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信。”如果不信,单凭他诅咒驸马何戢,刘楚玉也知道自己不能放过他。
“那好。”姬君漓似乎也没料到刘楚玉会这么深信不疑,他淡然地点了点头,“公主既信在下,那么,不妨把这件事权权交给在下来想应策。”
他前言不搭后语,刘楚玉犹疑地死盯着他,姬君漓拂袖,一道茶香幽袅勾陈,钻入鼻腔之中,刘楚玉竟然觉得筋骨绵软,有点使不上力,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紧跟着,便陷入了梦乡。
这种安息香用在普通人的身上,可以让人安详入睡,可是,刘楚玉进入梦境之后,却紧皱着眉宇,仿佛挣扎于困苦之中,姬君漓凝眸低语:“我都猜不到,你会对何戢有这么大的执念。可惜,我成全不了你了。”
突然之间,他覆手一划,刘楚玉的身体化作一缕淡薄无质的青烟,化入了空气之中,凭空消失了。
此刻,脚步蹬蹬的声音自周遭的青石上嘈嘈切切地响起,应是有官兵带人围攻进来了,姬君漓平静地扬了扬唇,起身,抚袖将炉火挥灭,一道红色的星子火光一闪,然后灭了。茶香戛然而止。
五十余名带刀侍卫冲入门庭,黑衣玄甲,刀已出鞘,寒光在安宁富丽的院落流转闪烁,姬君漓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地掠过诸人,而他们仿佛没看到姬君漓,任由他这么从容安然地走出了院子。
公主府里部曲们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听见人宣旨说道驸马何戢以下犯上,奉旨捉拿,不得有误。
诸人一头雾水,但圣旨在,铁证如山,他们唯有让道,可惜四处寻了,找不到公主,皇上向来最听公主的话了,连赏面首都是他首肯了的。如果找到公主,说不定事情还有一线生机。
抄家的人一路冲进了刘楚玉私藏的美男的阁楼,绮柱参差,一士兵举刀呐喊:“皇上有令,公主面首,立斩不赦!”
平白无故便要杀人,那群聚集一起的面首们登时面如土色,英俊的脸扭曲变形,惊骇地挤在一起,却抵挡不过那群士兵们咆哮杀意腾腾的士气,他们已经冲了上去
姬君漓的隐身咒术在如今残缺不缺的魂体支撑下行使不了多久了,一出公主府,他便扶住一根老杨树吐了口鲜血。隐身术已经失效。
他自人潮奔流逃窜的长街上穿行,一身玄衣,曳出无边落寞沧桑。长街之上,繁影弥乱,他走得很艰难,可是目标也很坚定。
直到他看到街道尽头的乐湮之时,还是愣了愣,乐湮原本一直安静地看着他,却在注意到他唇角的血迹之时,她惊恐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整个人飞扑过来。
跑了数十丈才堪堪落进他的怀里,乐湮抱住他,一手颤抖地去拭他唇畔的血,但已经干涸了,她心疼地瞪着他,“怎么这么狼狈?”
温软的身体一靠近来,他就知道他的丫头真的长大了,突然觉得有些许欣慰,他摸着乐湮的头,温暖地笑道:“总比我躺在那个冰冷的床上要好吧?阿湮,你应该高兴的。”
第一次,他再也没叫她“丫头”,他这么亲昵地唤她“阿湮”。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未涉红尘、少不更事的乐湮了,在他的心里,她已经是可以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她是这么理解的。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之中,乐湮的心里却奇迹般的安宁了下来,他还活着,他还能这样抱着她,真好,真好。邀天赐命,还能有余生与她共度,真好,真好。
“漓,你吓死我了,要是再有下次,我可能真的,就不会原谅你了。”乐湮委屈地道着她对他的不满,撒娇一般嘟着唇,央着他一诺。
“阿湮一定担惊受怕了很久。”姬君漓抚着她柔软纤长的发丝,轻如鹅毛的一吻落到她光滑白皙的额头上,乐湮心中激荡,内心火烧火燎的,像要从里到外地炸开似的。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俯下身,将脸在她的发旋儿上蹭了下,“不会了,再也不会了。阿湮,自今以后,我会守着你,再也不叫你担心,叫你忧苦,叫你离惶。”
这话真动听。
乐湮脸热地勾住他的腰,却在下一瞬间,他整个身体都脱力地压了下来,乐湮承受不住,被骤然晕厥的男人扑倒在地。
她砸在长街青石上,后脑勺也遭了池鱼之殃,小蛮腰都快压断了,看着晕迷不省人事的姬君漓,她恼恨地一耳光盖在他的脑门上。
“混账东西,跟我表个白还扑街!说得那么大义凛然,那么信誓旦旦,我差点就信你了!”
她无力推起一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登时嘶吼道:“溯时你这个笨蛋,还不快来把你家主人驼回去!”
姬君漓一觉醒来,正是新雨过后,一股清甜的叶香自轩窗外爬进来,钻进了鼻子,他甫一睁眼,就看到了生气又不掩担忧的一张俏脸,登即弯着唇微笑:“阿湮。”
这么温柔的声音
算了,看在他不再把她当成“丫头”的份上,乐湮决定短暂地原谅他一点。抿着唇,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把这个男人扶起来,姬君漓一经坐起便将她整个人揽入了怀中。
乐湮又羞又窘,她捶着他的脊背,姬君漓却抱得死死的不肯撒手,来不及斥责反驳,她听到他说:“为了一个易魂石,就要出卖我的色相,乐湮你挺做得出来的。”
“”呃,该死的,她怎么忘记还有这茬了?
看来秋后算账,也不知道是谁找谁算。
乐湮吐了吐舌头,乖觉地把他抱紧了一点,姬君漓满意地享受着温香软玉,知道乐湮心里有愧,不再跟她算这笔账了,他才把正事问出口:“何戢呢?”
被一语道破了心思,乐湮佯作镇定,“你为什么会以为他在我的手上?”
姬君漓淡淡反问:“难道把他打包从公主府里带走的人不是你?”
被看穿了的乐湮尴尬地笑了笑,她拍了拍姬君漓的背,“人精!你少知道一点要命了?”
“我只是了解你。”姬君漓现在说肉麻话越来越顺溜了嘛,乐湮喜滋滋地暗想着,然后她听到他说:“把何戢带出来吧,我有事要跟他说。”
“可他现在不在了。”乐湮翻了翻自己空荡荡的手。
怎么会不见了?姬君漓心神一凛,他跟乐湮还打情骂俏这么久算了,直接松了手,他翻身就要下床,乐湮不明其意,见他迅速地套上鞋袜丝毫不愿再理睬自己,突然有点委屈和恼恨起来了,“又不是我让他走的,是他自己放不下刘楚玉要回去的嘛!他一个大男人,又抱着必走的决心,我肯定拦不住他!”
这话说得十足委屈。
姬君漓吐出一口浊气,把她紧扒着他胳膊的手拨开,“丫头,这件事有点急,我要先去处理,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罢,他起身就往外走。
乐湮一直看着他再没回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不禁暗暗想到:还是老样子,一到关键时候,我还是丫头。烦死了!
第72章 让她后悔去吧()
何戢已经被围困住了。
空荡荡的短街,檐下还滴着水,黛色的烟雾自红墙朱瓦间缥缈氤氲,他英挺的轮廓吊着三月烟火的迷离,恍惚得不似凡人。
那个黑衣甲卫已经抽刀离去,他转身带走了数十侍卫。
绵密的一道雨帘笼着青城,雨势渐渐倾斜,何戢的面目不甚明晰,只有在甲卫抽刀转身的那一刻,他的脸上现出几抹纠结苦痛之色。身如花钿委地,颓然跌落大珠小珠纷纷坠滴的青石板上。
“终于还是来迟一步。”姬君漓暗叹一声。
他眉心动了动,一道偏执近乎疯狂的意念似凝聚了巨大的能量,要把灵识都破开,他反掌而动,终是没能忍住释放出了刘楚玉。
青烟飘出,云雾缠身的刘楚玉甫一落地,就看见倒在雨中的何戢。
“何戢!”她飞扑过去。
一把抱住驸马,泣声变作哭嚎,衣衫被雨水浸湿,她紧紧地搂着白衣上血痕晕染而开的何戢,雨与泪溶解在哭喊之中,撕心裂肺的茫然,直到一只无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腕子,刘楚玉怔然止住哭声,抽噎地低眉望下来。
何戢握住了她的手腕,喘着浊气,刘楚玉对着他的额头吻了上去,他重重地喘息,迷蒙地看着她道:“楚玉你在,还好,你还在”
“我在,一直在”她搂住他,把脸贴到他湿漉的脸上,眼底一片灰白,“你这么傻,为什么要找我,刘子业针对的是你,不是我啊,笨蛋为什么要来找我,如果他要杀我,你找到我了,就能打得过那么多人吗?”
“至少能死在一起啊。”何戢的喉尖发声困难,刘楚玉不想让他说话,可她又忍不住想听。
何戢怎么这么痴情呢?他怎么能这么痴情?她根本一点都配不上他!
“公主可记得,十三岁那年,你打马自杭州城中过,那么意气飞扬你在城外的竹林,救了一个小花子,你可记得?”
她这辈子非礼过的第一个人,她怎么会不记得?
那一年,她在杭州城外的竹林外解鞍下马,正巧遇到一个匍匐于地的小花子。小花子饿得慌,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滚圆透亮,他要抢她背囊里的食物,她嫌脏,毫不客气把他一脚踹进了河里。
河里出来的小叫花洗净了面容,一张脸粉雕玉琢,比玩偶还可爱,她又忍不住想亲亲他,刘楚玉把包里的馅饼撕了一半递给他。
小叫花失了面子,硬是再不食这嗟来之食,撑着骨气,狠狠地瞪着她不说话。
他不肯接,刘楚玉就硬塞,两个人拉拉扯扯,最后饿了几天提不上丝毫力气的小叫花被冲动鲁莽的山阴公主摁进了水里,发浸在水里,只留着一张脸孔还露在外边,刘楚玉小小年纪就知道美丑之分了,她知道自己摁着的小叫花是个绝色。
登即不分青红皂白,她吻了上去。
小叫花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自己被轻薄的这一幕,可是他没有力气推开!
刘楚玉生涩地把自己的舌头伸出去与他交缠,小叫花的腿在水里扑腾,一阵阵银白水花四溅,在春日的阳光下泛着七彩斑斓的光辉。可是,她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漂亮他竟然沉醉了。
彼时,他也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年。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很显然,刘楚玉也不知道,她吻完了他之后,扔下干粮,自己回到岸上,系上披风上马绝尘而去。
躺在水里的小乞丐痴怔地摸着馅饼感受着——春风最多情,却也最无情。
而至于今时今日的刘楚玉,却是,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饶是她再怎么聪**透,也万万想不到,当年的小乞丐,居然就是他,仅被她非礼一时,却自此记挂一生。
“何戢”刘楚玉茫然无措,一手抚着他的脸,顺着雨水而下,她如当年一般,强吻了他。
何戢的脸色一片苍白,他喘着粗气,一双明亮的眼也在渐渐黯淡
“公主,那个小乞丐,就是我”她的唇离去,他淡淡而笑。
“我知道了。”刘楚玉绝望地看着怀里渐渐无力的人,唇畔还携着一丝笑意,可是手却自他的脸庞上骤然坠落,双眸微阖,再没了声息
“何戢何戢”刘楚玉双目无神,抱着驸马失声喃喃。
雨幕里,姬君漓抿着唇徐徐而近,玄衣被雨水浸湿,他走到刘楚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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