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合自己对椭圆儿石头蛋的稀罕,她还少有地坐地上嚎了一回:“不丢嘛不丢,奶奶不丢嘛,呜呜呜呜呜”
好在自家地窖够宽敞,够摆石山,她奶被她闹得没法儿,终于还是同意了。
她家估计是全社头一家在地窖里摆石头蛋山的家庭
不过,这话也就是拿来唬她爹的。这些肉其实是从波巴布树洞里搬的。至于小豹嘛,她当然不会饿着它,石头蛋已经被她搬了一半到树洞里去了。
李向阳听自家闺女,说到这些肉全是用草和石头盖起来的,诧异地道:“就这么放地上,盖起来?那肉不得烂掉吗?还有,你那次搬的肉不都挂到你奶,还有爹的屋子里风干了吗?你奶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初的肉肉森林,可把侯秋云和李向阳震惊坏了。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心惊肉颤的。
“不会坏。哪儿会坏啊?咱家不是有很多大缸子吗?把肉用盐腌起来,然后分批分批跟你们屋子里已经风干好的肉条换,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红果儿继续胡诌。
“把缸子封严实,再把石头蛋和草堆在外面,堆成石山,谁会起疑心啊。”
李向阳总觉得怪怪地。不过再一想,自己就住在家里呢,不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吗?丝毫没发现,他的粗心大意才是没发觉这些事的根本原因。
于是,他的重点很自然地,转移到他认为很重要的地方去了。
他语重心长地对红果儿道:“果儿,你捡了这么多肉,为什么要瞒着爹和奶奶呢?”
“啊?”
不瞒你们,难道讲实话,好让你们在那段艰苦岁月里,冒着生命危险到核桃世界里?
但,不得不说,这个问题确实让红果儿为难了。她现在就是偶尔溜到山上去一下,她奶都吓得半死。难道她真说出来吗?
可不说,她爹万一误会她怎么办?
哪晓得,在她这里两面为难的事,到了她爹那里,却转了一个方向。
“红果儿,你是不是怕爹以后结了婚,你会有弟弟妹妹。你怕到时候,爹就不疼你了?”
李向阳心疼地看着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揉她的小脑袋:“傻丫头,你姓李,就是爹的亲闺女了。你来了这个家之后,为家里解决了多少烦心事啊。”
“家里的油都是你亲手榨的。爹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那么香的好油。牛书记来借粮时,也是你给了爹灵感,爹才想到跟书记一起去买粮种的。”
“那次,我跟牛书记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回来的时候,饿得路都要走不动了。幸好碰到我们家好果儿了。那么好吃的肉包子,你自己都没舍得吃,全拿给爹和牛书记吃了。”
他一点一滴地回忆着过去的事,脸上也不由流露出感激的表情来。
她甚至从他眼里,看到了满足和庆幸。
庆幸什么?
是庆幸她成为了他的女儿吗?
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自从你来了这个家后,每天忙里忙外的。不管学习再忙,也要换着花样儿,给爹和你奶奶做好吃的。爹想为队上,还有为公社里做点什么事时,你奶奶总嫌爹多事,把自己的钱花在公事上。”
“每次你都站在爹这边。去买粮种那次,要不是你支持爹,你奶奶估计是不会肯让爹跟着牛书记去的。你爹后来也就没法儿当公社干部了。”
“你还一次次地给爹长脸。粮食双蒸法啊,伊拉克蜜枣和古巴糖的事啊,还有小球藻和水蚤浮草啊,还有学生自救运动啊,小球藻粉跟粮食混和做饭以增加饱腹感的方法啊”
说到这里,他忽然问她:“爹有没有说掉了的地方?我总觉得还有很多没说到的。啊,我去首都农科院的路费,也是用你捡的大肉,拿去卖钱才筹到的。”
说着,他叹了一声:“爹其实欠你欠得太多了。要不是你,爹现在应该还是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子吧。当着我的生产小队长,每年比别人多赚个几百工分,就已经觉得很了不得了。”
“哪儿能像现在这样,既全了爱国救灾的心,又能在这么年青的时候,就当上公社副社长呢。”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阵,终于说出一件在他心里藏了很久的事来。
“你奶奶其实跟我说过,当初你亲娘来找过你的,说是要你从咱家偷粮食给她。其实你要真偷给她了,爹也能理解不过,要我一点儿不难受,我可能做不到”
“毕竟那个时候,你又不知道爹到底能不能顺利跟牛书记一起,把粮种带回来。你要真帮你娘偷了粮,爹倒没什么,但爹可能会怨你没把你奶的命放心上”
“爹其实气量没那么大的”
“你不知道,你奶奶告诉我,她要把家里的粮食分一袋给你娘,你还劝她不要那么干,说你娘可能以后会一直巴着咱家要粮食,我听到这个的时候,有多开心。”
“我家果儿是真的把这里当家的。也是真的在乎你爹,还有你奶奶的命的。”
“爹当时想,你处处都表现得那么讨厌那么恨你娘,你心里肯定很在意她。也肯定不想看到她和你亲爹、亲姐亲弟一起被活活饿死。所以,爹后来才会想办法给他们在社里,要了一个救济名额的。”
“爹到现在还记得,你一听到他们有救济粮了,整个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的样子。那个时候,我特别庆幸,幸好我帮他们争取名额了。要不然,咱家乖果儿不知道得多伤心。”
红果儿听着她爹前面夸赞她的那些话时,还能保持安静聆听,只是两眼发红,眼眶蓄泪而已。
但听到后面,眼泪却扑簌簌直掉,像不要钱似的。
我让她来追求你啊~!()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那矛盾而复杂的情绪;会被她爹知晓。她也从来不知道那件事;是她爹特意为她而做的。
事实上;前一世;她爹会收留她;已经叫她万分讶异了。
搁别人家;为了自家人的生死,是怎么着也不可能收养她的。她娘当初把她扔了,就真像她说的那样;是不管她死活的了。
后来,她娘竟跑回来要她偷粮给她,当时;她的心更是一片寒凉。
她娘是不可能知道她有核桃世界的。
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那就是推她、她爹和她奶一起去死!
她娘的心;得多么硬才做得出来这种事啊?
她真的好恨。真的真的好恨。
但她又真的没法儿看着他们去死。于是每过三四天;都要故意从离她原本那个家很远的地方路过;看那个家有没有炊烟飘起。
她实在做不到在他们还有粮食的时候;援助他们什么食物。但她也同样做不到;看着他们去死。
于是,她爹告诉她;他们有救济粮了的时候。她松了很大一口气。
整个人几乎有种解脱的感觉。
红果儿眼泪掉得厉害,一个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李向阳吓了一跳;赶紧把孩子抱在怀里,“嘘”了一声,低声道:“你小声点儿,当心被你奶奶发现,今天不仅卖不了牛肉,还有一顿好果子咱爷儿俩吃!”
边说,还边四处环顾,生怕被邻居听到。
红果儿赶紧把脑袋深深地埋在她爹怀里,咬着嘴唇,不让哭声传出去。
李向阳胸口湿了一大片,心疼得不行,但与此同时,心里却又一片柔软。他安抚性地揉着她的脑袋,在她打哭嗝的时候,用手拍她的背,替她顺气。
在孩子情绪平稳些,哭得不那么厉害了之后,他很认真地对她道:“果儿,爹其实很早以前就想跟你说了,你把咱家当自己家,那爹和奶奶就是你的亲爹、亲奶奶。”
“谁家没几个兄弟姐妹呢?但不管爹以后会不会结婚,结了婚,又会不会有其他孩子,你都是这个家里的长女,也都跟爹,还有你奶处的时间最长。”
“就是真要偏心,也都是偏到你身上去。”
“你要还担心,爹今晚就跟你奶奶商量,给你专门存一份儿嫁妆钱。女娃子自己带份儿钱,以后做什么都容易些。嫁了人,你婆家也不敢小瞧你。”
红果儿本来是越听越感动,可听到她爹讲到什么嫁妆钱,还有婆家啥的,又被她爹给逗笑了。
“红果儿九岁都还没满,爹在说啥呢?”她抬起头来。
“就快满了。翻坎就是了。”
“那也还早啊。”
李向阳看她脸上眼泪都还没干,眼睛鼻子都哭得红通通的,忍不住伸出食指,在闺女鼻子上刮了刮:“又哭又笑,黄狗儿飙尿。”
这是乡下地方,大人们拿来逗在哭的小孩的儿歌。下面两句是“一飙飙到东岳庙,把东岳老爷吓一跳。”
好些孩子一听到这个,就会破涕为笑。
红果儿也笑了,倒不是被儿歌逗笑的。而是被她爹的心意逗笑了。
李向阳用袖子帮她一点点用眼泪擦干净了,对她道:“还不赶紧搬牛肉?等会儿你奶醒了,就要命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跑回来搬肉了。
而她那个怂爹,当然是怂怂地呆在马车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向阳,惟独就怕他亲娘。窝在马车上,显然要安全得多。
***
李向阳并没在本县售卖牛肉。反正有马车,他带着红果儿直接去了邻县的自由市场。
“卖肉啦,上好的风干牛肉啊。卖肉啦,一斤只要三块钱。我家牛肉风干得特别透,买回去放个一年没问题!”李向阳一到地方,就开始扯起嗓子叫卖起来。
别说,还真像以前的货郎。
红果儿捂着嘴笑,她爹这熟练架势,谁能看得出来是公社干部?
李向阳看见闺女笑了,喊得更卖劲儿了。
很快就有人围拢过来,问东问西。
“你这风干牛肉怎么吃啊?是跟五香牛肉干那样,直接吃的吗?”
本地的五香牛肉干风味独特,入口香味绵长,要经过烤制的步骤。做好之后,可以直接食用,非常美味。但在这个时期却难得一见。
一问到烹饪的话题,李向阳就闭嘴了,直接把战场交给闺女打理。
红果儿侃侃而谈:“我家的牛肉风干得很透,你想吃的时候,随便弄点开水一冲,马上就可以吃了。不过,要想吃起来味道好,最好还是煮一下。煮的时候,加一个山楂,或者一块橘皮,牛肉很容易就能煮烂,而且肉会变得很嫩。要是这两样都没有,你也可以加点茶叶。”
“我家就住这附近,你能掰点儿这啥风干牛肉给我吗?我回家试试看,用水冲了吃味道怎么样。”
红果儿望望周围围的其他人,缓缓摇了摇头:“不行哦,小本买卖,我要是掰给你了,其他顾客肯定也要我掰一些来尝尝。这些都是肉,我掰来掰去的,怕是半斤牛肉就没了。”
“可我们这儿没有风干牛肉的做法咧,你不掰的话,我咋知道这肉肉质怎么样,又好不好吃呢?”
红果儿只是笑着摇头。
“切,真小气。你这样,我不要了。”
周围的人也起哄道:“对啊,掰点儿来尝吧。要不然,大家怎么敢放心买呢?”
李向阳见不得自己闺女被围攻,开口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牛肉烹制好了,会折一半的重量。我这个肉定3块钱一斤,已经很便宜了。你们还要再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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