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心里的温暖,就浸润进了她的小脑袋里,也润进了她的小心脏里。
红果儿突然委屈极了,扑到她奶奶怀里大哭特哭起来!
侯秋云也抱紧了她,心疼地用手轻拍她的后背。
她怎能不明白呢?奶奶这是真疼她!她不仅关心她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她还在乎她开不开心!
她怕她会一辈子,生活在饿死父母的愧疚里。所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一百多斤红苕拿出来了。
一百多斤呐!那可是一口人四个来月的粮食!
她哭得厉害,没一会儿,就把她奶奶肩膀全弄湿了。
她奶奶耐心地安慰着她,即使门外的谢巧云不安地问“婶儿,要不,咱们先去公社吧?天快黑了。小娃子哭就让她哭,一会儿就好了”,她也没理她。
直到红果儿情绪平复下来,侯秋云替她细心地擦了擦眼泪,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出门跟谢巧云一起走远了。
现下是农闲,农家又不像城镇户口的人那么重视户藉。孩子生下来后,大人们都懒得去办户口。要到孩子读书了,没法儿再拖了,再想到去办。
公社里管户藉和档案工作的老刘,一向过得轻松。
所以,侯秋云找到他家里,说要办户藉时,老刘也没给她什么脸色瞧。相反,作为这次跟随牛书记出差,去解决公社社员温饱问题的李向阳同志的亲娘,老刘对她还相当礼遇。
一听到她要办户藉,赶紧把饭碗放下:“走走走,我现在就去给你办。”
旁边谢巧云看他那么主动热情,心里莫名地,就有些不是滋味。
而侯秋云呢,虽然不想让宝贝孙女难过,但这可不代表她就不会借机收拾谢巧云。
一路上,她把谢巧云如何蠢笨,害得全家的粮食都被征粮工作组拖走的事,还有她栽赃陷害她儿子的事,以及后来不管自己闺女死活,扔她家门口的事全说了。
顺带再把这回卖闺女的事也说了。
种种罪行,听得老刘诧异得不得了。再看谢巧云,只觉得这女人怎么看怎么恶心!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娘,我老刘今天也算长见识了。”
侯秋云立马点头:“就是,戏文里都还会唱一句‘虎毒不食子’。你说这当娘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
老刘看谢巧云脸色尴尬,眼神躲闪,更是忍不住出言讽刺:“当初把自家娃子丢给人家,要人家帮你养。现在看着人家养出感情来了,就威胁人家要把孩子带回家了?”
说着,老刘又冲侯秋云道:“你放心,等会儿我‘啪啪啪’几个公章盖上去,小娃子就在你们家户口上了!她别想再捞半点好处!我看这娃子也是个好样儿的,知道谁真心疼她。”
侯秋云笑着道:“唉哟,老哥,那可真谢谢你了!咱们家红果儿啊,那确实是个好的。她亲娘叫她偷粮食,她愣是不偷!小小年纪,思想觉悟比大人还高。”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谢巧云简直想钻地洞。
但她又不敢插嘴,毕竟那一麻袋红苕还没到手呢。
看着老刘满脸的鄙视,她胸口堵得慌,知道完了,过不了几天,全公社的人都得知道她干了啥。
老刘办户口时,问侯秋云,那小闺女的大名叫什么?
侯秋云没读过书。唯一的一点文化,来自于看草台戏班的表演,以及建国后,城里的电影公司派下来的农村电影队,播放的爱国电影。
可就算她再喜欢看这些,要给疼爱的孙女取大名,她还是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空。
“要不叫李东方?李红?”
果然是东方红公社的人
“哦不,叫李白毛更好。白毛女那部电影拍得老好了!关键咱们打倒了黄世仁那个死地主老财,白毛女也报了仇,伸了冤!这名字好,足够代表咱们无产阶级!”可看到老刘一脸的不赞成,侯秋云只好又改了口,“李白毛好像是难听了点白毛女叫喜儿,那咱闺女就叫李喜儿?”
老刘听不下去了,干脆跟她讲:“要不,先把孩子的小名挂上去吧?先把户口上了。等你们找到文化高的,叫人家帮忙再取个大名。到时候,我这里改一改名字就成了。”
这可是个好办法。
侯秋云果断同意了。
于是李懿君户口上的第一个名字,就叫李红果了。
办完户口,老刘又主动请缨,亲手替她们写了个声明。说清楚两家都同意这次的户口调动。从此以后,李红果跟白家、跟谢巧云都没有关系了。
两个女人听他读完手写的声明,各自点头,表示没有异议。并在上面摁了红指印,这事儿就算完了。
侯秋云办好这事后,就领着谢巧云回家拿粮食了。
红果儿看到奶奶回来,马上去厨房把洋芋腊肉、干烧鳝段全热了一遍。一碗一碗端到侯秋云身边,喂她吃:“奶奶,吃,吃。”
完全不管谢巧云在外面饿着肚子等。
这时期,乡里乡亲的都穷,也没个专门堆粮食的屋。谁家都是屋里有点空地儿,就往那里一堆。
侯秋云家也是。她儿子屋里放了两口大缸,堆了高梁米和毛谷子。堂屋和她那间屋,就堆了洋芋、红苕等粗粮。
她不愿意给谢巧云看到她那屋的粮食,就从堂屋里拿红苕装袋的。
祖孙俩一个喂,一个吃,可不就正好被谢巧云看到吗?
侯秋云也是在故意恶心那女人,笑眯眯地凑过去,咬了鳝段,边吃边说:“咱们红果儿最可爱了,到家里头一天,就去田里抓黄鳝给奶奶吃。抓了那么多,现在都还没吃完。还天天帮家里烧饭、洗衣服,连奶奶喂牲口的猪草、牛草,一多半都是咱家乖果儿割的。”
说着,故意斜着眼望谢巧云:“把个会捉黄鳝、会干活儿的闺女丢了,就换百来斤红苕回去。有人还真会算账!”
怄得谢巧云好想问一句“这真是她捉的?”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她还会捉黄鳝啊?!还捉了这么多!
她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点后悔了。肚子也更饿了,胸口也更堵了。关键今天丢脸丢大发了,脸更痛。
接了粮食,就逃跑一样,很快跑得无影无踪。好像那一百多斤粮没啥份量似的。
***
日子一天天过去,粮种也不断从外地不同的省市寄回公社。
这天,又到了第一生产队政治学习的时间。
这时期的政。治学习,是很寓教于乐的。像今天,就是省文化局下属的省电影公司,派来的农村电影队,给大家放电影看。
城市里面现下虽然都通了电,但乡村里却基本都没电,也没专门的大礼堂来放电影。这就得靠这些农村电影队,自己发电,自己找公社干部协商播放地点了。
不过,公社干部大多都不敢拿乔的,毕竟这是政。治任务。协商下来的地点,要不然就在废弃的公社食堂里,要不然就到各生产队碾谷子的院坝里。当然,要是后者,那就只能等到傍晚时分,放露天电影了。
电影队一般是三人编制的,有发电员、放映员和宣传员。这些人大多只是实习生,实习期间不过就16元的月工资。
可对辛苦了一年,到头来只能分到几元、十几元的社员们来说,这些人工资已经高得不得了了。
哪怕他们常常下来放电影,和一些社员已经混熟了,但大家看到他们,还是会称呼一声“干部同志”。
而这时期,社员们接受教育看电影,是有工分拿的。农民们的娱乐不多,又能看故事,又能拿工分,没人不高兴的。
可惜,就是这样,这三人电影队工作都遇到麻烦了。以前一遇到放电影,大家那是呼朋引伴地过来看。可现在呢,来的人起码少了三分之二。
为啥?
都在家里守着存粮呢。那些粮食可是大家的命根子。容不得出半分差池的。
至于工分?家里要分得出来人,自然去拿;分不出来嘛,那说不得就只有蹲守家中了。
放映员小王看着来的人实在少,只好去求公社里的办事员小周,让他多叫几个人过来看电影。可人家小周也没办法呐,事情只要关系到粮食,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
这不,侯秋云今天就留下来看家了。
她其实特别爱看电影。哪怕这时期的电影制作,受技术限制,实在算不上精良,但人家剧情好啊。这时代,可不乏像五朵金花、革命家庭、白毛女、英雄小八路等脍炙人口的好电影。
可她要去了,小红果儿就得留下来看家了。
于是,她装作满不在意,对小红果儿道:“那些电影我都看烦了,看来看去,都是差不多的内容,不是大炼。钢铁,就是大修水利。唉哟,看得我累得慌!”
作为活到了八十年代中期的人,李懿君是真觉得这时期,没有后世的电影制作精良。她还真把奶奶的话,当真了。
想着,她去也好,现在天色还早。趁着还没开始放电影,她先去割点牛草。割完了,再去队上看看。
队里那头耕牛,是很有点牛脾气的。
它要饿了,就“哞哞”直叫。要没人去给它喂食,它能一直不歇气地叫。
那声音又浑厚。
闹得那些离牛棚近的住家,不得安宁。
割牛草这种活儿,说轻松也轻松,说累也累。为啥呢?牛是相当能吃草的。一顿能吃老多。割牛草倒是快,但要找到足够多的草来割,就慢了。
不过,这些对于李懿君来说,全不是问题。
她有一整片非洲大草原呐。
又有长颈鹿妈妈这么高的动物瞭望台,在旁边给她示警。根本不担心会遭到别的动物攻击。
她只花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割好一背篓的枯草了。
把草背到队上牛棚旁,又服侍那位牛祖宗吃完“饭”。看看天色不早了,场院里,电影队三人组已经开始摆放设备了。
她跑去队办公室,打算搬只小板凳过去候着放电影。才跑到门口,冷不丁,听到里面传来焦虑担忧的问话声。
“哥,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是队会计李爱华的声音。
有人气忿地道:“md,偷粪贼!那个公厕的人粪尿明明是划给咱们队的,那些王八羔子把咱们的粪抢了不说,还打人!真是没天理了!”
李会计听了,气得跟着她哥一起把偷粪贼大骂特骂了一通。
李懿君本来不想偷听人家谈话,正要转身离开,谁想,这个李会计居然把她爹也一起骂上了。
“都怪李向阳!去城里定点公厕拖粪的事儿,一向是他在负责。现在他倒好,为了其它生产队的事儿,跟牛书记到处跑。咱们队自己的事,倒一点儿都不管了!要是他在的话,你能挨这顿打吗?!”李会计气得口不择言。
李懿君莫名奇妙,这人怎么说话的?
李爱国也很不高兴地道:“你怎么说话的?你意思是说,这顿打就该让队长去挨?”
这个副队长一直跟李向阳关系不错。两人在工作上,配合得挺默契的。
李会计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解释道:“我是说,他一直跑那边,跟看厕所的人关系一定不错。肯定不可能像你这样,拖着粪车连跑三趟,每趟都跑空。这人肥要是早拖回来了,你又哪儿会挨打呢?”
李爱国明显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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