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甲最左和最右的前两个方阵改变阵型,合为原来一半长度宽的列队,最后一排的六个方阵也瞬间改变,顺应两侧空出来的缝隙杀到前方,与黑甲士兵拼杀。
黑甲最前一排的方阵立刻变成圆圈型,将盾牌举起贴合在一起,组成许多个坚固的圆圈,不停的旋转着,弯刀也没有停下。等红甲靠近靠近到一定程度时,圆圈逐渐变成长蛇阵,慢慢包裹住红甲。
李肆的神情有一丝凝重,再次挥旗,剩余的红甲也都快速移动,与黑甲混战在一起。场面之混乱如怀朱年幼时所亲历的那场怀国与郯国之间的生死之斗,那次怀国大败,自己也被俘到归竹塔。仿佛又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怀朱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不过斗得正酣的那两人都没有看到。
等怀朱回过神时,红甲已有败的迹象,更加刺激了怀朱,手中握着的木栏已有碎屑掉落。
正当此时,边山城的城门中竟又派出一队骑兵,直接杀入战场,乘胜追击。
李肆抬头瞪了一眼鲜虞浩,鲜虞浩不以为意,脸上写满了兵不厌诈四个大字。
红甲往回窜逃,黑甲骑兵一路追击,突然,一声爆炸声响彻战场,黑甲骑兵所处的位置大面积塌陷,许多来不及跑开的士兵都掉进了深坑之中。
李肆脸上挂满了得逞的笑意,只见之前往回窜逃的红甲士兵将手中的盾牌一接,竟形成了几条长板,直接搭在了深坑之上,红甲士兵借此过了坑,向对面冲杀出去。
上午怀朱打的轮流战保存了己方军队的体力,却消耗了对方的体力,淇国军队虽彪悍,数量上却不占优势,只能继续用这些兵,刚刚的变故令淇国军队受了致命一击,现在已有些力不从心。
鲜虞浩眯着眼,那一线之中却依然泄出杀气:“师弟果然不改往日作风,师兄学了这么久也没学会。”
李肆打着哈哈道:“师兄哪里的话,实在是折煞师弟我了。”
“折不折煞你自己自然最清楚。”鲜虞浩说完,径自下了城楼。
怀国士兵也没有再攻下去,自己的损失也不小。淇国想起鸣金收兵的号角声,李肆也下令收兵。正当他转身准备下去时,却见那边高台之上一个红影倚在木栏边,姿势像要倒下,而方向正是木栏之外。
此时怀朱看完整场战斗,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再握不住木栏,眼前一黑,便没能控制住肉体的动作。
李肆想也不想就跳出高台,三丈一点,五丈一跃,终于在怀朱落在地面之前接住了她。李肆也没想太多,立即把怀朱送回大帐,顺便叫了随从的军医。
这军医是个老军医,从很早之前便跟在怀朱身边了,几乎是从她十岁那年随大军征战沙场时就认得她了。老军医上前检查了一番,随即朝李肆拱手道:“回朱肆参军,帝姬无碍,您且让她好好睡一觉便好了。”
李肆仔细看了看怀朱,“她不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啊?”
老军医低下头:“帝姬并不是睡眠不足,而是心疾,每次只需睡一觉变好了。”
“这心疾对身体可有影响?”李肆下意识的以为怀朱是心脏有问题。
“有无影响,全看她自己,但愿她早日走出来吧。”老军医也不愿将怀朱的秘密到处说,没有再说的打算,行礼退下。
这下李肆听明白了,怀朱有心魔,至于到底是什么,看来还需要打探一番才能知道。李肆坐在床边,目送老军医离去,才回转过头看床上的女子。怀朱依旧沉睡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让人窥不到她的梦境,恍若一睡不醒。
五年前,归竹塔内。
“这次大战又是咋们郯国赢了,将军送来了好几百战俘呢。”
“这下终于可以热闹热闹了,咱兄弟几个守着这冷冷清清的塔可真是没趣。”
“可不,这九层的空塔每层都可以装一千人,之前那些死的死伤的伤,也没剩多少了。”
“就是可惜了,这个月十五刚过,等下个月十五估计也不剩多少人了,没法子看他们一大帮拼命往外跑了。”
“差不多成了,老想着这个,先把他们送进去吧。”
沉重的塔门缓缓打开,几百人全部挤进去,有人抵抗,却也只是蚍蜉撼树。大门再次关上,第一层又恢复了黑暗,仅剩的光线从塔顶洒落。塔中间是旋转而上的楼梯,楼梯拧成的中心正对塔顶的天窗,天窗是一块巨大的琉璃,供应着整座塔的光线。
有的人选择上楼,大部分人还是聚在一起,不敢有别的动作。
“他们不会是想让老子在这饿死吧!”有性子粗暴的率先打破了寂静。
“应该不会吧?”说这话的人也没什么底气。
“这什么破塔!走,谁有胆跟老子上去!”那大汉站起,喊完率先朝着楼梯而去。
第34章 归竹塔下(一)()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还是有不少人跟着上去了。剩下的继续靠近坐着,相互挤在一起,如取暖一般,虽然这天气并不冷,尤其是这连一丝风都没有的归竹塔。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红裙的小女孩从进塔的那一刻便缩进了一个阴暗的墙角处,由于光线的原因,很难被看到。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那群人的动作,一双漆眸在黑暗里熠熠生辉,仿佛做工精美的夜明珠。
小女孩很是机警,仔细观察着四周,分析着眼前的境况怎样才会对自己最为有利。她决定继续按兵不动,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手情不自禁的攥着裙摆,她很喜欢红色的裙子,随大将军出征路上却只能穿那些笨重的铠甲。大将军很疼她,常常把她抱在膝上跟她讲大军的行程和战况。大将军知道她喜欢红裙子,便说:“朱儿又不用上战场,用不着穿铠甲,我把你天天带在身边,比铠甲可有用多了。”于是派人去附近的城镇买来红裙子,军人本就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只说要最好看的,便买回一件赭红色的束腰长裙,料子是上好的滚雪细纱,一点花纹也无,显得简洁娇俏,她很喜欢。最后一场大战之前,大将军让她穿上这条红纱裙,然后抱起她,对她说:“朱儿,这场仗最是关键,也最是凶险,所以就不能带你一起了,若是我不能回来,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躲好,记住了吗?”
“嗯,朱儿记住了。可若是你回来了呢?”
“哈哈,我若是能回来,定给朱儿买许多红裙子,每天换一件,好不好?”
“说话算话哦,我要拉钩。”小女孩说着,伸出小拇指,举到两人之间。
“朱儿,你也跟着大军好几年了,怎么还喜欢做这些小孩子做的事儿啊。”虽然这么说,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大手。
小女孩笑嘻嘻地勾上去:“朱儿本来就是小孩子嘛。”
后来兵败的消息传来,她命人将随从的老军医送走,老军医是大将军的父亲,她要替大将军照顾好他,可她自己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她得守着大将军回来,否则自己的红裙子岂不是都没有了吗?就这么守着,她把自己守成了战俘,把自己守到了归竹塔里,却没有守到大将军回来。她知道,再没有人会给自己买许多条红裙子,她也不会每天都换着红裙子穿了。
剩下的人忍不住也陆陆续续地踏上了楼梯,等第一层已经没有人的时候,小女孩才走出那个角落,站在楼梯前,她举目望去,忽而的明亮令她下意识地眯眼。从得知兵败的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哭了太多次,老军医白发人送黑发人,尚没有掉如此多的泪,还反过来劝她。老军医早说过,掉太多泪容易得眼疾,他不哭,是怕自己得了眼疾之后认不出他的儿子,可小女孩却依旧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母妃生下她时便被处死,她是皇嗣,亦是罪臣之女,从小到大大将军和老军医便是她最亲的人,如今她最亲的人死了,她怎么能不难过?如今,倒真的应验了,她的眼睛被这一照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小女孩垂下头,伸手解下头上的发带,本来束成男子发式的墨发便倾撒下来,她用发带遮住眼睛,系到脑后。现在她什么也看不见,其它感官便更加灵敏,她对周围的环境仍有很大的感知。扶着扶手,她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阶。
还未到第二层,血腥味便已充斥鼻腔,她皱了皱眉,没有再多的表情。战场上从不缺的就是死人,她本就是在血腥中长大,这些于她而言不过家常便饭。
踏上第二层,小女孩凭着感觉继续往前走,突然从左侧冲出一股杀气,她挑眉,侧身躲过,裙摆却依旧被划破。她抽出贴在腿上的匕首,反手插进那人的腰际。那人犹自不可置信:“你居然杀我!”
她听出是军中的副将,却没有心情做出嘲讽的表情,杀人之人反被要杀之人所杀,又怪得了谁,他能杀她,为何她不能杀他?只因为他们曾经是一个阵营的吗?可在他对她起杀意的那一刻,便不是了。
小女孩退后一步,顺势拔出匕首,那副将砰的倒地,听着他虚弱的呼吸声,小女孩平静地说:“你错了,我没有杀你。因为,进了这里的人,本就是死物,我只不过给你添了一道不算太大的伤口而已。”
“说得好!”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不远处冒出,小女孩心底警铃大作,立刻转身错开刚才的位置。
那声音的主人倒也没打算对她怎么样,只是又上去给那个副将补了一刀,这下,第二层除了他们两个,便没有活人了。
小女孩把身体转向那人,警惕的对着他。那人靠近一步,她就退后一步,直到靠到墙壁,退无可退。
那人在离小女孩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抱着双臂打量她。突然,他伸出一只手拽掉了小女孩蒙眼的发带,她蓦地抬头,才依稀看清那人比她高一个头,也还是个不大的少年。但是她实在不知道他拿开她的发带做什么,只看了他一眼,她就赶紧闭上双眼,眼睛有些疼,根本不能视物。少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上前一步:“睁眼——”
小女孩不知道睁眼做什么,半天没有动静,少年有些不耐烦,直接用手掀开她的眼帘,然后滴进了某种药水,凉凉的,小女孩被弄得措手不及,还是不适应的想要用手去揉,却被那少年抓住。小女孩难受得直眨眼,眼泪也不停的往下流,过了片刻,才终于舒服了些,眼泪也止住了。少年用刚刚从她眼上取下的发带擦了擦她的眼泪,然后嫌脏的塞进她手里。
小女孩睁开眼,发现眼睛已经能看见一些模糊的东西了,也没有刺痛感,虽然仍是看不清楚,但她大约知道这药对自己的眼睛有些帮助。
“这个是什么药,好神奇。”小女孩不吝啬的赞美道。
“这是我第一次做的药,看起来效果还差不多,你先闭上眼,我再给你涂一些药粉。”
“哦,好。”小女孩依言闭上了眼,将头微微仰起。
少年又翻出一个瓷瓶,倒了一些白色的药粉出来。这药粉是他师弟弄的,比他的药水效果要好,师父还为此表扬了他师弟,一想到这个他就郁闷。
涂好了药粉,少年四下打量一下,还是抽出女孩手里的发带,敷在她眼睛上绑好。“好了。”
小女孩抬手轻轻摸了摸眼睛周围,确认无虞,才道:“谢谢。”
少年抱臂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不客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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