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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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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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的聘礼丰厚,当然李家也是很有面子的事儿。这样的排场气派,不光是在于镇,就是杭州府的富户人家结亲,只怕也难有这么厚的聘礼。见的人无不称叹,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男方有诚意啊。

四奶奶当然对聘礼是很满意的。四奶奶也不傻。给女儿预备下的嫁妆并不薄,她不担心什么。再说,这聘礼回头也归在嫁妆之中全给女儿带回去——虽然是朱家的东西又回到朱家去了。可是归属却变了,变成了又林的私房。婆家的人,包括她的丈夫,都不能对她的嫁妆指手划脚说三道四。当然,又林的钱也花不到旁人身上,还是得花到她的丈夫孩子身上。可是这意义不一样,自己有钱,便不用处处看婆家脸色。将来朱家长辈去世,小辈们分了家,这些可都便宜不了旁人。这么一盘算。李家也很满意。

当然,这是长辈们的盘算。朱慕贤看了聘礼的单子之后,心中是十分不安的。旁的不说,礼单最开头一行,是一柄金嵌玉如意。

他还记得哥哥定亲的时候,聘礼似乎比上头要少许多。虽然当时他在这上头不用心。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但是大致印象是不会错的。如意是赤金的。

他是做弟弟的,按理说是不能越过他哥哥去。这聘礼的事情又不是一般的小事,在旁的事情上就算大哥不计较祖母偏疼他,可这件事不同。再说,就算大哥不介意,大嫂只怕也会心里有芥蒂。人心都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兄弟间更是如此,纵然亲厚,可是如果长辈总是处事不公,一碗水不能端平,那再好的情谊只怕也会离心。

这事儿朱大太太并不担心,她只说:“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好生温习功课,等着当新郎倌儿就成了。那个如意,是老太太添上的,是她早年得的好物件,连你爹、你小叔成亲她都没舍得拿出来,这回给你用了,这是你祖母疼你。”

话是这样说,朱慕贤还是觉得此事不妥。他去和朱老爷子说了这事,朱老爷子也只是一笑,说无妨。

按宗法礼数,将来他们这一房继续家业的肯定是老大不会是朱慕贤。但是朱老太太的东西,她爱给谁,并不在这个规定范围之内。老太太心疼小孙子,觉得他将来在承继的事上不能如长兄一样,愿意贴补他一些,这谁都不能说什么。

既然长辈都这样决定,朱慕贤也无法再反对。说到底,祖母和母亲都是真心为他好。将来兄长那里如果有不平和责难的话,他一个人都担下来就是了。

下聘那天他一早就起了身,换了新做的一件衣裳,颜色鲜亮,精致华贵。这样的衣裳自从家里出了事之后,他就再没穿过。平时在书院里,大家都是穿青色、蓝色的布衫,或是棉绸、细绫布,穿丝缎的很少,他也是一样。现在一穿上这样的衣裳,倒觉得有点不太习惯。

朱大太太看着这样的儿子,倒是十分满意。自从家里出了事儿,她就总觉得孩子们受了委屈。尤其是小儿子,看他天天身上穿的,朱大太太都忍不住心酸。打这孩子一落地,家里哪里亏过他的吃穿?那从小就是裹着绫罗绸缎长大的。可是家里一失势,儿子又跟着公婆回了于江,朱大太太纵然牵挂,也不能时时看着照拂着。

瞧,这么出色的儿子,要是二房的人见了,非把他们气晕过去不可。他们那几个小子,哪个有自己儿子的人品出众?又有哪个有他这么有出息?再说娶的媳妇儿,虽然儿媳妇家世上不怎么说得响,可是这长相、嫁妆,哪一样儿也都塞过了他们。朱大太太越想越得意,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将来回京后自己的扬眉吐气和二房的灰头土脸。

朱慕贤那天一亮相,自然博了个满堂彩。

那天李家热闹非凡,只是朱慕贤没见着又林——

他也知道,论礼他们也是不能见面的。只是他总是带着点期望,觉得说不定能见着她一面。

又林这些天也折腾得够呛,这天早上就起迟了。

早起梳妆时看到还放在抽屉里头的那个盒子,心说这可成了个麻烦事。陆延宗那一走,陆伯荣也没有再来。两家婚事不成,说不定以后的交情往来也大打折扣,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本想陆伯荣再过来时就还了他。

——现在看着,陆伯荣八成以后再也不会上李家的门了。

又林去李老太太那儿问安,在门口正好遇德林。德林气喘吁吁的跑来,差点刹不住脚。

“姐姐。”

“你怎么跑这么急?”现在时辰还早,就算请了安再出门也误了不他上学的时辰。

德林摸摸头,嘿嘿笑着说:“我今儿要领读,所以想早去一会儿。”

“是么?”

德林用力点头:“昨儿先生抽我们背书,我背得好,先生要说往后都让我领读。”

在大人看来,领读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对孩子来说,那意义是大不一样的。在这个年纪,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哪怕只是保管教室的钥匙每天早上来开个门,都会兢兢业业的唯恐去的晚了,没能早点把门开开。

德林之前被别人肯定、夸奖,大部分不是他自己挣来的。这个领读却不一样,和家里有没有钱没有关系,完全是他凭自己本事挣来的,是先生对他的肯定和褒奖。

“知道了,那你快点去,要是比旁人晚到那多不好意思。”

德林从昨晚上就兴奋着,听见头一声鸡叫就要爬起来,还是被乳娘硬亿劝着才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李老太太已经听见了他们说的话,笑着说:“哎哟,咱们家也出了个大才子了。那别再耽搁了,快点儿去忙你的正事。”

德林被说得不好意思,撒娇别扭表示不依。李老太太呵呵笑着,又交待人好生看着他去上学,别赶得太急了,万一磕着碰着可不是小事。

德林都应下了,要出门时,却把又林喊到一边。

又林看他明明就是急着走,又有话想说,还别别扭扭的就是说不出来,又林都替他着急:“你有什么就说,刚才跑那么急,这会儿倒磨矶起来了。”

德林咬咬牙,小声哼哼着说:“姐,我觉得朱大哥挺好的……嗯……我走了!”

这孩子。

又林回过神来,好气又是好笑。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但德林如此,连玉林也悄悄的和又林说过,朱大哥肯定比陆表哥有出息,他可比陆表哥和姐姐更般配。

“小丫头,你懂什么。”

玉林很认真地说:“我懂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又林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是的,玉林不是小孩子了。越长大,她出落得越是出众。那张面庞仿如一日一日绽开的花朵,令人惊艳。

这样的玉林,将来会有个什么样的归宿呢?

又林要做的活计很多,嫁衣、盖头、鞋袜,手帕、枕巾,帐子,给婆家人的针线活计……严格来说这些全得新娘子亲手绣出来。就算不能,也得把其中比较重要的几样做了。

比如,送给婆家人的鞋袜、荷包这些东西,也是可以请人代绣的,给公婆做的鞋不能投机取巧,但给其他人的荷包等物是可以请人代绣的。当然,这个代绣也不能随便找人帮忙,要是那手工一看就是出自两个人的手,让人一眼就看出来,那也太打脸了。手工精熟的绣娘绣出来的东西,当然和闺阁中的女孩儿绣的会然不一样,所以这些东西不能交给她们做。

又林几个相熟的姑娘自动给她揽了一部分去,玉林更是当仁不让。她和又林是姐妹,比起别人,她对又林更了解熟悉,花样子就从她们以前攒的样子里挑的,都是些大方清雅不落俗套的花样。玉林开始学做针线的时候总和又林一块儿做,两个人也都是跟着魏妈妈她们学的。这么一来,姐妹两个的针脚绣法差不多。而且玉林青出于蓝,女红做得比又林还强呢。由她代劳,又林非常放心,而且非常心安理得。

玉林把荷包香袋什么的活计又揽走不少,还说可以帮又林绣鞋面。

这媳妇给公婆做鞋,也只不过是一种规矩,以示恭敬。同时也是让人看看新娘子的女红技艺。象于镇的寻常人家,女人们常要纺绩织布,贴补家用。有那手巧的姑娘,还能挣下挺丰厚的一份儿嫁妆来。

又林呢。虽然生在这鱼丝丝绸之乡,心也挺灵慧,手也算巧。能写一手好字,也能画两笔画,可是女红上头,始终少了那么两分灵气,两分耐性。做的东西只能说是不算丢人。可也不算有多出挑。四奶奶一向觉得,自家姑娘又识字,又知礼,算账持家更是一把好手,这就挺够使了。女红和厨艺虽然也是必备技能,可是象他们这样的人家完全用不上,会了就行了,用不着弄到专精。

玉林反正没什么事做。整天陪着又林埋头做活,累了姐俩就一起歇着,喝着茶聊两句话。有人陪着。这做活儿也不显得那么沉闷无聊。窗前两个绣架对着摆开,一人坐在一边,夏日的阳光照进屋里来,照在她们身上,玉林有时做着做着活,会抬起头来歇一歇,如果正好又林也抬起头来,两人就会对视一笑。

又林忽然十分的不舍。

这一切如此宁谧美好,可是她却很快就要远离这个家,和父母、弟妹再也不能这样随意亲近的在一起。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如此珍惜留恋现在的生活。人哪。总是这样,总是在要失去的时候才倍感不舍。

与又林不同的是,离她不远的地方,在另一个不大的院子里,却有一个人,迫切的诅咒着现在的生活。每时每刻都想逃离这一切。

这个是李心莲。

自从她的母亲去世,父亲逃得不见踪影,她和妹子就被族中一位守了望门寡的姑姑照看。

李心莲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吃的不好,睡的不惯,连门也不能出。这个姑姑为人孤僻,也没有人来拜访她。这个院子里除了她,就一个耳聋的老婆子,平时买菜做饭都是她。

饭菜总是寡淡无味,让人难以下咽。穿的都是连一点纹饰都没有的便宜的料子,住的屋子很窄也很暗,只有早上能照到太阳。这一切都令她和妹妹难以忍受。可是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这位姑姑对她们严厉而苛刻的态度。

她不让她们脸上涂擦脂粉,不让她们头上戴花,不让她们出门,甚至不让她们笑。她总是用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口气,让她们贞静,替她们的母亲守孝。她也会提起五老爷,虽然次数很少,只有一两次,但那口气极为不屑和鄙恶,对这人败坏了李家一族声名的人,这位自认贞烈的姑姑当然是深恶痛绝的。

如果说李心莲长这么大憎恶过什么人,以前可能有别人,有一段日子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的亲爹五老爷。可是现在,这位姑姑无疑是她最憎恶的人了。

是的,五老爷很不是东西,自己不学好,弄得家破人亡,他害死了老婆,抛弃了儿女,自己带着金银细软跑了。有时候李心莲甚至会想,他说不定早就死了。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被放债的要拉去卖掉,脸都丢尽了。要不是他,娘也不会死,自己更不用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她可能说了一门好婆家,要出嫁了。

可是李心莲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听着别人贬低咒骂五老爷,那是另一回事。五老爷总是她的爹,她是他闺女。别人骂他,又何尝不是骂她?别人鄙薄他,她这个做闺女也一样抬不起头来。

李心莲和妹妹在背地里咒骂姑姑,说她象个老妖婆,自己守了望门寡,八不得别人也都和她一样过这种死不死活不活的日子。她们偷偷的骂她,还要怕她听到,真恨不得她明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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