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想,一边爬上皇帝的龙床,盖着上面的墨水清云的被子,靠着软和的枕头上闭着眼睛,寻思着他躺着等等他吧,躺着怪舒服的。
皇帝在的德辛宫中批阅了一夜的奏折,天色将明前传于述在德辛宫中洗漱用膳后直接上朝去了。
云隙一觉睡到快晌午,听殿外的婢女说闲话,说皇帝一夜未睡,中午又在德辛宫批阅奏折了,午膳直到现在也未传,上膳宫的奴才人心惶惶,生怕是哪道菜不合了皇帝的口味,才让陛下这两日食胃渐消。
小蜗牛艰难的从厚实的云锦被中探着触角爬了出来,懊恼自己睡的这么熟,何时变回了蜗牛都不知道。这被子上染着皇帝身上清冽的气息,云隙用触角探了探被子,果然很舒服啊。
听见婢女的话,云隙歪着触角想了想,捏了个决,消失在了皇帝寝宫中,然后下一刻,抖着触角欢实的卧在茶杯中朝掀开盖的人‘扑棱扑棱’挥舞触角,“嗨”
“噗——哎哟哎哟!”左丞相一口茶水喷了老远,吓得连手上的油饼都飞了出去,幸好皇帝眼疾手快,躲过左丞相的茶水洗漱,抽出侍卫的剑串住了左丞相的黑芝麻香酥大饼饼。
云隙用触角挠了挠脖子。
嗯有时候他也会偶尔进错杯子,真的只是偶尔。
皇帝从左丞相的杯子里取出湿漉漉的小蜗牛,捏掉云隙背壳上的茶叶,朝于述使了个眼色,于述心领神会的带着奴才下去了。
左丞相小心翼翼的捧着长剑,纠结的望着串在上面的油饼,寻思应当找个什么角度下口。
皇帝咳了一声,“丞相不妨将饼取下来吧。”
左丞相这才想起来还能这般做,连忙将自己的油饼救了下来,送上皇帝的长剑时眼风忽的扫到了他手背趴着的小蜗牛。
“唉唉,这只蜗牛也忒大了吧!”
云隙本来还为自己施错了法,捏错了决而心有歉意,没料到却听见这么一句,拉耸着的触角立刻竖了起来,跟那怒发冲冠有一拼,不过他冲的是触角。
皇帝抚着小蜗牛安抚,粗粝的手指逗弄着小蜗牛黏嗒嗒的软肉,将那日闯进幕阁的公子与此时的小蜗牛串在一起大致讲了讲此中关系,让左丞相莫要担心此事。
左丞相正与皇帝用午膳,啃着饼子听完了那日救了他的公子竟然是只蜗牛精的真相,除了有些惊讶外倒也很快接受了,慈爱的摸着自己大饼道,“这位公子眼熟的很,怕是过去来过宫中吧,老夫向来记性好的很,年轻时更是过目不忘,曾有那么三五年,先皇一心求佛向道,宫中倒是来了不少德高望重的清修道人,其中也夹杂着些还未修成气候的妖来宫中一转妄图得些什么龙气修炼。”
皇帝听他第一句话时就怔住了,小蜗牛一口啃在皇帝手指上,用触角指着左丞相,气呼呼的抖,竟然敢说他是不成气候的妖!
云隙拼命的咬着口中的手指,触角绷得直直的,是他,就是他,有人欺负蜗了啊!
左丞相见那小蜗牛气愤的很,不慌不忙道,“那些道人有些是真有些是假,不过其中有一位倒是让老臣记忆犹新,仅远远一望,那卓绝不凡清俊儒雅的身姿便留在了老臣心中多年。”
云隙这才傲娇的收回了触角,满意的抖了抖自己的小背壳,仰头望着沉默许久的皇帝。
皇帝喉结滚动,“左丞相可先回避一下,孤有些事要与云公子商谈。”
左丞相躬身,揣着大饼退出了大殿。
皇帝道,“云公子,化出人形可好?”
云隙抖着触角看他两眼,变出人形坐在皇帝面前的桌上,朝皇帝眨眼,拎着桌上一道鲤鱼跃龙门的菜肴上装饰用的雕花萝卜,兴致勃勃的想要尝尝。
皇帝捏走他手中的萝卜花,“我记得云公子曾说过见过幼年时期的我,是什么时期呢?”
云隙想了想,“奎绪一十三年。”
皇帝沉默,奎绪一十三年,那年他四岁。
皇帝将沾了果蜜浆的萝卜花喂进云隙口中,“是因为皇爷爷的邀请吗?”
沾了蜜的胡萝卜并不好吃,云隙苦着脸嫌弃的吐了出来,皇帝拿了软布给他擦唇角,垂着眼眸道,“我年幼时身体不大好,出生那年祁沅遭受十年来最严寒的冬霜,听父皇说,有人认为我是不祥之兆,向先皇恳请将我送到文白山陵宫的寺庙中,日夜为祁沅祈福,以祭严冬霜过。”
“但宫中尚且严寒,更何况那冰天雪地的寺庙之中,先皇还未同意,我便病了好久,直到来年冬去雪融,仍需用草药灵参续命,一直到我四岁那年,宫中来了许多仙山道人,说能为我治病。”
云隙原本正笑着,慢慢也收起了笑容。
“五岁之前的事我记得太少,唯独记得曾有人陪我住了半年之久,半年后我的病便好了,我不太记得那段时日发生了什么事,却直到现在都能想起他走的那天,王城角角落落盛开了大片大片迎春花,他站在浅黄色花海中对我说,他喜欢春天,春天到了,人间会盛开无数奇花,那些花朵很好看,尝起来味道很好。我问他,若我在王宫种了所有他想要的花,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云隙睫羽静静垂着,皇帝说,“我哭闹着不准他离开,他便不知从什么地方取来了一枝通体透白的树桠种在苑中,告诉我,等这株树开花,他就会再回到这里。”
皇帝苦笑,“我一直以为冷雪香是那人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那株树与那人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离开时给我的,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借口。”
“每每遭遇伤痛,望着那株树,我就会觉得即便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可那个人会回来,只要我等,等冷雪香开花,他就会回来了。”
想起那些落寞痛楚的深夜,他只身站在似锦苑中守着那株树,期待着他等的那人会回来,现在想来,那人怕是早已经忘记了,而他却像个白痴,守着所谓的神木,做了近二十年的虚假的梦。
皇帝忍着喉头的涩意,“我这一世最无忧无虑的时日就是那人留在我身边时。那时,先皇,父皇,王叔,所有的人都还未受我牵连,因我而丧命。有时候,我又想过,那段时日不会再来了,就像那个人也不会再出现了。既然这样,我宁肯那个人从来没出现过,没治好我的病,让我早早就死在病痛的折磨之下,不用受与他,与父皇,与皇爷爷,与王叔的离别之痛。”
皇帝闭了闭眼,哑声道,“云隙,当年你因何而来,又为何而走,如今你因何而来,又何时会走?”
云隙薄唇紧抿,低头望着自己的手。
漆墨的殿中溜进一抹午后的秋风,氲色暖阳染透了殿门砖红门棂,跌落进一抹橘的发金的阳光,秋风飒飒,吹动他青丝飞舞,耳畔想起潇潇风声,转眼,天凉了。
那年,他大抵也是这样的深秋遇到了面前的这个人。
云隙叹了口气,抬起头,午后的阳光落进他的眸子中,皓月凝眸般温润,他轻道,“单儿,对不起啊”
他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被皇帝大力抱进了怀中,喑哑道,“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
云隙伸手抱了抱他,想起从前他单手就能抱起的小奶娃,不由得起了感慨,二十年之于他而言不过是转眼即逝,可对于凡人而言,每一天都要分秒度过,二十年在他的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却让面前的这个人从垂髫小儿长成了这般稳重成熟的男人。
一人一妖相拥了好一会儿,皇帝在他耳鬓边笑出声,“为何要骗我,害得我对着那株送子神木看了这么多年。”
简直太蠢,绝对不要被那位木头上仙知晓才好,丢也丢死人了。
云隙拍拍他的肩膀,温吞道,“那木头太烦,就随手偷了下来。”
又随手种在了皇宫中,让牧单跟着傻了吧唧的守了这么久。
嗯,这件事这么蠢,一定不要让绪卿知道。
“他怎么烦你了?”皇帝将云隙扶了下来坐在自己身边,。
第40章 眼睛都肿了()
那株不长叶叶,不生果果的树原先是开过花的。
云隙那一年还正当着仙界释尊手底下的宠物小蜗牛时;每日替释尊打点他仙府后苑的花圃,花海荡漾的花圃与人间不同;里面的花草灵木大多数都是有灵气的;比如他还记得一种名叫幻海幽的花,那花传闻被凡人嗅了之后可想起前世的恩怨情仇,妙悟仙凡志将此花记载为鬼界特有的孟婆汤的解药。
而其实不然,据云隙所知;幻海幽不过是一种会说话;喜好编排的花,凡人神识不坚定,嗅了花香后,神始中被幻海幽钻了,没事就躲在你那脑袋深处神神叨叨的将几起它编排的故事说给你听,凡人这一世没曾经历过;就以为是前世所发生的,毕竟无法追根究底;所以就任由它漫天乱扯。
而云隙对此花印象不好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太难吃了;先不说味道;一口啃下去在你耳边絮絮叨叨惊恐乱叫,可将他烦死了,烦就算了,还难吃,这就印象不好了。后来云隙便发现释尊这后苑的花草木都不大爽口,口感比起凡间的花草真是云泥之别。
他在仙府住了有七八十年后,释尊有一日下凡拎了一物去了后苑,等云隙爬过去的时候,就听释尊笑着对他说,他寻了一宝贝。
云隙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宝贝通体透白,向天肆意舒展枝桠,桠身光滑细溜,无一多余的枝节,唯有桠尖尖上含着一朵极小的粉白花苞,云隙比划过,那花苞大抵只有他小背壳那么大,小的惨不忍睹。
本就生的少,又长得那么小,那树桠尖上的一枚花苞可算是整株神木的精华所在。
释尊揶揄,“你不是平日总嫌弃这天上的花草吗,这一株可是人间生出的送子神木,原先就长在送子观音座下的莲花土中,前段时间我不是嫌后苑少些生气嘛,将这神木带上来,望它能为这里带些生机。”
云隙纳闷,目光朝释尊肚子上瞧了几眼,送子神木送的不该是婴孩吗,能为这里带来什劳子生机。
不过他没有问,打破砂锅这种事云隙并不大感兴趣,只是趴在幻海幽上瞅着送子神木枝桠尖上的小花朵琢磨,何时才能尝尝这送子木上的送子花是何种味道。
当时与他同住在释尊仙府上的一只纯白色小狐狸还苦苦劝过他好几次,像这种送子类的精怪灵物吃了怕是会生好多好多小崽的。他们这种雄性精怪最好离得远远的要好些,省的往后一不小心踩着了送子神木的根须枝桠,以雄性之身生下小崽会被四界嘲笑云云。
云隙先前还与这只小狐狸关系不差,听着这一番话后就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断了他俩的关系,这种没见识的小东西,他觉得还是日后不要再来往的好。
而直到好久好久好久之后,云隙才恍然明白四界之中并不是所有野物不分雌雄,也并不是所有人妖仙鬼都能理解为何每一只蜗牛都会生小蜗牛这件四界奇观的事。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云隙对吃花有种狂热的执着,自从这株送子神木住进了后苑,他便日夜等着他开花,没事还提了通天河的水为他浇水松土,一心一意的期盼着送子神木开花的那一日。
但直到他被作为‘定情信物’让释尊送给人界神尊时都没等到神木开花。
他离开释尊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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