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幽光铺满之处响着翅膀颤动的嗡嗡声,云隙原本模糊的心思忽然定下了,他试了试身上的法术,发觉已经被禁锢了大半,而周身暗处颤动的幽光则是蜗牛第二畏惧之物,萤虫。
此时生平两大天敌同时出现,加之以脚下娑罗庙为心的定身阵,再蠢的人也该意会出发生了什么事,他听阿团四下喊着的名字,心头浮出一股无奈,当初便觉得此人有问题,如今他倒是忽然明白了,这个余卓,怕是为了杀他而来。
云隙低低喘了两口气,手心滚烫,用仅剩的法术撑起周身的屏障将他和小刺猬圈在一处,正打算寻了解决之法时,娑罗庙外忽的传来一阵刀枪冷剑的打斗声。
庙外戚风潇潇,虎贲军瞬间与‘炤日’的刺客厮杀一团,皇帝持了弓箭望着坐在娑罗庙顶的余卓,一声啸声簌簌刺破云空朝他射去!
余卓心中焦急,他正运作阵法困住云隙,却不料被凡人随后围剿,赶了正巧,天边炸然浮过一道冲冲黑雾遮住风月,周身不断有人杀向皇帝,但此时皇帝带精兵而来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刀剑长驱直入试图逼进娑罗庙内,砍杀声不绝入耳,就在这厮杀铿锵之际,皇帝正准备飞身跃上庙檐之刻忽然听到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轻唤。
——牧单。
皇帝一怔,剑锋一转,不顾侍卫阻拦投身跃进漆黑的庙中,庙檐上的余卓闷声吐出一口黑血,翻身起来欲重新勾画阵法。他精打细算以为困住云隙,便能烧死鬼刹帝,却不料二事撞在一起倒相互救了一人一蜗牛的命。
入目皆是漆黑,等眼睛适应黑暗后,皇帝才看清周身的诡异幽绿的荧光,荧光盛开之处正是他念了几日苦等的云公子。
云隙盘腿坐在地上,身体不大舒服,从黑暗中与他对视,还未开口,先咳了一声。
这一声轻咳传入皇帝耳中,好似一道锥子狠狠剜了一下他的心,莫名疼的厉害。
“别怕,我来救你,告诉我,怎么能带你出来!”皇帝沉声道,用剑身不断劈向试图朝云隙飞来的萤虫。
云隙咽下喉咙的干涩,“火,但引来火,你会——”
皇帝高声叫道,“林子鞍,放火!!”他蹲在云隙身前,与他隔着透明屏障,朝他伸手。
云隙轻轻动了下,摇头,“被定住了,带阿团走!”
娑罗庙外百十火把窜动,好似一条汹汹长龙,皇帝深深看了眼坐在庙中的云隙,抓过他送出来的阿团,疾步跑出了娑罗庙。
“我不要,救公子,都是我的错,快救他!!!”阿团惊慌大哭,在鬼刹帝手中奋力挣扎,“救救公子,不要,阿团不要走!!”
鬼刹帝将阿团扔出庙外,冷声道,“看着他!”说罢持了火把转身再次冲进庙中。
阿团正哭着,猛一抬头,恰好望见刀剑厮杀中的余卓,看着余卓跌坐之下的阵法符咒,他双唇颤抖,心口像是裂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仿佛天地覆灭,万物俱灰。
是他,是他让他引来公子的,是他中了这人的计,阿团的眼里淌出一串眼泪,悲恨的闭上眼睛。
就在他闭眼的一刻,面前忽然绽放熊熊大火,潋滟橘色霹雳啪啦烧着,顷刻染透了半扇夜空,娑罗庙骤然烧起大火,虎贲军连忙去寻水源。
林子鞍亲眼看着大火在皇帝只身闯入庙后燃烧起来,他双手颤抖,疯了般用剑挑开破碎木梁试图朝里面奔去。
庙中布满了干稻草,遇火即燃,皇帝便在这火光中望着云隙,黑金面具覆着大火熊熊,未被遮住的右眸也好似滚了星火,猩红如血,他沙哑道,“是我连累了你。”
这火,烧的是他。
云隙怔怔,明明是这人用火替他驱除了天敌,为何又这般说法?
屏障无声破碎,云隙在皇帝的墨色袍子爬上火龙时倾身抱住了他,一道白光在火光中微微一闪,再往那处望去,就只能见到烧焦的萤虫尸体被火舌吞没。
天地翻转几次,皇帝只觉得周身从滚烫之中落进了一处冰凉寒潭,两方冷热交替,让他忍不住眼前晕了一晕,然后撑住身子睁开眼。
入目皆是透白的壁,说不清是什么,摸上去冰凉温润,有些向朝贡送来的千年难寻的温凉白玉。
皇帝还没明白自己是怎么从大火中到了这么一处,也来不及想太多,四周匆忙望着寻找云隙的身影。
“云公子!!”他喊道。
云公子,公子,子
回音在白玉壁内回荡了三声。
“唔”一声轻叹从白玉壁内四面八方响起。
皇帝愣了愣,连忙跑上两三步,“云隙,你在哪里?!云隙!”
“唔”又是一声轻叹。
皇帝抬脚欲跑,一句轻喝止住了他。
“不准动!”
皇帝抬着的脚僵硬的在半空悬着,“云隙?”
“嗯”云隙慢慢显了身形,一身雪白无暇的衣衫无风浮动,眉心的佩子映的他比星辰还要耀眼。
“你没事,太好了。”发觉皇帝要扑过来,云隙连忙道,“不准动!!!”
唉?
听出云隙好似恼了,皇帝摸着鼻尖,金鸡独立站着,“云公子受伤了吗?”
云隙摇头。
哦。
皇帝这才放下了心,他这心一放下,鼻下闻到了股好闻而熟悉的花香味儿,“这是何处?我们怎么在这里?”
云隙脸色很微妙,有点爱答不理那样子,他冷冷淡淡瞥了瞥皇帝,瞥的皇帝感觉自己好像犯了极大的错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过了半晌,云隙才慢吞吞不情愿说,“你坐下”
哦。
皇帝盘腿坐下。
坐下的时候云隙忍不住挑了挑眉,吓得皇帝浑身僵硬,不知道自己这单单一个‘坐’又是错在了哪里。
皇帝想了想,不管是错在哪里,认错总没问题的,想罢,他刚张口,便被云隙一眼给瞪了回去,噎在喉咙里差点没岔气。
这怎么比被火烧死还恐怖呢?!
皇帝脑中天人交战,电闪雷鸣,霹雳巴拉,直到云隙又开口,“你往一边挪挪”
他这一句和平常没什么两大样,但此时正处于电光火石的皇帝却立刻发现了,从这一句看似云淡风轻的调子中察觉到了一丝忸怩和局促。
皇帝又好奇起来,究竟他们从大火燃烧的娑罗庙中去到了什么地方。
透白透白的,花香花香的,光溜光溜的一个什么地方。
顺从云隙的意思朝一边挪了挪之后,云隙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有几分委屈,他噘着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控诉道,“你坐住我痒痒肉了!”
啊?啊!
皇帝瞪大了眼,他们离得老远了!
不过他不敢多说,连忙朝后面退了两步,云隙的神情更妙了,愤恨喊道,“再退就掉进我嘴巴里了!”
他才不要吃他呢,他食素的啊啊啊!
皇帝眼睛更大,被这一句掉到嘴巴吓住了,朝前面跳了两步,赶紧转过头去打量云隙的表情。
云隙眼睛红红,气呼呼说,“你你你你压到我触角了!!!”
皇帝僵硬的停住了身,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期期艾艾道,“云公子觉得我站在什么地方好?”
云隙抽了抽鼻子,他也不知道,他从来没把什么玩意带进过他的小背壳里,他怎么知道这玩意儿应该待在哪里才能不压住自己的肉肉啊!
若不是他被定住了身,锁住了法术,只能在大火中化出原形来救皇帝一命,否则打死他师父,他也不肯把什么带进自己白白的干净的小壳里呢。
这可是他的家,是他自己的地方。
小蜗牛都要委屈死了,红着眼睛恼着瞪皇帝,皇帝被他这几句不着调又震天动地的话给搅的头脑发昏,乱成一团,又不敢动一下,生怕伤着小妖什么地方。
云隙在‘有人占了他的小背壳’这件事里缓神了好大功夫,才终于缓过了劲,丢掉扭捏、委屈、悲愤、恼怒、懊悔、心塞等五花八门的心思,慢吞吞说,“这是我的背壳里,所以你莫要乱动”
一动就很容易压到蜗牛不该压的肉肉的!
皇帝:背壳?!!!
云隙飘到皇帝身前蹲着,离得近,皇帝才发现他身形缥缈如云雾,并非真身,在云隙不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交谈中,皇帝艰难问道,。
第35章 人在蜗壳中()
云隙小背壳里气氛有些凝固。
皇帝惊的半晌缓不过神来,眼前云里雾里绕的好似漠魂王宫上膳殿内做饭婶婶熬的一锅粘稠浆糊,半天也捋不出思绪。
云隙见他神志不大清明,心下琢磨,莫非是被他这英勇神姿给震慑住了?他想着,蹲在皇帝脚边心疼的摸着自己刚刚被压住的两只细嫩触角,委屈的撇了撇嘴。
他平日里可会心疼自己了。吃,吃好的,睡,睡舒服的,宠着他自己,把他自己呵护的长了这么大,半分也不让自己委屈,直到今日时刻,将这人拎进自己小背壳里时,真真感觉到了一丢丢伤心和别扭,私妖领地被霸占,蜗牛肉肉随时随地面临着被踩着坐着的危险,这换谁,谁不难受啊。
皇帝勉强从震惊的浆糊神志中抽出一丝略带清明的神思,努力吞咽几下,哑声道,“你是蜗牛精?”
云隙抬抬眼皮,“嗯”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扶着白玉壁,头有点晕,“是我养在琉璃盅的那只?”
云隙唔着点头。
皇帝心跳如鼓向前走两步蹲在云隙身前,眼中凌乱,声音又哑了三分,“你是我的小蜗牛?”
云隙疑惑,“你的?”
皇帝眼中大喜,“你承认了,你真的是我的小蜗牛!”
云隙,“”
不同于皇帝的惊喜,云隙拧着眉,噘着嘴嘟囔,“你又压住我触角了!”
皇帝心中一惊,向后倒退两步,畏畏缩缩不敢言语,哪有半分兵临城下傲视天下的王者之风,不过现在也的确不是王者之风该刮的时刻,能缩着点还是缩着比较好,省的踩着了他那白白嫩嫩一点点的小蜗牛。
小蜗牛瞪他,“进来了,就莫要动了!”
皇帝赶紧点头,“不动不动,不动你就不会难受了吧?”
小蜗牛抚摸着自己的触角,哀怨,“差不多吧”
这句慢吞吞的‘差不多’犹如旱天浇灌的一兜清泉浇在皇帝脑袋上,让他竭力保持着清明之中又多了几分飘飘欲仙的迷离。
他学着云隙的动作抚摸着脚下那一片儿小地,他的身上约莫是被云隙施了法术裹住了一层屏障,他就在这屏障内与蜗牛紧紧巴巴的缩在那白玉小螺壳中。
安静了好大一会儿后,皇帝小心翼翼问,“云公子如果天罡启物记载的没错的话,这蜗牛的触角上貌似含着的是你的——”
云隙羞愤哀怨的抬眸瞪他,以手做剪朝皇帝眼睛戳去。
皇帝朝后仰,竭力保持自己的身形不要乱动,望着近在眼尺的两只细白手指头,艰难道,“云公子这是何意?”
“戳你”云隙噘着嘴,让你尝尝触角被压的那感觉!
皇帝咳了两声,“不敢了,云公子莫恼了。”他认真道歉,很是诚恳真切,还在云隙灼灼目光之中探手摸到云隙说是触角那处温柔的抚了几下,表明他真心实意的认错之心。
见他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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