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摆着一盘吃剩的野菜饼和一碗酱菜,墙壁和窗户泛着黑黄色的污渍,角落中那张床看起来倒还干净,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各样物件,皆用红纸包裹着,看着挺喜庆,只是与这寒酸的屋子极不相称。
“山上地方,也没啥好玩意儿,吉祥,让你见笑了。”李氏着急忙慌地提了一把漆黑的大水壶,倒出两碗热水。她也知道自己之前说错了话,此时便有些讪讪地,将水碗推到二人面前,软声道:“山上风大,赶紧喝口热的暖暖身子,荷丫头,你也喝点。”
“我不渴。”林初荷简短地答道,又替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儿紧了紧衣领,笑着问,“哥呢?”
不等小孩儿答话,李氏便抢着道:“家槐进山了。城里来了几个皮货商,说是冬天里,那些野物身上的皮毛特别好,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大过年的也没回家,就在这山里等着。你哥为了多挣俩钱,成天往山里去,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
她说着,便对那小孩儿道:“家柏,别跟你姐那儿腻歪了,赶紧去找找你哥,就告诉他,你姐和简家哥哥回来了,让他逮个野鸡啥的,晚上做顿好的给你姐他俩吃。哎哎,别跑,我话还没说完哪!”
她冲林家柏招了招手将他唤到身前,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又吩咐道:“我恍惚记得黄家腊月里做了豆腐,你去问问,看他愿不愿意卖两块儿给咱,你姐喜欢吃那个,千万别忘了啊!”
林家柏撅着嘴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又拉了拉林初荷的手,这才转身出了门。
他这一走,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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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个卖女儿的娘,林初荷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好感,更何况,面对着她,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便只管转着脑袋前后左右地打量。
想当初,她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重生的,所谓“家徒四壁”,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吧?
“啃啃……”李氏显然也十分尴尬,从嗓子眼里逼出两声干咳,“好容易回来一趟,去给你爹上柱香吧。你爹从前总说,闺女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他活着的时候最心疼的那个就是你,我不中用……”
林初荷没什么耐性听她唠叨这些,四周打量一圈,没看见牌位,便站起身往外走。李氏连忙跟上来,回头冲简吉祥不自在地笑了笑道:“吉祥你坐一会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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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善的灵牌安放在家槐家柏两兄弟的房间,也不知是不是有让他保佑照应两个儿子的意思。那牌位就是用最普通的木头做成,前面搁了一只香炉和几样已经有些干瘪的瓜果。林初荷走过去,先点了香,对着灵位拜了拜,把香插进香炉中,接着又跪下来磕了头,站起身时不经意间一回头,就见李氏在旁边偷偷地抹眼泪。
“丫头,你婆婆打过你没有?”她走过来,伸手试探着在林初荷肩头摩挲一番,沙哑着喉咙道。
林初荷也不看她,耷拉着眼皮淡淡道:“打过一回。”
李氏闭了闭眼睛,“我自己的闺女,从小养到大,都没舍得动一根手指头,她还真下的去手哇!”
“娘你也别这么谦虚,你的确是舍不得打我,不过,卖我那阵儿,我看你也挺痛快的。”林初荷自打上了山,心里便一直觉得发堵,此时便忍不住顺嘴便刺了李氏一句。
“我知道,你心里头怨我……”李氏怔了怔,撩起衣襟来擦眼睛,“你生娘的气,娘也没脸为自己辩驳,说来说去,这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可是荷丫头,你听娘一句劝,你家那个婆婆出了名的性子火爆不讲理,你别跟她犟,你越要强,她只怕是打得越厉害。能忍就忍下吧,等过几年,那简家二小子身子好了,你跟他圆了房,也就算是熬出头了。”
“那要是他好不了,我咋办?”林初荷瞥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嘲讽地道,“再说,就算他真个好了,我跟他成了亲又如何?你是没瞧见我那个嫂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李氏心中愈加酸痛,双手捂住了脸背过身去。林初荷见她这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抽身就想往外走。
“荷丫头!”李氏忍了泪,连忙一把拽住她道,“那屋床上那些个东西,都是给老赵家预备的聘礼,等过了大年十五,就要送过去了。等你哥跟赵家那闺女成亲的时候,你好歹回来一趟,成不?”
她始终是这样低声下气的,林初荷心里也终究是有些不忍,点点头放软了声调道:“等日子定下来,娘你就让我哥来通知我一声。但你也知道,能不能回来,不是我能做主的。”
“哎,行,行!”李氏连声答应,两人正往外走,就见林家槐领着林家柏,风风火火地从林子里窜出来,兴冲冲地奔到她们面前,咧嘴憨笑道:“妹子,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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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1章 烤野兔
林初荷见他手里提着一只山鸡一只野兔,身旁的林家柏胳膊肘里挎着竹筐,里面除了两块豆腐,还有不少山里的野果,忍不住咧嘴笑道:“你俩这可是大丰收啦!”
“嘿,你难得回来一趟,我不多给你弄点好吃的咋行?‘林家槐呵呵直笑,“山鸡是我自己个儿逮的,兔子是那几个皮货商听说我妹子回家,硬塞给我的。山上给他们打帮工的总共六七个人,就属我扒的毛皮最多,只怕是能帮他们挣不少钱,一只野兔,我拿了也不亏心。本来早就能回来的,家柏非闹着要去采果子给你吃,耽误了不少时候。”
他话音未落,林家柏已从筐里捡了个大个儿的野果子,在衣服上蹭了蹭,递给林初荷,细声细气道:“姐,冬天果子少,你凑合吃,等到了夏天,我摘一大筐给你送去。你在山下头肯定得不着这么好的果子吃!”
他手里的果子圆滚滚红彤彤,林初荷压根儿连见都没见过,接过来瞅了瞅,迟疑着不敢下嘴。林家槐就笑道:“咋的,你还怀疑起咱弟的本事了?那林小猴的外号还是你给起的哪!这寒鸣山上哪儿有好果子,哪种果子最甜,他心里头门儿清,准错不了!”
林初荷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将果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牙齿轻轻一碰,那薄软的表皮就立即裂开,果汁争先恐后地涌进嘴里,沁凉鲜甜,略带一丝微酸,十分爽口。
她心里登时就是一动,拉过林家柏道:“林小猴,等到夏天的时候,你能不能多摘点果子,让咱哥给我送来?”
“那绝对没问题呀!”林家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到时候,姐你要多少,我就给你摘多少。可是,你就不怕吃多了拉肚子?”
林初荷忍俊不禁,在他的脑袋顶上狠狠揉巴了两下。李氏在旁边看着几个孩子笑闹,也暂且将一腔愁绪丢开,走过来和颜悦色道:“行了行了,我这就去拾掇拾掇做晚饭去,你们仨回屋,陪着吉祥一起说说话。人好心陪着你姐来一趟,把人撂在一边儿不理算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就在林家柏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兄妹三个也就进了屋,围坐在桌边,和简吉祥聊些杂七杂八的闲篇儿,没过一会儿,李氏就把饭菜一样样端了进来。
林家柏买回来的豆腐,用白菜和粉条一起炖了,山鸡斩成小块儿,合着芋头烧了一大盆,,此外又做了个萝卜炖干菜,主食则是在白面中掺了小米面做的糖三角。
林初荷心里清楚,这样一桌菜,林家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吃上一回,李氏今天真算得上是“掏家底儿”了。林家柏坐在两手支着腮帮子,眼巴巴地瞅着面前香喷喷的鸡肉,馋得口水都要流了下来。林家槐就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笑呵呵道:“晚饭少吃点儿啊,咱还有好东西。”
林家柏眼睛一下子亮了:“哥,你是不是又要……”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林家槐故意卖关子,只神秘兮兮地冲林初荷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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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趁着灶下没熄火,林初荷便把带来的药拿去厨房小火慢煎。林家槐领着他弟在屋外一片空地上刨了个土坑,埋进去几个芋头,表面盖上一层细柴和秸秆,然后便生起火来,将剥洗干净、用酒和盐巴通身抹过一遍的野兔子架在火上慢烤。
这野兔子成天在山里头奔窜,身上的肉精细而有嚼头,不过一会儿功夫,混合了酒气的肉香味便在四周氤氲开来。林初荷前世便对烧烤之物十分喜爱,这时候使劲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叹道:“真香啊!”
“嘿嘿……”林家槐一边不断转动穿着野兔子的树枝,一面抬头笑道,“你从前成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让我烧东西给你吃。这么久没吃着,指定想得不行了吧?今儿让你好好打打牙祭。”
林初荷心中感叹,这林家槐对自己的妹子可真是好的没话说,一抬头便见简吉祥也立在旁边,仿佛对林家槐正在做的事很感兴趣,便忍不住开口道:“哥,要不你进屋待会儿。这边烟子大,回头再熏得你咳嗽。”
“不妨事。”简吉祥就笑道,“我站在上风口,烟子也不往我这边扑。我瞧着家槐哥烤兔子的手艺挺好,想跟他学学,等咱回了小叶村,我也能烤给你吃。头先儿家槐哥送来那块麂子肉,还在咱家房梁上挂着呢,我估摸着,咱娘也是不知道该拿它咋办。”
林初荷暗自不屑地撇了撇嘴。得了吧,这简吉祥在家时就像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似的,稍微走动多一点,立马就能换来谭氏的一通唠叨。若她真敢让简吉祥烤东西给自己吃,到时候,就擎等着被谭氏剥皮抽筋吧!
”咋的,那麂子肉你们还没吃?”林家槐在旁听见二人的对话,便插嘴道,“那块肉我送去你家之前,就已经用盐水浸过了,又在屋外头挂了那么久,若是烤着吃,那肉硬得非把你牙硌下来不可。你要是真想学着烤东西,过些日子我再打点别的新鲜野物给你送去,那烤起来才叫一个喷香哪!”
“嘘,哥你不要说话,专心一点。”林家柏一直在旁边勤勤恳恳监督林家槐的工作,此时便敲了敲他的头,一板一眼地道。
在林初荷眼里,这两兄弟带着山野里最原始的气息,勤劳忠厚而又安分守己,实在是比简家那些人可爱得多。她忍不住凑过去抱住林家柏的脑袋,使劲拧了拧他的耳朵,立刻换来那小猴儿的连声抗议:“姐,你咋老欺负我,我耳朵都要被你揪下来了!”
……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兔子便烤好了。
林家槐熄了火,从旁边的树上揪下来一些散发着清香味的树叶,又摸出来一把小刀,将兔子肉一块块割下来,用树叶包裹好,递到几人手里。接着,将埋在土坑里的芋头也拨了出来。
林初荷也顾不上管简吉祥了,迫不及待将手里的兔子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登时给烫得龇牙咧嘴。
用小火慢烤的野兔表皮有些焦香,然而里面的肉却十分细嫩。咬上一口,那香气四溢的肉汁在口中弥漫,顺着嗓子眼流下去,好吃得令人几乎要将舌头也吞下去。
再看那烤熟的芋头。剥掉焦黑发皱的皮,里面的瓤儿却是玉白色,沾着些许水珠,这便是乡里人常说的“烤出汗”来了。这芋头在烤制之前,并没有加入任何调味料,但却自带着一股甜味,香糯绵软,令人食之不足。
林家槐割了一小块儿肉递给简吉祥,笑着道:“吉祥兄弟身子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