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天空;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的阴雨。黏糊糊的泥水裹满了赤裸着的双脚,屋檐边滴落着灰色的污水
脏!满眼的脏!
这泥泞的天地好像一个巨大的藏污场;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可以下脚,尽管他的双脚连同整个人;已经陷在了这片泥泞里。
夜玄凌站在这仿佛已经很久了,久到忘了自己的手上沾了多少血。他的双眼泛着红光,血色在浓黑的眼眸中滚烫,遍布全身的裂口更大了,岩浆一样的红色液体在裂口中流淌。
就在刚才,他血洗了天鼎夜海家,那个生他并毁了他的地方;甚至连家都算不上。而更早的时候;天鼎殷药庄园同样也没逃开他手中的剑,包括当年那个号称爱上了自己,却不过是被自己容貌所惑的女孩。
后面是谁来着?那个出卖自己的所谓的朋友;还是崇明宗那群伪君子?
然而就算手上沾满了这么多人的血,他也并不觉得快意。那些属于人类的情感,在他心里淡的好像不存在一般。他曾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恨意;恨这世间诸人,皆是伪善之辈,每个人心中都埋着自私、冷漠的种子,装着冷漠善良的面孔;为了既得的利益;轻易的便撕破了脸皮。
然而后来;当他手掌这群蝼蚁的生死,当他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实力之后,这样一群曾经令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不过是低微到了尘埃里,任由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
夜玄凌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处于幻境之中,然而即便在幻境里见到这些所谓的“故人”,都令他厌恶至极。所以即便是幻境又如何,索性杀了便是,免得碍了自己的眼。即便是这幻境,等他找出破绽,照样亲手撕碎了它。
夜玄凌冷漠的看着自己因为浸满了鲜血而污黑了的手。
一只白嫩的小手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指尖。
“哎呀,你受伤了!”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说道。
夜玄凌愣了一下,抬眼望见一张清隽的小脸,一名眉清目秀的十岁左右的男孩正抓着自己的手,蹙着眉,带着点担忧地道。
就在男孩出现的那一刻,潮湿的阴雨天似乎也跟着结束了,此刻的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条宽阔的街道上,耳旁传来了小贩叫卖的声音。夜玄凌浑身穿着破旧的衣袍,身上依旧很脏,却不是血水的那种脏,而是满是尘土泥垢。自己有张被称为好看的脸,但是此刻已被遮了起来。
明媚的阳光,让面前嘻嘻囔囔的街道看起来有些失真,唯有正抓住自己手指的男孩眉目清晰。
这是谁?自己似乎认识,待要回忆,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
“对不起,是我鲁莽了。你跟我回府吧,我让管家爷爷处理一下伤口。”男孩有些歉意地说着,边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了身边的侍从,“从安,你帮我拿着吃的。”
“不必”夜玄凌下意识地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那男孩紧紧地握住。被握住的手臂上有几道伤口,但是并不严重,这样的伤,自己有时候一天能伤上好几回,但是总会好的。
“要的,要的。你帮了我的忙,我却弄伤了你,这样不好的。”男孩执着地说着,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走,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脏乱的外表和不得体的穿着,“你和我回去吧!管家爷爷会帮你看看伤口,我让阿娘给我们弄些甜点,爹爹一会儿也回来了,我爹爹可厉害了,好多人都找他的,你有什么需要,就让爹爹帮你。你不要担心,他们都很和蔼的,特别是我阿娘,她呀”
这男孩有些过于瓜噪,然而却莫名地让他讨厌不起来。这一定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世家公子,还不知人家冷暖,才会如此大意地对一个陌生人示好。
夜玄凌心中不屑,却不知怎么的,没有再动杀念,被男孩一路带回了家。
时光恍然,自己好像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留了下来,每天早上被男孩瓜噪的声音吵醒,听他读书,陪他去厨房偷吃东西,然后去屋后的小河里喂鱼。依稀记得,男孩自己的院子里就有池塘,然而他还是经常带些好吃的东西去屋后的小河,男孩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说他小时候被这河里的神仙救过。
河水叮叮咚咚,和所有普通的河流并没有什么两样。夜玄凌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留在这样一个明明是修真世家,却充满了世俗气息的家里。
大概是,这个世界要么太安静了,要么匆忙了令人厌烦的声音,有时候有那么点关于琐碎的声响,也不会显得太孤寂。
一晃,就莫名其妙呆到了崇明宗十年一度的招徒选拔时期。
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他走的那日,男孩往他的包裹里塞了很多东西,而后躲在院子后面偷偷的抹眼泪。可笑他来时一无所有,走时的阵仗却像世家公子远游。他心理暗暗的嘲笑,这人未免也太过多情善感,跟个女孩子似的。也罢,良好的出场方式,也能让让自己看起来更妥帖一些,省去许多麻烦。只当自己欠了他一次,以后若有机会,就还他吧。
偿还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再见时,男孩已长成了清秀少年,在崇明宗的外门里备受欺凌。听说他已家破人亡,听说他因为太过天真,被其他人合伙欺负。他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容不得半丝软弱。他爹娘尚在时,自然能护住他的天真,然而实力不足,被灭门也只是一夕之间的事,他太弱了,所以注定保护不了自己。
夜玄凌望着刚刚练好的一炉毒丹,想着也不枉费自己活生生受了三年药人之苦,他现在需要的,是隐藏实力,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实力,取得崇元和各大长老的信任,在崇明宗站稳脚跟,而后找个合适的时机,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这一念,又有些恍惚了,自己要报复谁?还有谁值得自己亲自动手?
“大师兄!”
一声急呼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他顺手抓住了因为刹不住,直接扑进了自己怀里的少年。
“莽莽撞撞!”他蹙着眉道,“你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吗?”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我这不是高兴嘛。暮雨长老那刚培育出了几株朱玉果,我给师兄送几颗过来。师兄近日修炼似乎有瓶颈,这个应该有帮助。”说着,兴高采烈地把怀里护得好好的小包裹递到自己手里。
是了!自己要还欠少年的那一份,就从外门将他带入了内门。原本这就算两清了,然而少年似乎觉得欠了自己的,总是想努力偿还。
这个蠢货轻描淡写地说是暮雨长老送的,他却是知道的,朱玉果得来不易,就算他是掌门首徒,暮雨长老也不可能轻易相赠。这个蠢货为了这几颗朱玉果,被暮雨长老支使着当了一个多月的灵童,忙前忙后的照看灵田,做了许多内门弟子根本不需要做的活。
既笨拙,又愚蠢。他原想,这少年终归也成了为利益奔波的普通人,却没想到,这朱玉果,此刻却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这个笨蛋哪里知道,自己修为遇到瓶颈,不过是刻意压制的结果。
“那我先走了啊!”少年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地朝自己挥挥手,“若音师姐说,商铺的事情好像有着落了,我去问问,再来和大师兄汇报,免得大师兄白跑一趟。”也不打算邀功的少年,又匆匆忙忙地要去替他奔走了。
少年是长大了,开始懂得与人周旋了。
夜玄凌望着少年就要远去的背影,伸出了手,企图抓住。然而少年却在阳光下跑远了。
夜玄凌望着自己的抓空的手,心绪有些烦躁。
一切都好像不对,可是如果抓住了这少年,如果抓住了
“大师兄呀!”
夜玄凌望着自己身边躺着的纤细少年。
这是出发前往妖族之战的前一夜,少年兴奋得睡不着,又非要与自己同睡。
肩并着肩躺着,呼吸近在颈边,手靠着手,只要自己一个转手就能握住的距离。
夜玄凌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他转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而后侧头去看,月光从窗外斜照在少年的脸上,那张熟悉的脸,好像笼上了一层朦胧感,显得有些不真实。他觉得自己内心平静,胸口却有些滚烫,好像突然觉得,如果时光就这样停下来,也并无不可。
“大师兄,你说妖族都长什么样子?”少年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我听说,梼杌长得很像老虎,毛长,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特别凶残。”
“那是凶兽,不是妖族。”夜玄凌淡淡地回道。
“哦!那妖族,长什么样子?大师兄上次同掌门去寻山伏妖,一定已经见过了吧?”少年继续问。
“和人类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夜玄凌突然有些心绪不定,总觉得哪里不对,“此次,你还是别去了。”不能让他去!这人笨得很,此去就是战场,谁都可以有事,唯独
为何唯独他就不行呢?
夜玄凌自问,他觉得自己似乎错漏了什么,没想清楚的事。
“当然要去啊!”少年道。
“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上了战场,我可没那个闲工夫护着你。”夜玄凌道。
“那也一定要去的。”少年笑着道,“大师兄在哪,我便在哪。说不定,我还能护着大师兄呢!”
第39章 破除幻境()
妖族与人族的结界不止一处;妖族同时从几处破开结界,负责镇守空云城的崇明宗弟子;不幸遇上了妖族公主姬玉灵亲率的妖族精兵。崇明宗弟子奋起杀敌,企图将妖族阻挡在结界之外;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姬玉灵手中的兵器,却是妖族圣宝散魂鞭。
众弟子一时被困,眼看着妖族精兵就要杀开一条血道,入侵人族,夜玄凌命众师兄弟布下结界,然而散魂鞭速度太快;不断有弟子在散魂鞭下魂飞魄散;结界无法成型,更有诸多胆小之徒,临阵脱逃。
“若音师姐!”他听见少年喊了一声。
顿时慌了心神;似乎有什么事情要挣脱掌控。
“大师兄,我身上有我爹给的龙魂玉,应该能封住散魂鞭片刻;为大家争取时间。”
他听见少年说。
管他什么妖族入侵,管他人族死活,夜玄凌在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去!
姬玉灵手中的长鞭再次挥舞着,这次直取夜玄凌。
少年手握着龙魂玉;念着法诀;更快一步的纵身往三魂鞭下而去。
夜玄凌眼看着少年突然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那么突兀,自己伸出的手甚至没来得及抓住少年的衣角,而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散魂鞭也没了踪影。
不!
夜玄凌想大吼,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而众人的结界,也在那一刻凝聚而成,暂时拖住了妖族的步伐。然而,那个少年,却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一口血从夜玄凌口中喷出,好像原本残破的心突然又被活生生剜出了一大块,放在手上,鲜血淋漓,不成样子。
“玄凌,不可滥杀。”
妖族之人,杀我心头之人时,你为何不对他说此话。
“魔由心生,摒弃心魔,方是正道。”
正道又如何,正道能还我心内一片清明吗?
“玄凌!你若不能悔改,就在这思过崖中,好好反省!”
夜玄凌赤红着双眼,四肢被绑上了锁链,关在了思过崖的锁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