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乐湮狐疑地偷瞟了姬君漓一眼,对方的眼底只有认真,他如今眼睛大好,里头多了几分韵致光华,偶尔一泻的眸光若惊鸿紫电,迅捷得能抓住她每一处细微末节的表情。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一生。”乐湮赌气一般地将身一滚,就滚得离他老远的。
又耍小孩子脾气。姬君漓无奈一笑,“丫头,你已经成年了,往后的事情,多半要自己做主,我若不在的话,自要更多地学会傍身的技艺,如果想要安安稳稳地过一生的话,记得要找个和平的年代,不要有战乱,也不要太看不起女子。”
这情景,这口吻,荒谬得就像是在交代遗言。这种混账话,他也不是没说过,上次说过之后,他大难不死,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他们冷战了几个月。
乐湮打死也不想再有第二次。
可是现实往往是事与愿违。
“姬君漓,你要不要我陪你?”
如此睿智平静,就连素来情绪内敛的姬君漓也不禁一怔,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虽然现实确然如此,可是他苦笑,明明是应该由他亲自来揭开谜底的啊。
所有的镇定,在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要怎么陪?”
乐湮一脸无所谓又枕着手臂望向天空,这一带流云浅淡,宛如云纱轻舞,雪幔低垂,她轻笑道:“自然是黄泉碧落地陪着呗。”
姬君漓心弦一震,他错愕地偏过头,半张脸压着柔软的蒲公英,墨色发丝上沾满了白色的絮,“丫头,你说什么?”
乐湮滚过来,落入他的怀里,紧跟着,丫头雄赳赳地爬到他的身上,将她压在底下,伸手就开始扯他的玉带。姬君漓眸色一深,他摁住乐湮忙碌的双手,宁静地将她桎梏住,但那腰间的玉带已被斜斜地抽出了一角,上裳凌乱狼狈,没有酿成大祸,姬君漓一巴掌拍在乐湮的臀上。
他喝斥道:“下去!”
“我不!”乐湮扭了扭屁股,更加黏糊地粘在他身上。
姬君漓皱着眉,痛心地在她的屁股上又落下一击,“下不下去!”
“我就不!”乐湮已经带了哭腔,姬君漓怔住,他不忍地撇过头,乐湮眼底的晶莹落下,滴在他凉薄如淬秋霜的唇上。
姬君漓无奈,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丫头,我是为你好。”
“你是个混账!”乐湮俯下身,胡乱地亲吻他,从眼皮,到鼻梁,再到嘴唇,完美如弓的唇瓣落满了她的泪水,咸咸的苦涩。姬君漓始终紧闭双眸不肯见她。
乐湮已经将那腰带完全地抽出来了。
直到她扯开他的前襟,胸膛一凉,姬君漓才恍然大惊地坐起来,乐湮一屁股摔在草地上,脏兮兮的手背委屈地揩拭着泪水,樱桃小嘴发出几声长长短短的抽泣声。
姬君漓垂着头为自己重新束上玉带,发冠被横斜的一茎枯枝勾落,披散的满头墨发覆住了眼眸,不见深邃刻骨的痛,她还是能感知他现在一定不好过。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一声叹息,“丫头,今日是你生辰,不要哭了。”
他低着头说完这么一句,乐湮转眼便被他拉进了宽厚温暖的怀抱里,这怀抱里渡着几分热气,温柔舒适安稳,他紧紧地扣着她的脑袋,将他摁入怀抱深处,不叫她发现一丝一毫的异样。
可是,那带着一丝残温的水泽还是滴到了她雪白细腻的延颈上,如坠落了一滴炙烫的烛泪。
“漓?”
“抱紧我。”
姬君漓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一贯的沉稳掌握一切的凌驾感荡然无存,他把他的脆弱,毫无保留地摊在她的面前了。可笑这是唯一的生辰礼物,寒酸至此!
紧跟着不远处有人嗤笑开来:“姬公子原来也会有今日!”
姬君漓闭着的眸陡然睁开,乐湮紧紧搂住他脊背的手也是一僵,不远处,白衣男子背靠青山,缓慢悠然地踱了过来,唇角浮着几许讥诮的冷意,白衣微漾,宛如荡濯清波的芳幽芙蕖,正是那个姬君漓引以为平生情敌的,白秀隽。
第58章 突袭()
姬君漓的眼眨了眨,再度睁开之时,又是幽邃得如忘川河水,亘古的喧哗寂静都安宁沉迷于此,半袭玄衣染了苍华,另半袭玄衣仍旧绝世出尘。
“白公子,你倒真是阴魂不散。”姬君漓松开乐湮,淡淡道。
乐湮在姬君漓的怀抱里爬起来,挣扎良久,脸上又红又白,脂粉都被眼泪水冲淡了痕迹,她伸手抹了一把,迷糊得像只花猫。姬君漓嗤笑一声,又气又无奈地用广袖为他擦拭起来,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看得白秀隽暗暗握紧了白袖下青筋毕露的手。
骨节作响。
乐湮破涕为笑,她盯着认真为她擦脸的姬君漓,嘟着嘴说道:“我想嫁的郎君,也要这要温柔地对待我才行。”
姬君漓的手一僵,他不为所动地翻了翻眼皮,接了一句:“会的。”
他的丫头,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儿来相配,可惜,不能是他了。
乐湮嘿嘿傻笑,她潜意识里,姑且就当做姬君漓是答应了吧。
白秀隽就站在他们身前的一射之地,芳草氤氲香味的雾色之中,烟霭沉渡,飘来几分绿叶清味,也不知怎的,白秀隽竟往后退了一步。他们的眼中,是只有彼此的吧。他插不进去了。
身后的老林里陡然传出鬼枭怪叫!
秃鹫鹰隼一应惊飞!
姬君漓和白秀隽同时警觉,两个人对望一眼,姬君漓起身,将乐湮也一并拉起来,乐湮还一脸茫然,但如此紧迫的危机感和威压已经容不得她再去想太多。当下的困难,应该是如何脱身。
茂林左右攀援而上,自苍翠的山头,巉然上干云霄的孤峰之上,依傍着险峻的地势,落石滚下来,像是滑坡,姬君漓摁住乐湮蠢蠢欲动的手,白秀隽此刻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他退到了他们身边。
滚落的山石起初只是顽石碎片,姬君漓和白秀隽两人身法矫健,便是多扯着一个乐湮也能应付自如,落石自身畔呼啸而过,碾压得芳草蒲公英地一片狼藉,最后顺着斜坡滚到了水里。
落石撞击的轰鸣之中,白秀隽扯着嗓子大声问道:“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白秀隽对于时空来说,更加只是名不见经传的过客,没道理会得罪什么人,更何况姬君漓行踪诡秘,来历成谜,他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开罪了大人物。
毕竟,这种如阵法般的落石,绝非自然之功。
姬君漓神色凛然,一面攥住乐湮的细胳膊躲避飞出了青石碎片,一面不忘了回他:“我们族人还没有完全统一阵线,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他们现在要截杀我,你别管,我熟知他们的攻略,能够对付,你带着乐湮先离开。”
说着,他将紧攥住的乐湮的手一抛!
“不要!”危急之秋,乐湮惊恐地看着他,身体却不住倒退飞去,白秀隽将她拦腰搂住,两个人贴在一起,乐湮几番挣扎,她惶急地看着阵法之中巍然屹立如山岳的姬君漓,嘶声力竭地大吼,“漓,我不要走,我说过,我要陪着你!”
轰隆隆的坼地之音,如断苍穹,山峦背拱如箭,青石飞落如星。
姬君漓皱了皱眉,眼底几分痛色,他反掌结印,清冷的寒光张如满月,将白秀隽和乐湮双手一划,连连逼退了数十步,山石攻击目标精准,他们已然安全。而且,姬君漓素来便知道自己族人的骄傲,不齿与常人动武,他们应该不会对着乐湮兵戎相加。
心思都开始发颤发抖了,明明就在不远处,她椎心泣血的呼唤还听得那么清晰。
姬君漓的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乐湮,如果人之已死尚有魂灵存世的话,我一定会守护你可惜,什么都没有,我能留给你的,唯有这什么都没有。
“漓!漓!”乐湮哭得声嘶力竭,像是要把平生积攒的每一分力气都用尽。
可即便是如此,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还是无法冲破白秀隽的臂弯设下的禁锢,像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坚不可摧,明明她爱的人正近在可见之间,明明仅隔着薄薄一帘青雾,可他在那华光结阵的圈中受尽苦楚磨难,她只能旁观!
她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她至亲、至爱、至信之人,可临危受难之时,他反掌将她排拒心门之外,他竟将她置于如此爱恨不得、生死不意的境地!
白秀隽禁锢着乐湮的那双手也是巨颤疲惫不已,他竟不知道小小的丫头片子,力气竟有如此之大,如江河之溃,好像用之无竭的样子。
“乐湮,”他将头埋下去蹭到她颈后的衣领,一声温柔之音缠花绕树,宛如呓语,“不要过去,就算去了,也帮不了他”
乐湮终于疲惫地瘫倒下来,哭作一团
姬君漓被困在阵法阵眼中心,一身玄裳血水斑斑,这阵法无穷无尽,除却山石,还有针叶、飞竹、悬剑每一道都直刺要害。他忍不住苦笑着想:他这个族长当得到底是有多失败?明明一生殚精竭虑,明明以自我放逐流浪时空为代价,却得他们如此对待,最终也挽不回一条命,一颗心
如此身死,如何心甘?
乐湮已经哭得晕厥了过去。
翌日,乐湮睡醒的时候,日上三竿了,她身下的竹榻因为她的仓促起身嘎吱作响,她飞快地套上鞋子,一出门便与碧珑的大酥胸撞在了一处。
方才醒来,乐湮撞得有点头晕脑胀,心中浑浑噩噩的,却只有一个念头,她不安地抬起头来死盯着碧珑:“漓呢?”
碧珑不答,神色悲凉
乐湮心中紧绷的那根线段成了几截,她不可置信地扯着碧珑的挽袖,“漓呢,他还在对不对?这样,溯时呢,我们去找溯时先?”
她托着碧珑就往外走,她现在茫然无措,需要碧珑的带路。
但碧珑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里的悲凉陡然化作怨戾与狠毒,她挣落了乐湮的手,怪笑一声:“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遂右掌一翻,清寒冰凉的一把匕首亮出,直逼乐湮的面门!
凉飕飕的冷意扑面而来,乐湮睖睁一瞬,闪避已经不及,更何况她的武力值本来低于碧珑,一旦被奇袭,根本就不会有她反抗的机会。乐湮闭着眼,等待命运的裁判。
“等等!”
一道古怪的劲风刮过来,碧珑的匕首被挥落,她又惊又怒地看向房檐下扑扇着五色斑斓的花翅膀的溯时,“溯时,你这是什么意思?”
溯时只能学舌,还是在心底里与她交流:你忘了主人是怎么交代的了吗,主人备下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你要杀了她,那主人的一切就又付诸流水了!
这心理活动乐湮是听得到的。她的眼睫狠狠地一涩,漓,为什么他们透露的信息,这么像你已经死了不在了呢?
碧珑也悲哀地阖上了眼,藏在挽袖中的手根本没一丝力气。
族长,如果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完成的,那我会成全你。可是值不值得呢?这世间,竟有傻成你这样的人!
第59章 长大的乐湮()
没有人告诉她姬君漓去了哪里,甚至连白秀隽也不见了人。而溯时和碧珑,好似一问三不知,对她三缄其口。乐湮最初急切的心情,也渐渐变成了死灰一般的绝望。
为什么她所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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