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朝烟激动地握紧手里的玉瓶,现在她可以去冥界了,是不是离复活夕岚更近了一步?不过这黄泉水怎么用她还不是很清楚,不过管他呢,先收起来再说。
既然帝旿会把黄泉水给她,那说明帝旿应该是不会害她她的,所以对方让她来云来找赵芙就是绝对正确的了。那么接下来,她就按着这个思路继续下去就好。也许,也许很快她就可以复活夕岚了。
收好玉瓶,柳下朝烟扫视一圈,确认房间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才往回走。
玉瓶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很是小巧精致,上面没有雕刻图案,所以里面的黄泉水才更加清晰。塞子似乎是木头的,黑沉沉的辨不清材质,却布满了花纹,纹路复杂多变,看起来倒是和柳下朝烟之前得到的锦囊差不多。
柳下朝烟赶紧翻出锦囊,仔细对比两个物品之间的纹路,发现果然大体一致,只有个别地方做了变动。而这次柳下朝烟只是轻轻一扯,锦囊就被打开了。
取出里面的白玉扳指,柳下朝烟惊讶不已,这扳指中竟出现了红色的絮状物,像是晚霞一般的火红。而这些如云絮的红色,全部都是从那个血红的“霂”字渗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柳下朝烟盯着那枚白玉扳指看了半天,恍惚想起来夕岚之前也有说过扳指上面的字变红了,所以这红色是越变越多了?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柳下朝烟依旧把东西放回了锦囊,然后试着把玉瓶也塞了进去,竟然刚刚好。
柳下朝烟把锦囊贴身放好,才躺好睡觉。她知道这个世界或许并不仅仅有人的存在,像怀朱那身从冥界来的绝华衣,像那个拿着剑插进夕岚胸膛的仙家子弟,她以为这个社会已经很复杂了,可却渐渐发现这个世界更复杂,有太多她所不能触及的东西。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柳下朝烟轻嘲,她连夕岚的死都接受了,又还有什么不可以接受?说到底也不过是多了几片土地罢了,她还没那么脆弱,连这点儿东西都承担不了。
本以为会激动到失眠,却没想到竟是一夜无梦直到天亮。柳下朝烟昨天是往西边走的,所以今天她准备往东边走,多走走多看看,谁知道赵芙在哪个角落等着她呢?
东街大多都是些酒肆客栈茶楼银楼之类,店铺的门脸开得要大得多,档次也更高。如果说西街是市井之乐,那么东街就是贵族之乐了。往这边来的人要更加贵气一些,一次性花的钱也多,什么金银珠宝、玉石字画,必都有所来历。若非是材料稀罕,那便一定是出自名家。
柳下朝烟挺难融入这边的氛围的,虽然若要真算起来出身,她还真不比这些人差。巨贾孟家的千金、曾经沐国的凰女、沐国国君曾经的侧妃、怀国右相的妹妹、宁怀帝姬的小姑子,那一样不是皇亲国戚、贵中之贵?但很多时候,改变一个人的是经历,而不是远在天边的所谓身份。
还是日头正高的时候,柳下朝烟便打算往回走了,因为这边她实在走不下去了。毕竟这种生活,她真的享受不来。
一念之差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所以柳下朝烟也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茶楼里,赵芙正透过窗望向她。或许只要再多走两步,多往上看一眼,她们就会相遇。但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柳下朝烟也注定不会在今天找到她想找的人。
“怎么?在看什么?”温润的男声响起,如尚温的茶水,流淌过对面人的耳际。
赵芙收回了视线,面上仍带着八风不动的淡然浅笑,标准的令人咋舌。
“没什么。抱歉,走神了。”
对面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但哪怕是循着赵芙刚刚的视线,也仍然一无所获,柳下朝烟早已离开了。
便也只是说道:“没关系。双照,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该回去了。”
云双照,也就是赵芙,微微颔首。待对方那枚水色漂亮略带荧光的帝王绿翡翠扳指出现在视线里时,赵芙知道对方已经起身了,这才缓缓站起。等侍女过来理好她的衣摆后,便落后一步随着萧云出了茶楼,乘饰有云纹的鸾车离开。
鸾车一路往东而去,避开西街的噪杂,也恰好,与柳下朝烟背道而驰。
日子仍是这样过着,等柳下朝烟把大半个云来转了个遍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她依旧没有找到赵芙。
而远处的淇国,却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经历过大半个月的战火的洗礼,淇国的残余势力基本上已经被消灭,而怀国为以绝后患,竟将所有不愿臣服的人全部屠戮殆尽。一人不服则屠一人,一族不服则屠一族,若是一城不服,则亦是屠下一城。但谁也没想到,做下这些血腥不已的事的人,竟然是曾经淇国的皇子鲜虞浩。
一瞬间,这个消息传到哪里,关于鲜虞浩的骂声便延续到哪里。但他仿若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屠人、屠城。
待鲜虞浩将军队带到淇国的最后一座城池,也就是皇城的时候,城头上早已无人,他却仍于阵前问出那句话:“尔等——可愿归降——”
本来以为不会有人回答的时候,突然一道女声从城墙之上传来:“淇国不愿归降,朕亦不愿归降于你!”
众人抬头往城头望去,只见一个着皇帝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女子立于高墙之上。众人不知这女子为何人,鲜虞浩却在清楚不过了,这是淇国的前任女皇——鲜虞庥。
第74章 哀庥之战()
“鲜虞浩,你可知罪?”鲜虞庥着祭祀礼服,玄色广袖上衣与朱色下裳上俱绣有章纹,庄重肃穆之下令其不怒自威。
“敢问我又何罪之有?”鲜虞浩毫不客气地回道。
“你滥杀无辜,屠戮百姓,令天下之人胆寒;你罔顾人伦,弑兄杀姊,令草原之神震怒。
“鲜虞浩,你若无罪,谁人有罪?”
鲜虞庥依旧稚嫩,但在皇帝威仪之下,谁也不会觉得她弱小。在鲜虞浩的印象里,仿佛昨天她还是那个爱笑会撒娇的小丫头,却在一夜之间变得高不可攀,令人不禁想要拜服在她的脚下,俯首称臣。
鲜虞浩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反问道:“莫要说我,与敌国交战时,是谁不战而降?是谁放下皇帝尊严,宁困居于敌国一个小小的帝姬府?你才是那个背叛淇国、背叛神的罪人。”
闻言,鲜虞庥神色哀恸,声音却依旧铿锵,随着高城之上吹来的风飘到很远的地方,于是整个皇城中及城墙下的人们,都听到了这个帝王的绝唱。经过后人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复述和润色,这段话被载入各种正史、野史,后来的人们以此来铭记这一次怀国收服淇国的战争,史称“哀庥之战”,亦是七国之乱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朕继位称帝,却无才以负家国,无德以对天下,朕有罪。
“朕尝随祭司、族人谛听神谕,偶得恩泽,神赐言‘淇国将亡’。朕年幼无知,告之于父兄,不信,罪之。朕惶恐于族人不得神谕,不再一如既往地信仰着草原之神,已被神所厌弃。
“朕又何尝不想做个明君?又何尝不想淇国成为一方霸主?可是朕做不到,做不到明知已是强弩之末还拉上别人。
“淇国的气运已尽,你们该比朕清楚,如此统治,淇国又怎么再创辉煌?朕无德无能,子嗣后人中亦无可堪重任之人,让位于贤又是否能改变得了最后的结果?亦不过如此罢了。
“朕,仍旧爱这片草原,仍旧爱淇国,但是,朕更爱朕的子民。或许这七国之中少了一个淇国,他们仍然可以安居乐业;可倘若没了他们,淇国的存在又还有什么意义?
“朕是亡国之君,却不亡百姓;朕愧对于天下,却无愧于心。”
鲜虞庥没有回头看身后城墙内注视着她的百姓,眼里也没有城墙外列阵以待的军队。她两步踏上城墙,站在最高处,俯望着更远处的草原,风吹动她的衣襟,袍袖间猎猎作响,却吹不开她眼底的眷恋。
“鲜虞浩,或许我该叫你一声兄长。”鲜虞庥轻笑一声,声音不复刚才那般冷硬,带着几许她作为一个女子原本的柔弱,却依旧不容人置喙。
“朕之前降过一次,再降一次又有何妨?只希望你能善待淇国百姓,毕竟,他们无罪啊。
“朕再最后替他们决定一件事情——朕代他们,愿表归降——”
不是淇国归降,不是她鲜虞庥归降,而是身后那些黎民百姓,愿表归降。她折了帝王的傲骨,替他们归降。
当鲜虞庥一步踏空,纵身跌落城墙时,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城内的百姓先反应过来,纷纷朝着城楼方向跪倒,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更有人痛泣不止,悔不当初。
城墙外也一片安静,他们耳边仿佛还萦绕着淇国女皇最后的声音:“其实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太爱我的子民了啊。即便我有罪,你们也无权惩罚我,我会去神那里,等待着神的问责。”
鲜虞浩眼睁睁地看着她纵身一跃,仿佛扑进神的怀抱。玄色与朱色的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残缺的弧,是绝望而炽烈的色彩,也是鲜虞庥生命中最后一抹颜色。
他这才恍然大悟,其实鲜虞庥一直是活得最明白的那个人。她一直知道淇国将亡,但她爱她的子民,于是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皇位,签下降书,只为了兵不血刃,留百姓一条生路。可她终究稚嫩,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于是选择了最简单最直接的,却忘了人性的贪婪。
所以他当初又怎么会相信鲜虞庥是为了怀朱才归降的呢?明明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却因为对方的真诚,以及因此而冲昏的头脑相信了。从始至终,鲜虞庥的赤诚与热爱都没有改变过,只是对象从来不是宁怀帝姬或者哪一个人,而是淇国的万千百姓。因为太爱,所以那一片赤子之心从未虚假,也那么轻而易举地,取信于所有人。
这万里河山,于鲜虞庥而言,实在太重,又实在太轻。
淇国最后一座城的城门也被打开了,但却是从里面主动打开的,百姓们从里面鱼贯而出,替他们最后的帝皇收拾遗体。地上的惨状令人不忍直视,不少百姓都掩面而泣。
有几个身着祭司服的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年轻的跟着年老的。当垂垂老矣的老祭司朝鲜虞庥跪倒时,人群中的哭泣声终于才找到了爆发点,瞬间哀悼满城。
“吾皇啊,您是神降的使者,是庇荫淇国的神女,草原之神会带走您的魂灵。谢吾皇之不弃,谢天降神女以庇九黎——”
老祭司颤抖着身子,用无比虔诚的口吻念着祭辞,言毕,双手交叠置于地面,以头叩地,行九拜之礼,最后更是亲吻大地,用淇国敬神的礼节祭奠鲜虞庥。
年轻的祭司也跪下来,然后是城外的百姓、城内的百姓,纷纷叩首痛呼:“谢吾皇之不弃,谢天降神女以庇九黎——”
鲜虞浩和怀国的军队都没有阻止,这样的帝王值得他们尊敬,更值得他们期待。作为子民,谁又不想要一个爱民如子的君主?哪怕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哪怕她无才无德,可只这一点,便足矣。
或许从过去到现在,甚至将来,都不可能再有这样一位君主,愿以自己柔嫩的身躯担起一片江山的重量,但总有一些人,会像鲜虞庥一样,于历史的洪波中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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