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士气低落,我暗自思忖。但我还是带了十二个曾帮助过戴维达夫的人和我一起去指挥楼的休息厅参加又一个会议。这一群人和上次的差不多,只不过人数更多一些,倦容也更甚。两架摄影机对着我们,还有一个话筒对着我。
我说:“火星星际飞船协会是革命的一部分。他们孤军作战,建立已经四十年了。”
我把我所知道的协会的历史告诉了他们,当我在述说这陌生的事实时,意识到偏偏是我在向他们讲述这些。我描述了星际飞船和它的种种功能。前两个月发生的一切突然浮现在我的心头,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我乘‘赭鹰’号飞离火星时,还不知道有MSA这么个组织,也不知道有一股地下运动旨在推翻委员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突然之间我讲不下去了……“我痛恨委员会,讨厌它控制我们的生活。当我在那儿无意中得知MSA这个组织”……—下面发出一阵同情的笑声……“我帮助了它。
和我……起坐在这儿的朋友也一样。现在我们都在这儿啦,我们也想帮助你们。我很高兴…一我很高兴火星发展委员会没在这儿迎接我们。”我停下来歇了口气。“我希望他们将不再统治火星。”
讲到这里,他们起立欢呼,边鼓掌边欢呼。可是我还没说完呢!
我本来还想说,听着吧,有一艘星际飞船正在飞离太阳系!我想说,一股纯洁而又弱小的力量已经奋力远去,挣脱了我们这个星球上卑劣、愚蠢、毁灭性的争斗……一革命本应为此负一部分责任。这是个出乎大家意料的历史事件……
但我永远不会这么说。“赭鹰”号的朋友群集在我的身旁,熟悉的脸上热情洋溢,我的演讲也结束了。我们带着一种新的柔情相互注视着……现在,也许从现在起,我们彼此就是一家人了,就像诺亚遗下的兄弟姐妹。
时日无多,警察部队已经突破了这座城市的防线,我们马上就要撤退了。
我和安德鲁爬上火山口边缘,此时,炮弹已开始落到城市火山口北边的太空港,爆炸的闪光在我们眼底留下了蓝色影像。在规模大一些的太空港上空缓缓地腾起了赭色的烟云。
尽管穿着太空服,听不见轰击的声响,但即使在稀薄的火星空气中,我还是能感觉得到爆炸的震动。
“轮到我们了,”安德鲁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最好还是回到里面去。”
我们来到火山口穹顶里的通道闸门,乘火山墙上的自动扶梯匆忙而下,当穹顶倒下时,我们正好在指挥大楼的外面。我估计警察再也不顾惜财产了,也许新休斯敦是剩下的最后一座起义城市,他们急于想把我们解决掉。我们看见周边的星光闪耀,看见一面巨大的塑钢窗户裂开、倾斜,缓缓地朝我们这个方向轰然倒下。我们用闸门挡着,躲在大楼的屋檐下。
塑钢窗像雨点般溅落,持续了一分多钟,警察部队也随即到来,他们乘着个人背负式火箭从天而降,几个穿太空服的人开始从闸门内拥进我们的门里,根本不在乎空气流失。我和安德鲁拿起两把长鼻光枪,吊在缚住胳肢窝的绳索上荡出了闸门。
有很多穿着浅红色太空服的人正在降落,这很容易遭到攻击,—道道光柱在红色的天空交织成一片。警察部队一边降落一边还击。不过他们还得控制着背负式火箭。他们还在降落,所以命中率极低。我们往半空中向他们开枪。
我按下手枪扳机按钮,看着光束截击了一个一边降落一边朝我这边开枪的人。突然地他身子一歪,火箭把他推送到几个街区以外的大楼里去了。我坐倒在地上,觉得恶心。沮咒该死的委员会竟会以这般愚蠢、无用的办法进攻,我这么不停地骂了又骂。
公共无线电波段轰轰地响了起来,一束光枪嗖地从我旁边呼啸而过,我爬到一幢大楼的屋檐下掩蔽起来,心想,屋檐没用来挡雨水却用来挡致命的光柱……这无用的废物。
我又抬起头来,如果背负式火箭被光柱击中就会立刻爆炸,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像讨厌的爆竹一样在我头顶上空到处轰响。我边骂边笑,用手枪敲击着楼层的墙壁,又用枪对着空中射击。
城·巾另一边的防守比较弱,成百上千的警察从我们这一边越过火山口降落在居民区,然后他们停止了降落。
无线电台有个人在说:“敌人已经埋伏在西北方向的居民区。
清回到指挥部或第五、第六、第七或第九哨所。”这是半个小时来我所听懂的第一句话。我看见了安德鲁就跟着他来到指挥楼。我们来到火山墙上时,日落恰好过了三个小时。
指挥室中,大家摘下头盔。安德鲁神情凶狠而又绝望,别的人正在救助一个不由自主地颤抖的人。
我们花了一个小时理清思路、陈述形势,然后在中间的休息室开了个会。苏珊·琼斯坐在我身边,她还是穿着那套银色的日用太空服:“我们准备撤离这座城市。”
“去哪儿?”我机械地问道。”我们已为应付意外情况制定了应急计划。”
“太好了。”
埃塞尔、桑德拉、尤利与我们在一起,苏珊提高嗓门把他们也叫过来。
“当然,机会总是会有的。我们得冒一次险。”她顿了顿,“不管怎么说,我们在地形复杂的北部有一些避难所。隐蔽的居处,设在地下或在山洞里,都很小而且隔绝得很好。从我们夺取这座城市时起,我们就在里面储藏东西,安置设备,以便能建立自给系统。”
“他们会从卫星照片上发现我们的。”我说。
她摇摇头说:“火星和地球一样地域广阔,而且地理特征总是复杂难辨。我知道的,我曾在那儿呆过。即使他们全拍下了,也没有时间或人力去检查所有的照片。”
“计算机扫描……”
“只能找出形状规则的物体。我们的掩蔽所经过伪装,隐藏得很好。他们必须用肉眼检查所有的照片,就算这样他们也无法看到我们。火星幅员辽阔,避难处又隐藏得太好了。因此,我们拥有避难所,一切准备就绪。”
“还有另一种选择。”她对视着我们,接着说,“那就是在这个城市中消失,假装你是中立人土,一直都销声匿迹。也许这样做很麻烦,但我们已经注册了许多子虚乌有的人,你可以成为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这时,有个瘦高个男子宣布正式开会,苏珊和他一起主持。
“警察目前还在蓄势待发,”他说,“但我们在新休斯敦的大势已去。天一黑我们就要解散、撤退或混入城市。藏在斯皮尔峡谷里的越野车将向北进发,我们将在那儿再次发动革命。”
这个人显得那么疲惫而又失望。“你们全都明白,这只是一种可能。现在我们所能做的最明智之举就是建立隐蔽哨所。好啦,局势变成了这个样子。恐怕我们正在失去太空控制权。而且我们是坚持下来的最后几座城市之一。”
他同苏珊商量了一下。“你们当中有想继续留在这座城市中的,我们在这附近还有一些房间,里面还有空气,另外,还为你们准备了假身份证,上面有你们的照片、指纹和所有的一切。”
他和围在身边的人低声商量些什么,金格·西姆斯来到我们这边。房间里的四五十个人开始讨论起来。“好的,天亮之前先休息。现在就到这里。”
情况就是这样。埃塞尔和尤利正在隔壁房间争论该怎么办。可我甚至想都懒得去想。我就要投身于一场混乱之中,从某种奇特的意义上说,我似乎最终还是和星际飞船走了同一条路……封闭在……个小小的地下居所,必须努力工作建立一个生命维持系统。我已下定决心。再说,我们仍然是在火星上,仍然在同委员会作斗争。我求仁得仁,夫复何憾?快没时间了。我很想休息一下,我已经写了一个多小时。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我那些来自“赭鹰”号的朋友都一起走……这是埃塞尔和尤利刚决定的。我想到星际飞船飞走了,远离了这一切……
想到我的父亲,思绪纷杂而又混乱,无法一一道来。
警察将紧随我们进入这片杂乱的地域。委员会打算斩草除根。
但是,这一妄想恰是我们最终将会胜利的部分保证。我们回到这个红色的星球不是为了重复悲惨的历史错误,决不是的。即使表面上看像是如此。火星人需要自由,需要真正的自由。
我就要和安德鲁一起钻进汽车,他是这么对我说的。他的姐姐和我的同伴们在一起。今夜的逃亡极为危险。我在小行星带星际飞船上所梦见的一切好像都成为了现实……在我有生之年,我将水水远远奔跑在红色的火星地面上。不同的是,在现实生活中,是他们在追踪我。
断面扩大体系的形成产生了作用。
我们乘一百辆越野车来到遗址,车队在布满岩石的平原上扬起一片褐色的尘土。这个地方看上去像其他年轻的火山口一样:有一道斜坡,我们可以把车直接开上去;接着是平顶、对称的环形山;四周是覆盖着喷出物地质的圆丘山坡。从外表来看,火山口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座火山口也不例外。但我一看见它,心就狂跳起来。这个时刻让我等了很久。
我穿上防热太空服,命令坐在车上的学生们也都穿上,我要他们和我一起爬上环形山。我咬咬牙走到萨塔乌尔和彼特林尼的车旁,敲敲他们的车门玻璃,车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两张长得颇为相似的脸一起伸出来:这是我的挖掘工作的两个负责人。我不动声色地告诉他们我要和几个学生爬上环形山,四处查看一下。
萨塔乌尔活动活动他那饱满的肌肉,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支帐篷呢?”
“干那种事的人你有的是,需要几个人上去证实一下我们是否到了预定的火山口上。”
……找借口,这是个错误。“我们是在预定的火山口上。”萨塔乌尔说。
彼特林尼呵嘴笑道:“你难道认为我们没到预定的火山口吗,雅尔玛?”
“我确信是在这儿。不过赶在帐篷都搭好之前去看看总没有坏处,对吧?”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言不发,让我发烦。“好吧,”萨塔乌尔说,“你去吧。”
“谢谢。”我说,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彼特林尼扫了一眼萨塔乌尔,看这个火星勘察处的头头是否明白这里面的讥讽意味,但是萨塔乌尔没注意到这一点,这个笨蛋警察。
我猛地一扭头,领着十几个学生,带着一些器材向环形山进发f。正是下午时分,我们徒步爬上平缓的斜坡,太阳正照在肩头,四面暮式镜几乎是悬在头顶上。离开萨塔乌尔和彼特林尼,不用和他们打交道,我心情好多了,我把那些学生甩在了身后。当我快步疾走的时候,他们知道最好别赶上我。那两个笨蛋,想到他们,我在寒冷的高地空气中呼出团团棉花球般的雾气。这是我的挖掘工作,我奋斗·了二十年才把这个地方从委员会的黑名单中要过来,要不是……个朋友进了委员会,我努力一百年恐怕也休想得到他们的许可。
但是他很高兴在我从系主任的位置上引退后批准了这次挖掘。这样的话,新的系主任彼特林尼和委员会的走狗一道倒成了这次挖掘的共同负责人;而我呢,尽管这次挖掘与我的研究休戚相关,却险些不让我沾边。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我不得不卑躬屈膝,直到他们准许我参加勘探。而我的朋友只是笑着说:“你能去就已经是幸运的了,你这个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