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长了一些的路希微垂着眸子,双手握着一只口琴,跳跃的音符连成了一首轻缓的曲子,仅比入门级略高一点的演奏技巧和他这个人一样不起眼。
曲子结束时,一双干净的军靴踏进了路希的视野,头顶上有个有些不确定的声音道:“小家伙?”
靴子和嗓音有些似曾相识,路希循声抬眸,透过长的没型的刘海打量那人。
男人没什么表情的说:“看着像你,还真是。”
“您好。”长发后的眼睛弯成了浅浅的月牙形,随着脖颈上瘀伤的恢复而不再嘶哑的嗓音更显青涩,重生之后的路希是个青年心智的少年。
男人的视线扫过他身后的拐杖:“腿还没好?”
“快了。”路希捏了捏自己的伤腿,拆去石膏的腿细的可怜,因为没有好的调养环境所以恢复的很慢,即使再怎么小心注意,时不时的疼痛还是会找上他。
男人生了副好看但严肃的面孔,看上去不像乐善好施之人,可他把一张百元的纸钞放在了路希面前的帽子里,并且听路希吹了一只完整的曲子,路希觉的男人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曲终人散,这本该是一次称不上美好但也不会让双方不快的偶遇,可男人还没走远就冲出个乞丐来。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虽然枯瘦矮小,但十分灵活,他忽然冲到路希面前,敏捷的捞起了地上的帽子,路希下意识的捉住了那人的裤腿,根本未及细想,对方瞪着眼睛蹬开了他的手,还在他那条不能蜷放的伤腿上猛踢了一脚,伤势未愈的腿骨根本经不住这样的对待,路希闷哼一声,抱住了一瞬间就痛入骨髓的左腿。
中年乞丐啐了一口,再度拔腿要走,可报应来的太快,他上一秒踢了路希,下一秒就被人踹中了肚子,对方的力气比他大的多,他整个人都像后摔了出去,帽子脱手掉在了地上。
去而复返的男人把散落的钱捡起来,蹲在路希跟前问:“没事吧?”
路希抱着腿摇头,露在发梢下的小半张脸白刷刷的,显然疼的不轻。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路希再度摇头,嘶嘶的吸着气说:“不用了,疼的不厉害,过会儿就好了。”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被对方扶上车的时候,路希不由得想,这人真的是个好人,要知道他已经两周没洗澡了,这身旧衣服和他这个人散发的味道,他自己闻着都想捂鼻子。
part 3()
“路希,您怎么称呼?”男人问起路希的名字时,路希如是回答。
“杜君浩。”
“两次见面我都很狼狈很倒霉,说幸会是不是很讽刺?”路希自嘲。
杜君浩偏头看他一眼:“小大人似的,几岁了?”
“我说我二十五您会不会觉的我在开玩笑?”
“……”
“好吧,其实我十六岁。”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小模样,说十六都有蒙骗的嫌疑。
路希的住处有些偏僻,而他“工作”的几个地点都在繁华路段,往常他大多搭公交来回,因为破衣烂衫的形象和不怎么好闻的味道,所以每次搭车他都会捡一个小角落垂着头缩着,也所以当越野车开到一个十字路口,被开车的人询问,接下来怎么走的时候,路希为难了。
“路痴?”杜君浩问。
路希窘迫的扯扯嘴角,用像是询问又像是无奈认同的语气回答说:“是吧。”
经过一番小周折,大越野终于来到了路希所说的地方,一片隐藏在繁华都市角落里的平房区,因为没人管理,生活设施不全,所以租金很便宜,脏乱差就是这个角落的代名词。
杜君浩扶路希下了车,把后座上的拐杖交给他,路希再次道谢,接着道:“我家很乱,就不请您进去坐了。”
杜君浩开着他的大越野走了,蹲在墙边等爷爷回家的小姑娘好奇的问:“小路哥,那个叔叔是你朋友吗?”
“是恩人。”
“那是什么?”
“是比朋友更难得的人。”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眨巴着眼睛,路希笑笑,杵着拐杖走进了贫民窟一般的平房区,拐杖戳在坑坑洼洼的砖道上哒哒作响。
一路七拐八拐,路希终于来到了他的住处外,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其实是一座搭建在死胡同里的小窝棚,破木板,塑料布,以及若干砖头瓦块,结构简单,做工粗糙,但对于住了些天桥洞才造了这个容身之所的路希已经很好了。
路希拐着疼的有些厉害的腿钻进窝棚,把拐杖放在一边,慢慢的坐在了用废纸箱和破被子铺成的床上,窝棚没有窗户,光线很差,路希不想浪费钱买蜡烛,也怕引起火灾,几乎每天都是摸黑回来,摸黑进食,再摸黑睡下。
有时候他也会在窝棚外生火做饭,灶是他用捡来的油漆桶改的,因为没钱买煤所以只能捡东西烧,当然所谓的做饭不过是煮碗清水挂面,水要去收废品的老人院里提,他腿上有伤,提不了重物,所以水源对他来说十分珍贵。
不过马上就要入冬了,而路希是个惧寒的人,他盘算着再攒些钱就去老人院里租个屋子,那里房租很便宜,虽然吹口琴收入微薄不稳定,但他在尽可能的节省的情况下,路希也攒了一点钱,房子他现在也租的起,只是窝棚还能住些天,他不想浪费钱。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虽然路希不是英雄,甚至连汉子这个称谓都够不上,但没钱的难处他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
路希在昏暗阴冷的窝棚里躺了一阵,觉的腿不那么疼了才起来生火做饭,收废品的老人偶尔会送他一些旧家具上拆下来的废木头,他自己也能捡些东西来烧,现在他已经会引火了,不像刚开始时,总要把自己呛得眼泪横流才能把火点着。
杜君浩带着路希落在他车上的口琴找来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为他带路的小丫头指着黑漆漆的窝棚说:“那就是小路哥的家。”
话音才落去窝棚里拿东西的路希就一瘸一拐的出来了,他手里握着半袋挂面,褪了外衣的身体更显单薄消瘦,站在那里只有窄窄的一条,仿佛风大一点就会把他吹跑似的。
“是孤儿吗?”
小丫头已经蹦蹦跳跳的走开了,窝棚外只有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的杜君浩和有些尴尬的路希。
“是吧。”路希垂眸看着跳动的火苗。
“是吧?口头禅吗?”
“……别介意。”路希抬起头,抱歉似的弯了弯嘴角,见杜君浩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自己,似乎在等一个不是敷衍的答案,复又垂下视线,一边添柴一边慢吞吞的说,“我爸妈走的早,我是被姑妈养大的,前段时间出了个意外,姑妈不能继续照顾我了,我就自己出来了。”
“不回去了?”
“回不去了。”
干枯的树枝在火焰的舔舐中发出细小的劈啪声,跳动的火光映在路希骨瘦如柴的手上,那双手看上去比干枯的树枝更容易折断。
“我可以收留你一段时间。”
路希倏地抬起头,发丝后面的眼睛亮晶晶的,明明是半大孩子的模样,却像只遇到好心人的小流浪狗。
杜君浩开了家餐厅,服务员是包食宿的,不久前有个服务生辞职了,现在还没招到人,他可以把路希安置在员工宿舍,不过杜君浩有言在先,他只提供食宿,不会雇佣童工,等到伤好之后路希要自寻出路,但对于路希来说,这已经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
杜君浩晚上还有事要办,他把路希带到员工宿舍,和自己的员工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楼下有家小超市,你缺什么就自己去买吧,回来好好洗洗。”两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对着又脏又臭的路希皱了好一阵子眉才有个年纪稍长一点的站出来说话,语气不冷不热,眼底透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路希一瘸一拐的下了楼,找到那人所说的小超市之后费了几句口舌才被放进去,待他拎着毛巾洗发水一类的日用品回到宿舍时,那个之前和他说话的大男孩正在门外打电话,见他回来下意识的皱了下眉,然后闪身让开了房门。
路希进了门,那个瘦瘦的大男孩看他一眼,接着从上铺翻了下来,猫儿一样轻巧,落地几乎没有声音。
“你睡那儿吧。”男孩指了指那张原本用来放置杂物现在已经清空的上铺,随后又指指门外,“左转是卫生间,可以淋浴,门后有拖布,洗完澡把地拖干净。”皱着鼻子交代完,就去开窗户换气了,屋子里的另外一人躺在床上看漫画,耳朵里塞着耳机,连个眼神都吝于送给路希,其实这些人也没多大恶意,只是嫌他脏又有些排外。
寄人篱下,又是以一副乞丐模样寄人篱下,遭人嫌弃是在所难免的,路希上一世就是个遭嫌弃的人,从一进姑母家就被嫌弃多余,被嫌弃了十几年,人都有些麻木了。
杜君浩给员工租的宿舍在一片有些年份的老小区里,女性员工住三楼,男性员工住一楼,都是两室一厅的格局,男员工这边一共七个人,主卧里住四人,次卧里住三人,因为是上下铺,所以空出来的那个床位刚好给路希用,其实让一个腿脚不便的人住上铺并不是那么刚好,路希觉的自己估计要费些力气才能爬上去。
part 4()
路希洗了个久违的热水澡,换上了新买的平角内裤,又花费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把那头又长又乱的头发通开。
头发一时半刻干不了,路希又不会像女生那样用毛巾把头发包起来,他怕那套用来替换的衣服被头发弄湿,所以就穿着那条四角裤洗起了脱下来的脏衣服。
衣服实在太脏,路希没敢用洗衣机,就把衣服泡在新买的塑料盆里一点点的揉,洗第二遍的时候,门外有人砸门呼喝:“还没好吗?”
路希赶忙放下衣服,打开了门,之前看漫画的大男孩冷着脸进了卫生间,砰的一声摔上了门,只穿了条平角裤就被赶出来的路希又冷又尴尬的抱着胳膊站在门外,等那人用完卫生间才拐着腿进去。
唯一一套换洗衣服其实也不那么干净,而且十分单薄,好在没有太刺鼻的味道,路希把衣服抖了抖就凑合套上了。
把洗干净的衣裤晾到阳台上和爬上空置的上铺花了路希不小的力气,床上没有铺盖,但和四处漏风的窝棚相比这里简直温暖舒适的如同天堂,奔波了一整天的路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转天早上路希是在叮叮当当的响声中醒来的,其实就是大家在起床洗漱为上班做准备,但因为都是些男孩子,所以动静比较大,路希睡是睡不着了,就抱膝盖坐在床上等,怕下去会碍手碍脚。
终于人全走了,路希攀着铺上的小梯子一点一点的蹭了下去,带着那个猫儿一样的大男孩丢给他的钥匙出门了,他要买床被褥,但不知道附近哪里可以买到,问了两个路人才打听到,过两条街有个小杂货市场。
路希买了一床便宜的被褥,虽说都是些不太重的纺织品,可让他一个半残废扛员工宿舍也很有难度的,他托托拽拽的出了市场,花了八块钱租了辆三轮,总算连人带东西全带回去了。
中午的时候,一个细眉细眼的大男孩给路希带来了午饭,男孩叫高飞,住在隔壁房间,人长的有些单薄,个性比较腼腆,不过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