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女人的袋子并不大,很快便满了。她拿起来颠了颠,冲何亭亭笑了笑,就从包里掏出一张墨绿色的纸递给何亭亭。
何亭亭在何学那里见过通用的各种纸币,但和眼前这外国女人手中的都不一样,便猜测这墨绿色的写着“10”的彩纸,是外国的纸币了。
她觉得人家帮她拍照,她给樱桃当做谢礼,是不该收钱的,便摆摆手,表示不收钱。
可是外国女人却硬是把钱塞到何亭亭手中,然后又指指自己,“苏珊——”
这个小姑娘这么小就得出来干活,实在太可怜了。而且还这么好心,竟然肯把珍贵的樱桃送给她,她哪里好意思白拿?
何亭亭虽然生在广府地区,从小说的是粤语,但是也会故乡的语言,此时一听便听懂了是“苏珊”这两个字,于是点点头,重复了对方的名字,又指指自己,“亭亭——”
苏珊虽然不会说汉语,但是“亭亭”这个音十分好记,瞬间就记住了,笑着说,“亭亭——”
“苏珊你好……”何亭亭见彼此能互通姓名,不由得有些兴奋。
苏珊学了“你好”这个词汇,听懂了,连忙笑着说道,“亭亭你好……”
两个人很快交上了朋友,在一起鸡同鸭讲,比着手脚交流。
“聊”了一会儿,何亭亭怕何玄连等自己等急了,便跟苏珊告别,提着蛇皮袋走向供销社。
哪知才走近供销社,就听到了里面有人在吵架。
“我没有偷,凭什么赖我?刚才那么多人在这里,你都不赖,怎么偏偏赖我?不就是看我人小好欺负吗?”这是何玄连的声音。
何亭亭听到这里,头皮都炸了,连忙提着蛇皮袋冲进供销社,“三哥,三哥……”
供销社里,原本冷着脸坐在大柜台后面的几个售货员此刻都从大柜台里走了出来,围着何玄连,脸色阴沉。
一个二十七八的妇女冷冷地道,“别人身上都带了钱带了票,能买得起东西,自然不会偷。你身上一毛钱也没有,更不要说票了,在我们这儿转了好久,不是要偷东西是要干什么?”
“我只是看看,看看有什么问题?按你这说法,你打银行经过,银行的钱少了,那就是你偷的了?”何玄连倔强着干净的小脸,振振有词地反驳。
那几个售货员的脸更黑了,当中年纪最大那个说道,“反正就是你偷的,不管你怎么狡辩都没用了。你要不把东西交出来,今天就别走了。”
何亭亭恼怒地挤了进去,“我三哥才没有偷东西,你们冤枉好人。”
“亭亭,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何玄连一看到何亭亭,脸上就带上喜色。可是转念间,那喜色便消失了,变成了尴尬。
被人冤枉偷东西,竟然还让妹妹看到了,真是太丢脸了。
他刚才从供销社出去,不见了何亭亭,吓了一跳,便小跑着在街上去找人。可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便又悄悄去了何学所在的街头。
街头处,何学和人下象棋下得起劲,身边并无何亭亭的身影。何玄连更慌了,也不敢告诉何学,只回供销社继续找。
哪知刚进供销社走了一圈,就被人拿住了,说他偷了东西。他没偷,自然不肯认,心中又怕真的弄丢了妹妹何亭亭,就更心慌意乱了,因此回答责难的语气就很不好,加上急着要走,更叫人怀疑了。
“我在街上逛,遇见了个外国人……”何亭亭回答,又推开那几个售货员,去拉何玄连,口中叫道,“我三哥不会偷东西的,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她丝毫不通人情世故,这时的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更让几个平日高高在上的售货员恼怒。
“臭丫头,什么冤枉好人,赶紧走开,不然把你也扣下。”一个售货员冷着脸喝道,顺手就推开了何亭亭。
何亭亭一个踉跄,却始终紧紧地扯着何玄连的手,死活不肯松开。她害怕她们欺负何玄连,害怕她们冤枉何玄连,就像上辈子那个坏人那样,害得何玄连被判处死缓。
“你干什么?你敢推人?”何玄连见何亭亭被推,也恼了,弯下脑袋就撞了过去。
何玄连被何亭亭拉着,故撞过去的力道很轻,但是那售货员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仍然很生气,抬手一巴掌打在何玄连的脑袋上,“死贱种,你敢撞我,看我不打死你。”
何亭亭见那售货员的巴掌打在何玄连头上,旁边几个售货员也纷纷伸手来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们是坏人,你们冤枉好人,还打人……”
供销社的售货员们平时就跟大爷似的坐在大柜台后面,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知惹了多少人心里不忿。这时又十分不像话,几个大人一起欺负两个小孩子,让得围观的顾客都忍不住了,纷纷开口,
“这也没证据就冤枉两个小孩子,说不过就打人,果然是吃铁饭碗的人……”
“都是大爷,眼睛往天上看,也不知怎么看得到是那小孩偷东西……”
“老天爷等着,报应不到她们身上,也得报应到她们后代身上。”
一时之间,整个供销社闹哄哄的。
何玄连脑袋被打了几下,正要抬头,就听到何亭亭的哭声,顿时急了,想是那些凶恶的售货员打了自己妹妹,也不及细想,闷头撞去,口中大叫,“你们冤枉好人,还欺负我妹妹,我跟你们拼了……”
霎时间,接连好几个售货员都被撞中了,虽然不痛,但是她们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当下大怒,其中两个挤了出去,拿起叉高处货物的杆子,对着何玄连和何亭亭就要打。
“三哥……”何亭亭抬起泪眼看到这一切,吓坏了,连忙伸手去拉何玄连。
两根长杆子眼看就要落在两个小孩子身上,围观的群众都发出了惊叫声。
035 向往()
何玄连眼见两根杆子就要打下来,连忙伸手护住何亭亭的脑袋。之前何亭亭昏迷了好些天,他是亲眼见过的,这时自然不敢让杆子再打中何亭亭的脑袋。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杆子打了下来。
何亭亭和何玄连闭上眼睛,等着挨打。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只是听到了叽里咕噜的鸟语。
何亭亭马上睁开眼睛,抬头看了过去,惊喜道,“苏珊——”
“亭亭——”苏珊叫了何亭亭的名字,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接着板着脸对那几个售货员比比划划,一脸激动和愤怒。
几个售货员虽然听不懂,但是用脚趾想也知道这个外国女人是不让她们再打眼前这两个小兔崽子。她们心中不忿,可是也不敢开罪外国人,这几年陆续有外国人进入中国参观,获得的待遇比普通人好很多,并不是她们可以得罪的。
“有爹生没爹养的小偷,这次暂且放过你们。”年长的一个售货员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就示意另外几个让开。
何亭亭和何玄连却大怒,异口同声地骂道,“你才是小偷,你才有爹生没爹养!”
何亭亭的骂战能力只到这里了,骂完这一句就没词了。可是何玄连在乡间听惯了各种恶骂,此刻盛怒之下,滔滔不绝地将听过的话拿出来,也不管合不合适,原封不动地送给那些售货员。
他语速快,脑子灵活,直喷得那几个售货员面红耳赤。
围观的许多人都不喜欢这些高高在上的售票员,听何玄连骂得好笑,都指指点点笑起来,让那些售票员更加憋屈。
“还买不买东西了?不买东西给我滚出去,别当这是你们家!”一个售货员忍不住了,大声喝道。
大家嗤笑着簇拥着何玄连和何亭亭两个小孩子走出去,留给一众售货员鄙视的背影。
几个售货员却觉得松了口气,哪知一口气刚送下去,又进来个老太太,脸上笑呵呵的。
“干嘛呢干嘛呢?想捣乱是不是?信不信我一锄头锄碎你……”一个售货员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骂道。
她是乡村出来的,小时干惯了农活,也习惯了这样骂人。这时太过愤怒,竟把许多年没用过的话都骂了出来。
老太太愕然,一个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从她身后走了进来,“你要一锄头锄碎我妈?”
还想再骂的售货员将口中的脏话憋了回去,看了看中山装男人,见他身材笔挺,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整一个干部模样,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王首长好……”其余几个售货员脸色大变,连忙挤出笑容迎上来。
供销社对面的马路上,何玄连对苏珊说了自己仅会的英文单词“Thankyou”之后,便静静地站着,目光不时望向不远处的供销社门口。
即使他现在年纪小,也看得出来,是因为这个外国女人来了,他和亭亭才没事的。他有些迷惘,又有些向往,迷惘的是为什么大爷一样的售货员会让着外国人,向往的是外国人凌驾在平时大爷一样的供销社售货员的那种高高在上。
何亭亭听了,也跟着说“Thankyou”,又把苏珊刚才给自己的那张钱还给苏珊。
苏珊怎么也不肯收,笑着说了好些话,又帮何玄连和何亭亭用拍立得拍了一张照片。
何玄连拿到这种即出的照片很惊奇,也很高兴,认真地对苏珊说道,“Thankyou。现在我们没什么能拿出来感谢你的,但是将来我长大了,你再来中国,我一定好好好招待你,好好感谢你的。”
苏珊连连说着不用谢,又指指香江方向,表示自己要离开鹏城了。临别之际,她拿出自己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拍了一张何玄连和何亭亭的照片。
“拜拜——”苏珊挥挥手,露出一个笑容来,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贫穷的地方以及这个地方的一对漂亮的贫苦兄妹,转身离开了。
这里紧挨着香江,却和香江天差地别,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从贫苦走向香江那样的繁华。
此时的鹏城还没有高楼,远处的蓝天白云显得十分美丽,映衬着苏珊高大的背影,像一幅美好的画卷。
何玄连看得出神,握着小拳头说得很认真,“以后我也要穿这么好的衣服,身上背着很多人没见过的相机。我也要像她一样,去到别的国家被人家当做尊贵的客人,让别的国家那些高傲的家伙乖乖听话。”
何亭亭点点头,“三哥一定会做到的。”
“嗯,一定会做到的。”何玄连高声叫起来。
何亭亭笑了,她听爸爸说过,将来大家都会很好,只要三哥不要认识害他的那个人,他就一定能过得更好。
四周都是高楼大夏,到处都是人。
何亭亭打量着此时仍然灰扑扑的房屋,干净冷清的街道,想象不出来那是怎样的场景。但是她知道,无论将来如何,现在埋头干活才能活得更好。
“三哥,我这里有樱桃,你先吃一些,然后我们一起去卖樱桃吧。”何亭亭开口。
“樱桃?”何玄连骤然一听,没有任何概念,有些疑惑,“是什么样子的?你怎么会有樱桃?”
“就是供销社之前被买走的那种,红红的。”何亭亭说着,打开蛇皮袋给何玄连看,“有个漂亮的女人丢了钱包,我帮她捡回来,她让人送给我的。”
此时何玄连已经看到红红的樱桃了,伸手拿了一只出来,“真好看。”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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