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结果。
公敌现身
晨钟撞响,悠悠荡荡,惊起林间一片飞鸟。薄雾绵绵,在葱戎之中聚了又散,掩映山顶那座古刹,凝重了靛色的砖瓦。距离山巅百级台阶,可隐约闻见刀剑撞击之声,其间呼喝,像是一男一女。
那力道十足的响动入耳,程音便紧了紧掌里的小手,回首瞧了她一眼。林子衿却好似全然不知,仍浸在团聚的欣喜之中,仰起脸来,笑道:“程大哥,我不怕,待会儿咱们定能救了皇帝,救了潘琪海。”
“仍是决意上山?”他微微蹙眉,转过身来,身后一片朦胧晨光。
“程大哥……”她知会他所问,垂头想叹,迟疑了一霎,目光游移。“若是师父与子佩不在,我便也不想去了,只是这般实在放心不下。”
“哎……”她听他叹,心里一紧,仰头去瞧,却见他扬眉宽慰的模样。“我又何曾这般胆怯过?”程音荡开笑容,往回踏了一步,拥她入怀,声线暖暖流在耳边:“如今我内力尽失,上山救人无望,只盼着能与你平安隐退。不曾想过,师父说教的诸般江湖道义,公理是非,此时皆可抛去,竟只想守着你,寸步不离。”
她这才明白他方才是自嘲的笑,一时忍不住眼眶发热,抿着嘴唇与他相依。二人心中喜忧参半,不舍这份宁静,却偏偏远处打斗之声越来越近了,忽而一声刺耳的磨剑,一团青影从高处石阶上滚落下来。那人几个筋斗停在山间歇脚石上,单手撑地,挺身而起,长剑利落地挽了个花,背在身后,中气十足道:“蔡姑娘,你还是快快下山去罢,这清风观不是你该来的!”
林子衿耳朵一竖,便听出那是郑子章,只是这般神定气稳,不像是他的内功修为。程音也是辨认出来,几个箭步迎上,唤了声:“郑兄弟!”
这边自下而上,那边自上而下,持剑的另一位与小夫妻二人,不约而同聚到郑子章跟前,只听他急急低喝了声:“当心!”言罢伸手格剑一挡,火星四溅。
程音护着林子衿退了一步,见来者身形瘦小,行动毛毛躁躁,倒不似高手,待那人转过身来,才恍然大悟,嗤笑了一声,笑道:“怎么是自家人动起手来?”
“大师兄!”蔡芳这会儿早丢了面纱,脸上那道长疤消了肿胀,并无之前那般显眼。她原本气的脸红,这会儿满布惊奇,气喘吁吁提剑一跳,瞪着眼睛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追那横行的恶人。芳师妹,此时清风山上凶险无比,你如何上山来了?”自那日锁云谷一别,二人这是头一遭见面,蔡芳心中惦念师兄,此刻见他无恙,心中敞亮不少,被他一问,却又拉下脸来。
“我……”她手上的长剑一紧,立了眉毛道:“我已看破红尘,别了师父到这儿出家来了。”
“还出家呢!”郑子章忿忿接过话茬,跟过步子,方才那几分沉稳霎时不见,“我看你明明六根不净,专喜欢与人争长短,我们清风观可容不下你!”
“你这个牛鼻子!”她英气十足,抖着裙摆转身相对,果真指着他的鼻尖,道:“我想出家便出家,碍你什么事?凭什么不收我?”
“这般蛮横,如何清修?”
“我蛮横?”她已盛怒,提剑上前,又忌惮他利剑挡在跟前,身形僵了一僵。“是你处处与我作对!”
“程兄,你倒是给评评理。”郑子章拧了眉头,转脸摊手央求道:“蔡姑娘已上山半月,先是说出家成道,没住几天便挑剔伙食,嫌弃住所,扰的观里鸡犬不宁。”
“哪有鸡?哪有犬?素的全是草……”她咕哝一句,白眼不再瞧他。
程音自是熟稔师妹性子,蔡芳出身富户家的小姐,跟随师父时,几个师兄照顾,不敢给她半点苦吃,郑子章所言定是不假。他暖暖一笑,瞅了师妹一眼,察觉这对欢喜冤家已初见端倪,于是缄默不语。
蔡芳瞧出师兄并无护短之意,斜睨过去,在林子衿身上定住眼神,目光下滑,见二人双手紧紧握着,惊诧地张了嘴巴,心中暗道:大师兄怎地这么快就寻了新欢。她这般思忖,没想到郑子章也作这疑惑,先她一步脱口而出:
“咦?这位姑娘?”
他有意戏弄,便提了她的手掌,拉到跟前,满面笑意道:“是我娘子。”眼波流转间,情谊浓浓。话音落了,那二人也绿了脸色,郑子章只气的手中长剑在剑桥中抖抖作响,哽在喉咙里的话憋得胸口起伏,腕子一抖,长剑亮出半截。
“程音!”
他依旧泰然自若,让蔡芳也瞧得愣了。
“你怎能如此?”那原本便是急脾气的,终于忍不住,挥过拳头来。
“师兄!”林子衿手掌被程音攥着,见郑子章动起真格,急急唤了一声,才叫他愣住。“师兄,是我呀!小林子。”
她已挡在夫君面前,灿灿一笑,伸手拽他衣袖,让他卸下劲儿来。郑子章梗着脖子,满腹狐疑,前思后想也摸不着头脑。“小林子?”
“哎呀!”她这时百口莫辩,瞧他又现出呆愣之相,急得一顿足,清脆说道:“七岁那年除夕,你上树摘冻柿子,扯裂了棉裤,还是我给缝的呢!”
“小林子!”他这才惊得跳脚,手上一松,扔了兵刃,拍着脑门大叫道:“小林子!”
蔡芳跟在后头,也是喜极而泣,凑上前来握着她的腕子:“可真是你?我……我只道你已不在人世。”
林子衿乐得张口结舌,不懂诉说,一个劲儿的傻笑。这边几人相逢相认,全然忘了大敌当前,待山下另一拨人马循路上山来,才冲散喜悦。那蜿蜒队伍并不冗长,却比十里镇见得多了些,细瞧去,原来是霞霓派、空仁、奇殇各派了增援,霞霓掌门李月容也在其列。见这阵势,郑子章胸中来了底气,几个箭步迎上,朝着李掌门深深一揖,接着将观中情形细说了一遍,众人皆踌躇色变。
三日前斯书诺已先行潜入清风观,他一人绑了姜皇与潘琪海,隐匿于观中,恐道人势众,便在井中下毒,此时的清风观一片死寂,各阶弟子内力尽失,腹痛难忍,未交兵刃已损兵折将大半。
“师父呢?师父可好?”林子衿侧身挪到跟前,身后不撒手的程音,也被拽出来。
“师父辟谷在禁地之中,自是没受那恶毒侵染,只是现下观中师兄弟们无暇迎战,勉强顾得照料病伤。”郑子章抬眼答话,瞥见几尺外的潘琪玉,那双平素恬静的眸子,此时却如燃尽的灰炭,她目不转睛,是盯在程音身上。
林子衿也觉得后背灼灼,回头望过,忍不住手心一紧,没想牵着她的那只暖暖手掌,却颤也没颤。程音目光飘过,在潘琪玉脸上凝了一霎,似点断了往日情愫,稳稳地移回来,低头笑问:“小猫,咱们早些上山,去见乔道长,可好?”
她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二人携手不顾旁人目光,大喇喇地往山上急行。缓缓在后的队伍中,静默无波,唯有姜采薇忿忿闷哼了一声,翻个白眼又被岳相秋拉近身去,路过潘琪玉身畔,又是忿忿一声。那痴心人却仍旧垂眼呆愣着,相识十数载,他每一回扬眉,每一回展颜,她都印在心中,又怎会不懂方才那一个眼神。他已全然知晓,她曾紧紧包裹的自矜自尊,与不齿所为,昭然若揭的亮在面前,让她甚至不敢再多瞧他一眼。
晕晕情愫,吹散在风里。凛凛杀气,却已在清风观中弥漫。
方入了三清殿,便隐约听到后堂中传来若隐若现的呻吟声,几个小道士疾步迎出,见了郑子章,揖了个礼,毕恭毕敬道:“观主,大师伯出关了。”
“观主?”李月容扬了话头,吃了个惊,到让郑子章不好意思起来。他伸手搔搔后脑,转身对了各位,道:“师叔师伯们云游的云游,归隐的归隐,此时大敌当前,师父说清风观不可一日无主,便让我先主持观中事务。”
“哼!当真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想不到武林第一大门派,时至今日,竟落得如此田地。”李掌门跺开步子,虽是不留情面的一句,但却透着痛心疾首,毕竟与乔书云自幼相识,不免扼腕叹息。
“哈!这号称名门正派的,竟派些小喽啰凑数,终究只有乔书云的老相好肯赏脸上山啊!”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忽然响彻宝殿,几个胆小的道士吓得瘫坐在地。
“妖魔鬼怪,速速现身!”李月容已猜出来者,毕竟曾与他交手,五招之内便败下阵来,此时暗暗胆寒,一柄长剑握在掌力,忍不住震颤。
众人环顾屋顶,无奈那回响难辨东西,几十个持剑的青年剑客,人心惶惶左顾右盼,利刃互撞时,几近乱成一团。
“慌什么!”李掌门中气十足地一吼,本以为可抑住骚动,却没想吓坏了门下几名女弟子,殿内隐隐泛起抽气声。她自是怒红了眼睛,提气一跃,宝剑横挥,将屋顶破了个大洞,回声登时淡了几分。
回身未及落地,忽而从那漏风的破洞处闪进一人,哗啦啦乱瓦纷飞,迫得底下人举臂躲闪。李月容只道是斯书诺现身,借着下沉之力,去拽那人脚裸,却觉得手掌透着布袜凉的死人一般。她眼中划过惊诧,方才伸手,背后凛过凉风,剑刃已割断了脑后几缕发丝。
“月容!”这一声唤得沉稳,却又疾疾如风,待她醒过神来,已被乔书云推下身去,恍然之中,早已忘了落地姿态,好在郑子章两个踏步,飞到跟前掺了一把。
三清殿横梁之上两人缠斗正酣,引得众晚辈瞧得揪心,唯独姜仁翦的一道眼光,被牢牢绑在那倒吊人身上。程音聚目一瞧,心中忍不住唏嘘,前一刻做诱饵的,正是姜仁昌姜皇帝。这时他面孔惨白,双目紧闭,仿佛与死尸无异,他转脸再瞧鬼王爷,愁容暗淡,暗想他定是琢磨皇帝是否已死,是否值得入险去救。
千钧一发之际,程音瞧他踌躇之态,不禁怒气冲冠,甩手挥开衣袍前襟,扭头朝林子衿低低念了句:“切勿追来,遇险即逃。”继而双足点地,已飞身攀上殿内梁柱,直奔那倒掉之人而去。
在长梁之上立足片刻,便觉那呼呼掌风近在咫尺,程音一个纵身,跃至姜皇跟前,双腿绕梁,倾身而下与他平视,伸手去解那绳索,却听他干涩的唇边逸出只言片语:“莫要管我……且将我颈上链子……拿去……交给仁翦……”
程音虽听了言语,但不理会,手脚利落地破了那束缚,提了姜皇腰带,欲将他带上长梁,不料眼前白光闪现,已是剑气挥至跟前,不偏不倚,着在右臂之上,他吃痛失力,所救之人霎时脱手。
殿内众人惊呼,程音无暇顾及,竭力跃上房梁,几个错身才闪开斯书诺的逼人剑气,直至乔道长飞身跟来,才得了空挡大喘一口粗气。他往下再瞧,姜皇已被姜仁翦接住,殿内弟子跑动取水取药,皆匆忙低头,唯独人群中一朵白皙小脸,牢牢与他相对,他自是会心一笑,算是报了平安。
情断刀风
三清椽端试惊险,仙座脚下求神迹。
眼见斯书诺半面鄙夷半面冷笑,落于殿中,众人胆怯,无不后退几步,唯独姜仁翦护着兄长纹丝不动。
“手足情深?”他收了长剑,垂下眼皮,冷冷哼道:“你那父皇亦不懂得,你二人是哪里学的?哈哈……”
“斯书诺!枉你自幼学道,未参透师父半分传授。你这般恶行,必自食恶果!”乔书云抚着胸口,以剑撑地,讲完一番言语,忍不住咳了一声。方才受了他一掌,虽以内力护体,但仍是伤了心肺。林子衿与郑子章抢步过来搀扶,被乔道长拦在身后,只怕斯书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