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直了身子，情绪在这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冷静，“神使大人。”
他的动作猛然僵硬，“你叫我什么？”
凰涅又重复道：“修诺。”
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是修诺，是那个跟罗栖长得一摸一样的人。
或者说，他就是罗栖。
那个曾经在一瞬间撕下温软伪装的人，那个曾经辜负过自己信任的人，那个曾经令她凤族染血的人，那个曾经的——背叛者！
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沸腾，凰涅似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下有什么在波澜涌动着，她说出他的名字，就再也不说话了，她怕她一开口，那些正在涌动着的东西就喷薄而出。
再也没有人可以压制。
她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剧烈过。
而她的呼吸，也从来没有这么轻过。
轻的，近乎于无。
每一分，都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克制着。
对面的人有一瞬间的僵硬，而下一秒，他就笑了出来。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极度可笑的事情，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意渐渐狰狞，像是飘荡的野鬼，在沙漠寂静的上空回荡。
“你！你居然哈哈哈凰涅啊凰涅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凰涅听不懂的情绪，似乎，他的心跳，并不比她的平静几分。
然而，他却没有选择压制。
也不知他到底笑了多久，当天色渐黑的时候，那夸张的笑声终于停歇。
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具，然后轻轻一揭，那张隐藏在面具下的容颜就透露了出来。
嘴角带着未散去的笑意，不是如初春风的温和，却像鬼一样怨恨。
是他，确实是他。
“你说，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他脸上的笑又有开始蔓延的迹象，“当初，你要是死了，不就好了么？”
是问凰涅的话，却更像是在自问。
凰涅有些不明白，明明他才是背叛者，为什么他却比她更加悲痛。
那痛，已经刻入他的骨髓，现在的他，更像是一直厉鬼，游荡在世间，品尝着生死不如的痛苦和折磨。
罗栖，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
凰涅的心慢慢下沉，她的呼吸终于平静，暗红色的长刀抬起，她问，“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背叛我。”
第158章 痛失（）
凰涅的话，是问句，却也带着陈述的冷凝。
听见这问题的修诺一颤，似茫然道：“为什么？”
他看着天边沉下去的夕阳，鬼一样的笑声又起，“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他猛然回身，尖锐的声音划破寂静，“我就是想要让你死！”
最恶毒的话语插进凰涅的心脏，仿佛前生那一幕烈火之景重现眼前，他笑意狰狞，站在她的面前，说：“快说，凤凰翎在哪里？！”
旧日的烈火决绝被眼前男子尖锐的声音蓦然打破，凰涅的心一路下沉，最终落在最冰冷黑暗的深处。
他想让她死，是吗？
轻轻合目，再睁眼时，眼底已经一片平静。
“想让我死吗？”她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那就来试试吧。”
他的笑意和疯狂也在一瞬间收敛，温润重新回到这人身上，沙漠里的最后一丝微光从他的身上消失的时候，他又变成了当年温文浅笑的那个人。
失控，不过是一瞬间。
他的声音温柔的像是能够掐出水来，“对，我就是想要让你死。”
凤凰翎所化的长刀上燃起暗红的火焰，妖娆地照亮了沙漠里的漆黑。
战斗，重新开始。
早已无话可说，早已不需解释，他们之间，除了生死之战，再也没有其他。
凰涅的动作很快，而修诺的动作更快，几个来回之间，凰涅身上就已经添了许多细小的伤口。
血流下来，凰涅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又重新冲了上去。
死亡，她并非不畏惧，但是现在，就算最后的结果是死，她也要不断地战斗下去！
为了樊龙里被罗栖杀死的族人，为了不远处海德伍里她的朋友！
纵死不悔！
凰涅不知道修诺现在在想些什么，他动作明明比自己快很多，但是却一直都不肯下手，将她杀死。
像是戏耍着老鼠的猫，只是想要看她的狼狈！
长刀第一千三百次挥出去的时候，修诺轻轻叹息了一声，他似乎终于厌倦了这种战斗，伸手将凰涅的刀刃握住。
像极了第一次交锋时的样子，那时凰涅的体力尚在巅峰都无法将刀抽回来，这一次，就更别想了。
凰涅维持着劈刀的姿势，喘着粗气看着修诺。
修诺勾了勾嘴角，似乎打算说些什么。
然而在这一瞬间，异变突生！
旁侧里响起野兽一声低哑的嘶吼，有白色的物体迎面扑来，修诺感觉得到那物体上面熟悉的灵力波动，狠狠一皱眉，是他？！
他有些不能置信，因为怕他再次坏了自己的事情，他已经派人将那人拖出了，现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多时间思索，衣袖一挥，他果断放弃了牵制凰涅，选择全力对付眼前的来人。
灵力快速在指尖凝聚，一道灵刃蓦然劈出——他从樊龙而来，自然不需要吟唱灵咒。
灵刃的速度飞快，狠狠地命中的目标。但是这本应命中的一击却像是打在了空处，虚空中突然响起软糯的猫叫声，那白色的物件化成一道虚线，消失在了空中。
随之消失的，还有修诺所忌惮的那个人的灵力。
看着那抹白色被修诺击中，凰涅的心蓦然一紧，一声惊呼被她狠狠压在喉间。
小狐！
有血迹沿着凰涅的嘴角蔓延而下，口腔中漫布了血的腥味。
凰涅的心，疼痛起来。
刚才那个，是小狐！
那个平日只会卖萌的家伙，却在最最紧要的关头，舍身相救！
修诺的脸色冷了起来，他这才发现那个所我i额的那个人的身影，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他中计了。
而等他想明白时，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脖的脖子上。
匕首的刀刃晶莹如冰薄如蝉翼，但是他却丝毫不怀疑它的锋利程度能够轻易刮破他的喉管。
抬眸，凰涅还站在远处。
不是她，拿着匕首的人，不是她。
那么是谁？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他，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甚至于一直到现在，他都感觉不到身后那人的呼吸和存在。
仿佛不存在一般。
修诺的身后，那个华丽的人正在握着匕首，冲着凰涅眨眼，长长的衣袖就落在修诺脸上，但是他却没有感觉。
是蝶翼。
凰涅在看到小狐被击中是陡然停跳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又突然跳动起来，剧烈的跳动让她不得不用深呼吸来缓解。
胸腔里似乎填满了某种情绪，凰涅看着对面正在对着自己微笑的蝶翼，眼眶突然湿润。
再也压制不住的东西，溢了出来。
修诺在冷眼看着凰涅，他看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动，便知道身后拿着匕首的人，是她认识的。
“放开。”他的声音冷淡响起。
凰涅笑了，“你觉得可能吗？”
修诺却没有一丝惊慌，道：“你想清楚，再说话。”
随着他的声音的响起，身后突然亮起一片火光。
汹汹的大火似乎在一瞬间突然出现，包围了整个海德伍！
凰涅的呼吸陡然一沉，“你！”
“放了我。”他有重复了一遍，面上是高高在上的傲然，看凰涅时，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仿佛她所有的挣扎都是无力。
“如果我不放呢？”
修诺笑，“那他们都得死。”
身后的火光更胜，似乎能够听到，遥远的彼方传来人们的惊呼声，凰涅的眼睛映着那火，有火焰在她的眼底燃起。
她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住了对面的大火。
修诺淡漠地提醒，仿佛他的脖子上没有架着一把匕首，“还有一刻钟，大火就会烧到海德伍城内。”
凰涅终于将视线挪到修诺身上，“你觉得，是我先杀死你，还是火先烧过去？”
修诺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但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你要知道，这只是我的一个分身，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在意的。”
原来这只是他的一个分身，难怪就算是匕首架在了脖子上，也看不到他的紧张。
凰涅却道：“我了解你。”
“什么？”
“我了解你，你来到这里一定是有事情要做，就算分身被杀不会影响到本体，但是，你不在乎自己还没有做完的事情受到影响？”
“呵呵。”修诺轻笑，“说不定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呢。”
凰涅面无表情，“如果做完了，你早就离开了。”
眼前这个人，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浪费多余的精力，他还在这里，就说明事情还没完。
修诺的笑容一顿，终于露出些紧张的端倪。
凰涅看着他的变化，嘴角露出冰冷的笑意。
就算是精于算计的他，也一样会有弱点。
人和人都是一样的，扒下裹在外面的那一层或华丽或朴素的皮囊，留在深处的，都是一堆血淋淋的骨和肉。
没有人能够例外。
修诺既然能够用索蓝等人的性命来威胁她，那么她就能用他的生命来威胁他。
四周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凰涅与修诺对望着，陷入了僵局。
修诺像是又发现了新的方法，他什么都不说，打算跟她耗在这里。
他不解除围攻海德伍的火焰，凰涅就不能动他，而他可以等，但是凰涅不能等。
大火很快就会蔓延到海德伍城内。
没有了城墙和结界的保护，仅凭着那几个灵师，城里面所有人的人，都会葬身火海。
一想到最后火焰燃烧后留下一地焦炭，和焦炭中凰涅绝望的脸，修诺就饶有兴趣地勾起了嘴角。
凰涅也想到了继续等下去的结局。
她抬眼看向修诺身后，架着匕首的蝶翼。
那一贯不正经的家伙正在斜倚在暗翼身上，对着暗翼咬耳根，说着什么悄悄话。虽说是斜倚，却也只是做了个动作，他根本碰不到暗翼。
看到凰涅望向自己，他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挥了挥衣袖。
他要她不用管自己，先走。
凰涅拧眉，如果她离开，难保修诺不会突然转身，蝶翼跟暗翼再强大，也不过是一对器灵，如何能够对付得了修诺？！
但是，修诺身后，那蔓延的火光缩得更紧了。
她没有时间了！
凰涅望着蝶翼，开始犹豫，她要不要走，要不要离开这里！
心脏在这一瞬间猛然猛然疼痛起来。
先是小狐，后是蝶翼跟暗翼，为什么她总是面临这种失去的痛苦！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弱点，都会以此为威胁！
凰涅看着修诺，心中曾经的情分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她几乎咬破了嘴唇，“修诺，你该死！”
等着吧！等着吧！早晚有一天，她要他死在她的手里！
她要亲手将刀刃送进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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