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翕动两下,乐湮乐不可支地一笑,继而坐过去,将半个身子都搭在他的怀里,两只手也没闲着,顺着那张沉睡的惑人的脸狠狠轻薄了一把。
两只小手不安分地滑到了姬君漓的腰上,她使坏地眼睛一眨,正要掐上去,却猛然被某人抓住了,她欠起身,眸光直落入一双黑如点漆深不可测的眼睛里。
“丫头,又胡闹了。”
乐湮嘟了嘟嘴,不甘心地说道:“漓,你都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晚上再睡好不好,陪我玩一会儿?”
困倦地揉了揉眉心,姬君漓无奈地叹道:“你要玩什么?”
他现在对她真是越来越纵容越来越宠溺了,明明现在还疲乏着四肢酸软无力,偏生她几声软语,一个娇嗔,他也能掩面退避,溃不成军。
乐湮坐起身来,拍掌大悦,“我啊,今日风光正好,咱们去城西的博知亭坐坐?”
“嗯。”
收拾好了衣物之后,乐湮和姬君漓两人便跑到城西登山了!
王献之今日脸色仍旧苍白,但比之月前倒还是精气神足了点,在这个时人看重弱质风流的魏晋时代,王献之的这种风流骨韵无疑是极为迷人的。
园柳青瑟,萧疏相扶,几名新来的窃窃私语的侍女在耳语了几声之后,终于止声,然后面色从容地各自忙碌起来。
王献之捧着一册书卷,半倚着一株古柏树,眼神却未落在书册上,凝神遐思,不知所思何故。
王夫人每每顺道来见,都不可自抑地长吁短叹一番,老仆也目露忧色,便听到王夫人冷沉的声音飘过来:“给他三个月,琅琊王氏子弟,决不能被如此小厄击溃!”
一树繁华只剩得一树苍芜,星零几朵绾色碎花落到书卷之上,暗香幽浮之间,王献之的困意愈发深重了起来,他阖着一双尘暗时风眼,手中的书册落到青石板上,滴一声清脆的落音,他被惊醒了片刻。
眼前仿佛有女子的低低的一声抽泣,他皱着眉心神一凛,意识模糊之中,一块温暖的帕子覆到眼上,轻轻揩拭去一点露水,然后将他鬓边一缕碎发撂至耳后,声音动作,无一不是温柔熟悉至极。
就好像时光倒转,他还不曾休妻,她还不曾远走一般。
“道茂!”
一下惊醒,王献之神思仍在浑噩之中,满脸汗渍,他来不及擦拭,四下一望,微风骀荡,林木萧瑟作响,阒无一人的深宅大院里,好似落了整个凡尘俗世的寂静与森冷。
他做了一个愉悦的梦,梦里,还有他最爱的女子,他的发妻,郗道茂。
甚至的,为了重复这样的梦境,王献之唤了一个侍女,在他的案头边烧了一升黄粱,王献之沉迷美梦之中,旧日笑容重新浮现眼角眉梢,镜花水月般的迷离,但到底是幸福的。
渐渐的,他感觉到又有人过来了。
那个人拿着一条丁香色的秋绢,丝绸薄滑之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抹着脸时,仿佛还有一丝眼泪的咸涩,他软绵绵地躺倒在床榻之上不得动弹,任由那人温软的手指在脸上一阵阵地摩挲,梦境弥留之际,一声低吟啜泣飘出,他一愣。
这不是梦!
王献之思绪凝住,但却苦于现在没有力气挣脱不成,他想握住那人纤细的腕子,透着檀香味和女子,仅只是与她待在一处,也会令他想到记忆之中那张清秀怡然的脸庞
“道茂”
他低哑地唤了一声,眼皮沉重地撕扯不开,那人却仿佛受了惊,一下缩回手去,再要攥住她,却是无果了,她脚步匆匆地退了开去,临走时甚至还细致地为他掩上了门。
姬君漓喘着粗气与乐湮登上了峰顶,树林阴翳,鸣声上下,碧峰巉然联袂,山涧清幽,飞珠溅玉,野芳吹香,烟岚流缭。他一上峰顶便瘫倒在亭子里一动不想动了,此刻四下无人,安静的只剩下喘息声,和几座山峰之间回旋的鸟鸣。
见他倚着一根朱漆画柱弱不禁风的模样,乐湮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扶过姬君漓靠着朱栏坐下,甚至恶趣味地调笑道:“漓不是最强大的吗,怎么爬个山就不行了?”
她真的很喜欢在他的头衔面前扣个“强大”二字。
姬君漓虽是气力不济,但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丫头,男人的强大不应该放在这种地方的。”
乐湮似懂非懂,佯作认真了悟地点了点头。
身后陡然传来一道冷嘲热讽的森寒的声音:“我以为,你是单独约了我的。”
这音色有着得天独厚的磁力,这是白秀隽。
姬君漓神色凛然,尽管看不见,却还是能感知到白秀隽的地点方位以及线性距离,当下他将乐湮一截小臂攥紧了点,乐湮哼哧一声,头皮发麻地冲着白秀隽嘿嘿笑道:“白哥哥,我今天约你来时瞒着漓的,约他来也是瞒着你的,不算不公平哦。”
呵呵,白秀隽冷笑着勾唇,他站在石阶之下,几步跃上来,然后大力扯过乐湮的手,姬君漓眼神不太好,一时间竟被他得了先机,将身畔娇慵含笑的少女抢了过去。
乐湮的手腕被拽得更疼了,她吃痛地“嘶”一声叫出声来,白秀隽丝毫不起怜香惜玉之心,反倒冷眼盯着姬君漓,冷声道:“姬公子,你是在作弄我白某人么?”
“何出此言?”姬君漓慢慢地坐起身,紊乱的呼吸也平复了少许。
白秀隽邪魅勾唇,将乐湮的肩膀搂住,继而长笑道:“你们毁了我白秀隽的前程啊,怎么还可以这么自得自乐地安然相守呢?这是不是对我来说,特别讽刺?”
但回答他的不是姬君漓,而是正被他攥在手里的乐湮,她没有丝毫的挣扎,只是哭嚷着说道:“白哥哥,我错了,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要相信我。我今天带漓过来,就是”
“够了!”白秀隽吼道。
事实上,他只是不想听到她那么亲昵地唤着另一个人,他胸臆之间,肺腑之中,一团嫉恨的火烧得滚烫腾亮,一双眼眸陡然又厉了起来。
这时候,姬君漓施施然起身,斑驳的几缕树枝的阴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他淡然地说道:“如有条件,你尽可以开,我听着。”
白秀隽冷笑:“若我要带着乐湮回去东汉呢?”
故事的女主角呼吸一滞。
她犹疑惊恐地望向姬君漓,这个时候,她娇软的身躯都在颤抖了。
姬君漓眼里盛不下万千山峦风景,只有一片死灰的岑寂,穿梭在时空罅隙里孤独,是因为有了乐湮才变得姹紫嫣红。
渐渐地,他启唇,一声冷漠如冰:“绝无可能。”
闻言,白秀隽继续冷笑,甚至的,那笑意可说是更冷了一些。“那就不必谈了。”
“你想如何?”
他温柔的眼,浮上一丝似有若无的幻离浅笑,冰凉刺骨,“至少,乐湮会付出一些什么吧,我可是很期待她对我的付出呢。”
说罢,他白衣轻拂,掸落一肩碎叶纷花,翩翩下山。孤缈青山之间的一抹雪白的影子,惊鸿般掠光而遁
第51章 但渡无所苦()
王献之再醒来的时候,又是一日午后,他声音嘶哑,唤的却不是侍女,而是王悦。
王悦本一直守在门外,闻言便推门而入,见自家郎君虚弱地倚在榻上,他几步上前,恭敬施礼:“王郎有事吩咐?”
但看这破窗而入的斜斜的日光,也知现在的天色了,他疲乏地半支起身子,将肩膀枕在靠褥子上,问道:“我休养这么久,府里可有新招了人进来?”
王悦立时脸色微变。他沉默了。
王献之见他神色颇不自然,料到果然如此,皱着两道凝墨沉冰的眉,又问:“说罢,究竟何事?”
王悦一阵支吾,最后还是理了理言辞,认真回禀:“禀郎君,确实新招了二十人,且”
在王献之凝神探视之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道:“其中一人,因为与郗夫人生得极为相似,老夫人决定,将她收入房中,算作郎君的妾。”
世人皆知,王献之爱妻如命,且身无二妇,曾为郗道茂许诺不会纳妾的。现在,在母亲的安排之下,他不但失了爱妻,还被迫塞进了第三个人,他如何能甘心?
他必须要好起来!
“是哪一个?我要见见她。”王献之不疾不徐,甚至这神色从容风流,与平时一般无二。
王悦以为他终要振作,心里按捺不住喜悦,连声应答:“是一个唤作桃叶的,王郎若想见,我可以安排她马上过来侍奉。”
“侍奉谈不上。”王献之唇角一扯,“我只想看看,她与道茂,究竟相似在何处。”
果然,还是为了郗氏啊。王悦又不免有几分气馁。
“我要亲自去见她才行。”
王悦眼底晃过一丝惊讶。
黄昏下的南浦渡,灯船箫鼓,舟舫竞立,而这其中的一叶轻舟,上飘着一位碧衣美貌的女子,眉骨温眷,眼波如清水澄澈,如桃杏明媚,宛然娉婷,荡舟波光之间,潋滟微漾湖光。碧水青衣与日落合璧的黄昏两相映衬,宛如天边烟霞里拂袂而下的云中美人。
两道人群熙攘,在这个爱美的放肆追求美的年代,所有人都无所顾忌地将视线凝在她的身上。
翩跹姽婳,穿梭湖水氤氲雾色袅娜之中,碧衣含笑,浅眸如醉。她撑着一支长篙,绿竹斑斑的痕迹被轻握于手心,晚风垂荡开荷衣,发簪芙蓉,墨眉如画。
“她便是桃叶?”
王献之和王悦两人立在河岸边上,身后跟着几名仆从。其实王献之自己也没有想到所谓与郗道茂生得相似的女子,竟是如此风姿。柔弱无骨,舒窈纠兮。顾盼盈盈的女子,放肆大胆地撑篙往来,如此自由,如此明媚她一点儿也不像他的道茂。
可是心里仍是漏掉了一拍。
王悦以为王献之最爱郗道茂那等雍容大度、体贴温婉的女子,以为他问这么一句,便是对这个妾侍已经失望了。可他还是答了一声是。
远方的水,浮着数百随波逐流的桃叶,那女子笑着将长篙放到船头,便顺着水流而下,眉眼迤逦,淡扫轻粉胭脂,纤瘦的腰肢宛如一枝细柳,折花慰远,菱歌声脆。
王献之喃喃道:“她一点也不像道茂。”
王悦突突地想:果然,王郎生气了。
然后,他便听到王献之那低低的、却藏不住欣喜的声音:“她便是我的道茂!”
王悦一愣,但见王献之已经按捺不住狂喜地转过身,对他吩咐道:“备船,我要去见她!”
难道见谪仙般的王献之这么失态一回,王悦愣神之际,仍然答应了这个要求。可是没等到船备好,那买船的人便回来回道:“王郎,桃叶说已为您妾,便为您的人,请您到秦淮河边一见。”
“好。”这是王献之在得知郗道茂死讯以后,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如此温柔的,极乐的,安心的。
王悦虽然释然了一会,但又担忧等会王郎见了桃叶失望,于是边走边道:“王郎真的确定桃叶便是夫人么?夫人这怎么可能呢,再说,属下也见过桃叶,与夫人生得七八分相像不假,可那风姿气度,却没一丝合衬的,王郎是不是记错了?”
“你识道茂不如我。”王献之微摇头,温文而笑,“我的夫人,自然我比你懂。”
王悦被噎住了。
他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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