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才算尽了孝心?这路也不近,她刚怀上,坐胎不稳,最是怕折腾的时候。到底还是太年轻。
又林真有些后怕,要是玉林真颠出点儿毛病,那可怎么办?
她拉下脸来把玉林数落了一顿,一旁跟的那两个妈妈完全向着又林,也跟着敲边鼓帮腔,意思无非是让玉林不可大意,这头一胎可是轻忽不得的。有人就是太年轻,头胎没了,后面接二连三的保不住,这也是有的。
在庙里待了半日,寺里送了一桌素斋来,玉林还是没什么胃口,寺里僧人很会巴结,另送了一钵百果粥。这百果粥里未必有一百种果子,但是却是香客布施、以及寺里的和尚化缘得来,果子肯定不止来自百家了。据说这粥喝了可以袪邪崇保平安的,一般想喝还喝不上呢。
是不是真能袪邪保安不好说,不过寺里肯定有独门秘方,粥煮得香糯黏滑,果品粟米入口即化是真的。
又林先请玉林身边的妈妈看过,这粥玉林能不能喝。那妈妈看过后点了头,玉林和又林都各喝了一碗。
“这粥倒是煮的不错。”玉林难得胃口好了些:“闻着挺香的。”
“你那是饿了。从早起到现在不吃东西,闻着肯定香。”
玉林拉着又林说了好一会儿话。说她们当年还小的时候,跟李老太太到乡下的庄子去小住消暑,还去过山上的庙里。庙里头那种好闻的佛香味儿,总让她心里觉得踏实。
她的手轻轻按着小腹,低声说:“我觉得,这是祖母在保佑我呢。今天为了祖母才出来的,结果就得了这个喜讯…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的。”
又林也有些感慨,有些心酸。
她也怀念祖母,有时候恍惚觉得,祖母也许并没有离开,她只是象从前一样,离得远,见不着面——总觉得她还在。
“姐姐也累了吧,咱们一块儿歪一会儿歇歇。”
又林小心翼翼的也躺了下来,生怕磕着碰着她,可玉林还偏偏往她身边靠,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回去先打发人给妹夫报个信儿,让他也高兴高兴——嗯,我也给爹娘写封信去,跟他们也说一说这好消息。德林今年也要定亲了…没准儿明年咱们一起做姑姑了,这日子过得真快。”
玉林轻声应了句:“是啊。快得很。”
曾经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爹不亲娘不爱的。可是现在她还有姐姐,有了丈夫,还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对了,我听说…石姐姐病得很厉害?”
提起她又林就没辙:“我去看过她,她其实是心病——我劝过她,可是看来她还是想不通。”
玉林嗯了一声,小声说:“她这个人就是心思有些太细太重了。石老爷子是她父亲,可是当年他的确有做得理亏,不然怎么会有今日?石姐姐只替自己父亲难过,她没有想过,当年被那案子牵连而家破人亡的,远不止杨家一家。那些人的家人都怎么过的?他们的亲人、还有失去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回不来了,能讨回的只是一个公道而已。”
两人说着话,又林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玉林也小睡了一会儿。等起了身梳洗了一下,两人该动身回去了,又林的车是不能坐了,不过玉林的车更大更舒适。一众人众星捧月般扶着玉林上车,车里又重新铺陈过,垫得厚厚的,好几重毯子垫褥呢。车子走得也慢,比来时平稳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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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天气还没彻底暖和起来,正是那种“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候。山道上一片萧索,从车窗往看,倒是显得天特别的蓝。
玉林笑着说:“姐姐,要是我生了个姑娘,给你做儿媳妇吧?原哥儿敏哥儿哪个都行,我看着都不错。”
又林第一反应是——姨表亲可也是近亲哪,这表哥表妹能结婚吗?慢一步才想起,她和玉林可不是亲姐妹,既不同父也不同母,她生的孩子和原哥儿敏哥儿可没有血缘关系。
“你不觉得你想得太早了点儿?”
“早什么?”玉林说:“他们哥俩儿长大了肯定是有出息的,我这是先下手为强。”
“你快省省心吧,一下子都想到十几年后去了。”这思维跳跃性也太大了,难道怀孕的女人都这样儿?又林不记得自己怀孩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特点。她拿了薄毯替玉林盖腿上:“还不知道生的是小子还是姑娘呢,要是也生了个小子,你还想结亲家?”
玉林笑笑:“姐姐和姐夫人都很好,这样好的婆家可不好找。我不信没别人跟你说这过样的话。”
有,还真有。
不过都是当笑话说说的,乡下人家定娃娃亲的多,京里这么干的可没多少。谁知道若干年后对方会变成什么样?兴许早就失势破落了,到时候这个亲悔不悔呢?不悔,谁想给孩子寻这么个归宿?悔了,带累名声,再寻亲事总要被人挑剔。
不过又林能感觉出来,玉林并不是随便说说,她是很认真的。
以杨重光的前程和玉林今时今日的身份,她将来的姑娘那是肯定不愁嫁的,既有个能干的爹,又有个宗室出身深蒙圣恩的娘。到时候这金凤凰可不一定落到谁家去呢。
可是又林觉得,将来孩子的亲事还是得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思,如果孩子们没缘份硬凑到一起,只会是一对怨偶。京城里这样貌合神离的例子实在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前头路有些窄,有两辆车正好走个顶头,还都不愿意退让,玉林的车也停了下来。
又林掀开车帘一角看了一眼。
太阳快落山了,要是这些人再争执下去,那天黑前只怕谁都进不了城门。
就这么一霎眼的功夫,又林忽然看见路旁看热闹的人丛中忽然有亮光一闪。
这年代的兵器,不,铁器都很少,一般人家里的剪子刀子铁锅都是金贵物件儿,谁走在路上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这些东西带出门来。
当然,也可能会有人带着防身的小刀等物事——可是为什么在这种闲看热闹的场合把刀子掏出来。
车辕边站的就是玉林带的随从,又林轻声吩咐他:“人群里好象有人手持利刃,不知道是不是趁乱生事,咱们提防着些。”
那人立刻神情一凛,一招手,散站在旁边的其他几个人立刻朝中间聚拢,把马车给围了起来。又林早就发现了,玉林的这些随从绝不是普通随从,不说长衣下头肯定也有兵刃,就说那精气神,看着就不是一般人。一般的练家子又林也见过,没他们这么规整严肃。
这些八成都是宏王府的侍卫吧?
就在这么顷刻之间,忽然有一个人跃出人丛朝马车扑了过来。他手里也握着刀,又林甚至可以看见他狰狞的神情。
她从来动作没有这么快过,转身抱起玉林把她护在身后。
车帘在她的动作中落了下来,看不见外头的情形,可是声音听得真切,兵刃乒乓作响,人声呼喝,忽然间嘭的一声响,车身剧震,不知道是被人踢了还是撞了。
又林轻声安慰玉林:“别怕。”玉林摇头,比又林还要镇定:“我不怕。”
刚才又林看见的那刃光是在人丛左边,可是扑过来的这个人却是从右边扑来的,这些人可能是一路的,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朱府今天就出来两个长随,剩下的都是丫鬟婆子。玉林带的人也不多,看车护车的加一起也就六七个,要是贼人众多,那今天只怕她们都难以脱险。
这些人显然是冲着玉林来的。又林没有那个身份和本事招来这样的仇家,敢在京城之外光天化日之下就行凶杀人!
可玉林不过是个郡主,又不是朝堂上的男人,她能招什么仇家,看来非致她于死地不可!
“姐姐别怕。”玉林反过来安慰又林:“刘钰他们都是有功夫的,等闲人十个八个不在话下,小小毛曲不足为惧。”
外头传来一声惨呼,又林搂着玉林的手臂一紧。
上辈子她就是守法良民,这辈子更是养在深闺,这种刀光剑影的现场真是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经历,惊心动魄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感觉。
又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贼人势大,她一定要护着玉林,玉林是她的妹妹,现在还怀着孩子,她可不能有闪失。
外头又有一声惨呼声,又林不知道受伤的是什么人,也许是贼人,也许是侍卫。可是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声惨呼之后,外头的动静就渐止了。那个随从刘钰在外头隔着车帘说:“属下无能,让郡主受惊了。来犯的一共五人,当场格毙两人,擒了两人,还有一个已经派人去追拿。”
玉林问:“我们的人谁受伤了?”
“林焕左臂挨了一刀,没有伤到筋骨。”
“尽快回去吧。”
看着镇定自若的玉林,又林一瞬间心里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玉林…好象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她完全不认识,手里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的人——
她好象…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再去保护她。
玉林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连乳娘都能欺负慢待她的小姑娘了。
玉林握着她的手问:“姐姐吓着了吧?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连累了姐姐。”
“别胡说,你上哪儿招来这样的仇家…肯定是因为旁人。”
可能是冲着宏王爷?还是杨重光?对说不定是杨重光,他近来可没少得罪人。
玉林看着又林,一脸担忧。
又林脸都白了,哪象没事的样子。
“我先送姐姐你回去——姐夫要知道了这事儿,一定会怪我的。”
“他敢。”又林说:“我没什么事儿,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伤着,你不用那么忧心,可对自己的身子不好。你这会儿特别要放宽心,可别自己钻牛角尖。”
“我知道。”
玉林果然先让人送又林回了府——跟去的朱府的下人们这才惊魂稍定。这些人都已经得了告告诫,没有敢乱说话的。有人身上还溅了血,是把袍子脱了反穿着回来的。反正天色已晚,看不太清楚了,倒也不招眼儿。
但这事儿管着朱家下人不乱说用处也不大,虽然发生在城外,可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消息肯定瞒不住。
又林直到进了屋坐下,心还扑通扑通乱跳。翠玉的脸也煞白煞白的,小姑娘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杀人——她当时看得准准的,那几个随从同时砍中了一个人,血喷得老高。
“奶奶没事儿吧?先喝茶,定定神。您这手怎么了?”
又林这才发现手碗上的镯子不见了,大概当时忙乱碰断了,手腕上还划了一条口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的,反正她一点儿都没觉得疼,血渍沾在袖子上,翠玉怕她还有旁的伤,把她的袖子都卷了起来再看,这边手臂看完了又看另一边。
“旁的应该没什么,我一直在车里头,怎么可能伤着呢。”
翠玉忙让人取了药箱来给又林清洗上药,一面又说:“镯子断了不知道掉哪儿去了,真可惜,那还是太太给的呢。”
又林问:“原哥儿呢?还没有回来吗?敏哥儿呢?”
“原哥儿在老太太那儿呢,中饭也在那儿用的。敏哥儿是大太太让人抱了去的,说您出门不在家中,放到她那儿她照看半天。”
又林点点头:“打发人都去看看,都接回来吧。”
经了这么一场惊吓,又林心里慌慌的。直到原哥儿和敏哥儿都接回来了,她一手搂着一个,才觉得心慢慢回归了原位。
原来玉林的处境这么危险——看她好象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难道以前她就遇到过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