惹他喜欢。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丫鬟来敲了门,抬了两桶热水进来。
苏绿檀红着脸和眼睛问钟延光道:“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钟延光握住她的手,道:“不能一起么?”
指了指外面,苏绿檀噘嘴道:“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举头三尺有神明呢,而且这回找你,我可是求了菩萨的,怎么能心想事成之后就得罪人家,这不是过河拆桥吗?再说了,拆谁的也不能拆菩萨的桥啊。咱们得罪不起的。”
钟延光被她的言论逗得发笑,无奈道:“你先洗,我出去等你。”
苏绿檀推着他出去,让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
简单地洗过脸,擦了擦身子,换了身平日里常穿的裙子,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圆髻,簪着两根簪子,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娇媚明艳。
钟延光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不禁眼前一亮,又顾及身上不干净,便没碰她。
这边钟延光正在洗漱的时候,斋饭做好了,他们夫妻俩的一份被小僧人送到了房门口,两个丫鬟端在门口等候着。
钟延光洗漱的很快,饭菜还热着的时候,就把门打开了。
两人坐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吃完了素斋饭,碗和盘子都见了底。
钟延光吃完擦擦嘴,问她:“好吃么?”
漱了口,苏绿檀道:“好吃呀,不过我下次再也不想来吃了,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
钟延光深表同感。
吃过饭,没有休整过,钟延光便跟陆清然商量着,分开回程。他让陆清然带着其余人马去大皇子面前复命,自己则跟苏绿檀两人先回定南侯府。
陆清然带着人马先走了,钟延光和苏绿檀坐了一会儿才准备下山回府。
出了寺庙门口,钟延光不走了,看着底下的石阶,道:“夫人,我想起来了一些事。”
苏绿檀抬头,道:“什么事?”
皱了皱眉,钟延光一本正经道:“以前我们陪太夫人去宝云寺后山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她告诉他,他是背着她下山的,还给她按摩呢。
心里“咯噔”一下,无缘无故提起这个干嘛,苏绿檀还没做好对钟延光坦白的准备呢,她哄了他那么些次,这要是坦白起来,也太丢人了呀!
她根本不好意思说出口。
扯着嘴唇强颜欢笑,苏绿檀揪着袖口道:“记、记得啊,怎么了?”
钟延光勾起唇角,道:“没什么,就是好奇,那时候我竟那么体贴,知道背夫人下山。”
挑了挑眉,苏绿檀面不改色道:“那是自然,毕竟成了亲的人,自然知道体贴了。有什么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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