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儿看着大家咬啊咬,咬啊咬,咬得呲牙裂嘴的,就知道这肉没炖烂。再看,别人碗里的象肉肉皮上,还有几根毛,这下就更没胃口了。
大锅饭果然跟家里自己做的东西,没法比
最妙的是,就这样,社员们还使劲儿在抢肉吃。
李向阳顿时觉得,唔,他也是吃过高级肉的人了。
***
即使是农闲,李向阳学习的劲头也是很高的。没事儿就抱着红宝书啃。
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后,红果儿买回来的那两本关于土壤肥料,和水稻增产的书,他也能勉强看懂一些了。
这下,李向阳在学习上就更积极了。他可清楚地记得,头一年他报了亩产千斤的跃进指标后,是多亏了城里的那些农业专家下来指导,后来才有那样一个大丰收的。
这些知识,可都是能变成宝贵的粮食的。
他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时候,他闺女却遇到了头痛的事。
不,应该说是遇到了让她头痛的人。
有什么人,能让又聪明又讨人喜欢的红果儿头痛呢?
三个字。
熊——孩——子!
熊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理喻,你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带有超强破坏性,弄断你的铅笔,弄瘸你的椅腿,死乞白赖抢走你好不容易捉的麻雀,有时候还故意撞撞你、绊绊你,挑战你权威的家伙!
对李懿君来说,她生命中最无法忘记的,就是小时候曾经跟她抢过孩子王宝座的那个熊孩子。
金银花奶奶家的宝贝孙子牛春来!
听听,这名字就取得奇怪,还春来呢。熊成那样,最好天天都过冬天,找个地方冬眠冬眠,省得祸害乡里。
想当初,李懿君是靠着她爹是第一生产小队的队长,她自己又很讨大人喜欢,才勉强把孩子王宝座保住的。而那家伙做了这么多讨人厌的事,有一回,居然别别扭扭地,想把她拉到旮旯角落去。
她当然不能跟他去了。
一拉一扯地,两孩子就打了一架。她被他打痛了,他也被她打成了熊猫眼。
结果这熊孩子居然气忿地大声嚷嚷:“我喜欢你!你居然打我?!”
啊?!
她惊吓得赶紧又往他脸上挥了一拳。
天呐,你可别喜欢我!你要喜欢上我了,我人生里得多多少糟心事啊?
后来她考上了大学后,到了外省读书。牛春来给她写了两封信,但她都没回。
可能他终于长大了,发现到有些事不能勉强。后来也就不再联系她了。
不过,就是这样的熊孩子,也还是有让她觉得暖心的地方。
她爹是76年走的。她爹走后,她奶提起儿子这么年轻就撒手走了,总是难过得抹眼泪,说他“你咋这么狠的心,让娘一个老太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在反复安慰奶奶,却毫无成效的情况下,她做了一个最坏的决定。她以为考上大学,留在城里后,就能把奶奶接去一起住。这样,奶奶就能离开这片伤心地,而且还能到城里享福。
可却没想到,奶奶忧思伤身,78年末就走了。
她回去料理后事时,因为伤心过度,兼且埋怨自己做错选择的缘故,也一下子病倒了。是牛春来和他家里人帮忙料理奶奶的身后事的。
所以,她心里也不是对他没有感激的。
但
他从小到大都在跟她作对,她实在忘不掉那些对他咬牙切齿的时候。
所以,这次能够重新过一次人生,作为拥有成年人灵魂的她,选择主动退出孩子王争霸战。
你要带着一众小喽罗到处去疯,我成全你。
算我报恩了。
不过,她也不想再跟他有纠葛了。要不然,那熊孩子真的会让人夭寿
于是,自打她回来之后,她就尽量不跟小孩子接触,生怕抢了牛春来的小弟。再说了,她现在跟那班小子已经有代沟了。
谈也谈不到一块儿去啊。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就算她避着他走,那种能够上蹿下跳名叫熊孩子的生物,一样不会放过她。
于是,这天,当她帮奶奶割完牛草后回家,看到堂屋里的水碗内,放着一坨屎
瞬间心情难以言喻起来。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是谁搞的恶作剧。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而隔壁墙头,这会儿也响起了嘀咕声:
“老大,你不是说,她肯定会被吓到的吗?”
“她好像就叹了口气啊,一点也不生气。”
另一个闷闷的声音响了起来:“她那是装的。肯定知道我们躲在这儿偷看呢!故意假装不生气,不给我们乐子瞧!”
红果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脑门儿就觉得痛。不用看,也知道墙头上,这会儿正趴着几个小脑袋呢。
正想把堂屋的门关了,避开牛春来那熊嘎婆。谁料到,她奶奶这会儿居然回来了。
侯秋云干完活儿,又累又渴,一进堂屋就要去拿水碗。正准备倒上水,好好灌几口,结果碗里赫然一节屎粑粑
她顿时愣住。
欠收拾的熊孩子那是一定要收拾的()
几秒之后;又气又恶心;转过身;叉了腰就开始叫骂:“哪家的小兔崽子;撒野敢撒到老娘身上来了?!”
墙头上趴着的孩子们立马慌了神;一个个吓得往后撤。
动静还挺大。
侯秋云可不就瞅见了吗?
立时就要冲到隔壁去捉人!
红果儿心疼她奶;但看在牛春来曾帮她料理过后事的份儿上;还是扯了扯她奶的衣角。
她奶疑惑地望她。
她却直接伸手,从水碗里抓出了那节屎,吓得她奶赶紧拍掉她手里的屎。
“干啥呢;红果儿?!这玩意儿脏着呢!”
小丫头伸手又把那节屎捡起来,一把扯开:“奶,你看;这个不是屎”
可不是吗?那东西湿湿的;但一扯开之后,扯断的部位就毛绒绒的;跟屎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奶;这是那帮坏小子把草纸打湿了;捏成团捏出来的。”红果儿进一步解释。
侯秋云惊呆了:“这瓜娃子居然拿草纸这么整?”
红果儿默默地点点头。
草纸;是一种特别粗糙的黄纸;是用稻草秸杆、芦苇还有杂草之类的东西当原料,制成的纸。这种纸拿来写字;是肯定不成的。但它可以制成纸钱,用来祭祀祖先。还可以拿来当厕纸使用。
不过;这时候的人都偏穷;乡下人上完厕所,大多是摘片叶子,或捡块石头擦擦。有些呢,会随身带点蔑块。这些蔑块都是一次性的,随刮随丢。
只有条件好,又讲究的人,才用得起草纸。这样的人家,一条村里都出不了几户。
金银花家壮劳力多,可不就是条件好的家庭吗?
可就是条件好,一家人用草纸也都是省着省着用的。牛春来那熊货,居然为了整人,把黄颜色的草纸打湿了,捏成粑粑的样子
废了不少纸吧,毕竟要捏得那么惟妙惟肖,也是难为他了
她一解释,侯秋云的火气就小了许多。毕竟恶作剧,跟真拿坨屎放人碗里相比,还是要容易接受些。但她心头还是不舒服,从红果儿手里抄过那坨湿答答的东西,就往院门走去。
“那我也得帮银花教训教训她孙子!敢这么糟蹋东西!”
红果儿心道,我已经帮了你了,奈何你自作孽,不可活。
她之所以知道那个是草纸捏的,还是因为上一世,牛春来用一模一样的法子整过她。
她记得当时,她气得不轻,当场就跟牛春来干了一架。
虽然最后未分胜负,但她作为一个女娃子,能跟男娃子打个平手,本来就是赢了。
至于这辈子嘛,牛春来自己高兴就好
侯秋云捏着那坨“屎”,冲到金银花家去,那几个小崽子已经躲得没影儿了。她也不管这些,直接就找上金银花:“唉哟我的老姐姐,你看,你看看,这是你家乖孙做的好事!他把这玩意儿放我家堂屋水碗里!”
金银花一听到“乖孙”两个字,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小子又捣什么蛋了?
再一看到那坨东西,顿时安心下来:“秋云,我跟你说,这东西”
“不是‘屎’,对吧?我早就知道了。要不,能直接拿手攥着过来吗?”她打断她的话道,
“诶,不对啊,瞧你这反应,该不会这小子连家里人都整吧?”
金银花尴尬地笑了笑。
“你这么个宠法,到时候把他胆子,宠得越来越大了!到时候,他真丢坨屎到你饭碗里,我看你恶不恶心!”
“嗨,我孙子我还能不了解吗?他就是图个乐子,不会真那么缺心眼儿的。”金银花赶紧说好话,又转头往自家灶房走,“秋云妹子,你坐会儿,我二女婿给我买了四个苹果过来,我切个给你尝尝。”
苹果在乡下可是金贵东西,金银花的二女婿是城里的小干部,偶尔会买些好东西来孝敬丈人、丈母娘。
侯秋云看她这模样,知道她是想“贿赂”自己,倒也没好意思继续为难她,只是说道:“他整点儿小把戏,我家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这么个整法,那不是糟蹋东西吗?草纸又不便宜。”
“是是是。”金银花边答边走。结果进了灶房没几秒,她自己也冲到院子里吼了起来,“牛春来,你这王八羔子,你给我把苹果弄哪儿去了?!”
当然不可能有人回答她。
始作俑者这会儿正在李家的堂屋里,“大宴宾客”呢。
牛春来听到他奶奶的声音,浑身一抖,但马上就昂首挺胸,对小喽罗们说:“听到没有?听到没有?身为你们的老大,我为了给你们捞好吃的,我容易吗?”
怕他奶听到,他声音压得低低的。
那三个拿着苹果在啃的小男孩,感动得涕泪泗流。
“老大,你对人真是太好了,我这辈子都跟定你了!”
“嗯嗯,我也是。”
第三个小弟因为光顾着吃苹果,被牛春来无情地在脑门上敲了记爆栗!他边揉脑门,边上赶着说道:“老大,这苹果好好吃,酸酸甜甜的,比公社食堂的年夜饭还好吃呢!”
红果儿心道,那可不是咋的?就那切成一坨坨,皮也没剥,毛也没拔,还没炖烂的象肉,能有苹果好吃才怪了。
看这个小弟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牛春来觉得有点丢脸,手伸过去,直接把小弟的脸给撑开。然后得意地在红果儿面前举起仅剩的那只苹果:“想吃吗?你要是肯给我当小弟,我就给你吃。”
哈哈哈,红果儿只想长笑三声,拿只小苹果就想贿赂她?她可是吃过鸵鸟蛋、跳羚肉、西瓜和象鼻的。
这些东西说出来,他牛春来吃过哪样?
她不理他。
这种熊孩子,为了引发别人的关注,啥事儿都做得出来。你越理他,他越得瑟。
这不,红果儿想坐下来,他就一脚把凳子踢倒。
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又拿着苹果在她面前一晃一晃。
她还是不理他。
他不死心,故意在苹果上咬了一口,啧啧有声:“好好吃,好好吃,这个太好吃了。啊,好脆哦,好甜哦!”
瞧,小男生就是小男生,一点想象力都没有。根本没把东西的好吃劲儿说出来。
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