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哥哥走好,我送送你。”
“夫人,夫人!”
青果巷里,一座幽深的大宅里,一个穿着绿衫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本书飞快地跑着,“夫人,百小生又出新书了。”
“绿荷,你叫嚷个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年老的嬷嬷训斥着,“若是被老夫人看见又该训斥夫人了!”
“罢了”
上座的贵夫人摆摆手,“她这跳脱的性子是改不了了。”
顿了下又道:“那百小生又出新书了?这回写得什么?”
小婢女喘着气,擦着汗,道:“夫人,我不认字,就听前头的洪生哥说是百小生写的,昨天刚出的书,他挤了半天才买着呢!”
说着便将书递给贵夫人,眯着眼道:“夫人,您快看看啊,这本书写了什么?”
“你这妮子!”
老嬷嬷很不爽,呵斥道:”越发没大没小了!夫人,您可不能再宠她了!看看,这都要上天了!”
贵夫人笑了笑道:“十几岁的孩子都这性子,有外人时她可稳着,姑姑就莫要说她了。”
说着便是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家里太安静了,有这么个跳脱鬼也扫除些沉闷。”
这话一出口,屋里的下人们都面露抑郁之色。看着年轻的夫人日渐消沉,不由心里难过。
“婴宁?”
夫人看了下开头,便道:“画皮里说的是王生,这个说得也是王生,只是不知两个王生有甚区别?希望莫再是个负心汉才好。”
“哼!”
绿荷嘟嘴,“要我说上个故事写得不好!那个王生太坏了,自己将那妖怪引来了,待出了事,挂个拂子都还要推自己娘子去,这样的人陈氏就不该救他!”
“闭嘴!”
夫人的脸色一下冷了,“这话也敢乱说?!若被人听去,还以为是我对老爷不满!”
“可,可夫人!”
绿荷红了眼,“老爷高中,当了翰林,这般风光却是将您忘了,这也不接您去京城,还,还娶了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前些日子把小少爷也接走了,也不知那狐媚子”
夫人红了眼,微微侧头,低低道:“国朝有律法,官员上任不得携带家眷。他一人在外,总得有个知冷暖的人”
话说到这里,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国朝有律法不假,可待太祖去后,这条律法也如同虚设。天子似也考虑到人伦,故而睁一眼闭一眼,时间久了,也没人将这律法当回事了。
而她那夫君若是真遵守律法,又怎会将她丢在家里,将自己的孩儿却是带了过去?
“当年老爷家穷,若没夫人”
“好了,不要说了!”
夫人轻轻擦去眼泪,“这等牢骚不要再发了,被老太太听见又得起幺蛾子。”
见绿荷还要说话,她便是一瞪眼,道:“含沙射影的话也不许说!我是见你们在家中无聊,才将画皮的故事说与你们听,若是你再胡言乱语,传到老太太耳里,怕是以后话本都不许我再看!”
绿荷白了脸,支吾半晌,才是不甘愿地道:“是,夫人。”
看着婢女满是怨愤的表情,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她又何尝甘心?可甘心又能如何?她那夫君也与画皮里的王生一样,生生被美色迷了眼,哪里还想得起自己这个糟糠之妻?
自己貌丑,比不得那些娇媚人儿,一句“国朝律法”足可将自己嘴堵上,若是不依从,怕是家里半点立足之地都没了。
轻轻抚摸着新买的书,将百般愁绪压下,开始细细品味起百小生的新书来。
这一看,便是到了掌灯时分,将书放下后,便问道:“可问了人?下册何时出?”
“问了,说过几日便出。”
“去跟洪生说一声,下册一出立刻买来。”
“是,夫人。”
绿荷应着,眼里又露好奇,“夫人,这本书讲得什么?”
夫人怔愣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看着也像人与妖的事,只是这妖似乎是个好妖。”
又沉默了会儿,道:“绿荷,且去拿个纸笺来,我想写几句话托百文斋的人交给作者。”
“啊?!”
第16章盗版()
绿荷瞪大眼,“夫人这样不好吧?”
“如何不好?”
夫人淡淡道:“给作者寄纸笺也非我所创,我隐了身份,表达几句赞美之情也非惊世骇俗之举。之前多有闺阁千金寄纸笺于写话本之人,我这般无甚不妥。”
老嬷嬷有些担忧地道:“夫人,万一被老夫人知道了”
夫人冷哼了一声,“她让一介勾栏之女进这家门已是坏了规矩,我不过是寄个纸笺罢了,做得隐秘些,谁晓得?”
老嬷嬷搞不懂夫人这忽然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变得凌厉起来了?不过这终究是好事吧?夫人就是太软弱了,这般稍稍反抗下,或许不是坏事。
夫人提笔在纸笺上写了几句赞美之词,放下笔后又沉思了会儿,忽然又将那纸笺团起来扔了。
“罢了,百小生到底非女儿家,我这般寄纸笺到底不妥。”
说罢便是起身,带着无限愁思回了卧房。摸着手里的书籍,一双眼里不由渗出眼泪。
百小生,你这是在替我们女儿家言心声么?世人愚痴,只图美色,哪里还记得妻之贤惠?
陈氏啊陈氏,绿荷笑你傻,可这天下又有几个女儿家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死去?哪怕他负了你
婴宁婴宁会是个好故事么?婴宁到底要表达什么?
过了两日,捧着好不容易买来的婴宁下册,夫人看得如痴如醉,看到后面便是痴了,嘴里不停喃喃,“我若是婴宁,我若是婴宁”
拿着书的手不由握紧,绿荷担心地道:“夫人”
“绿荷,姑姑”
夫人的眼神忽然变得坚毅起来,“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古法如此,我也无法。但孩儿却是娘亲身上掉下的肉,断没道理让人平白夺了去。你们替我拿笔纸来,国法不可触,少爷必须回晋陵来!”
简宁不知,在这个城里,竟有个读者因读了她的书而积起了勇气,甚至改变了命运,此刻的她正在奋笔疾书,想在七月半前将陆判完稿,然后再休息一阵子,琢磨琢磨下本书的同时,再发明点东西改善下生活环境。
“终于完成了!”
简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着厚厚一打稿子,不由咧嘴笑了。
大明的作者实在太吃香啦!这般受欢迎,让她这个淡定姐也淡定不了了,生出几分得瑟之感。
毕竟还是年轻,性子再沉稳也有虚荣的时候。
想想两本书的销售情况,简宁看着眼前的稿子,好像已不再是稿子,而是数不清的银子,金子!
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起身走了几步,便听李娘子在外面喊道:“先生,给您送点心来了。”
“嗳,进来吧。”
一阵麻油的香味飘入鼻中,李娘笑着道:“给您做了水浦蛋,这核桃也剥好了,您写书可费脑子,吃这核桃最好了。”
“嗳,谢谢李娘。”
简宁接过碗,看着碗里的水浦蛋不由食指大动,“给二哥送些去了么?”
“两小子带着二哥出去玩了,您放心,就在附近,没走远。”
简宁点头,道:“你们也弄点吃,干活辛苦,家里不缺那几个钱。”
相处了好几日,简宁对自家的员工也有了初步的概念。这李娘子虽是沉闷,可却颇会照顾人,很是细心。比如发现自己是个作家后,她便是变着法的给自己补脑子,还总提醒自己,不要夜里写书,伤眼睛。
简宁对几个员工满意,几个员工对新老板也很满意。其他不说,就现在这吃食,他们就满意极了。像这样大方又温和的老板也是不多见的,遇上了,那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这家里不过十来日,他们脸上都有红光了呢,看得邻居们都很羡慕,纷纷来打听家里还需不需要帮闲的。
唯一让李娘子等人感到忐忑的就是,主人家似乎对银钱的概念太少了。相处了快二十日,也知自家娘子是个有本事的,最近茶馆里说的书就是出自娘子之手,可她赚钱厉害,倒腾钱的本事也不小。
比如昨个儿她就让两小子去买了不少石灰以及山茶油回来。
石灰的价格可不便宜,不过与山茶油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而这位主一下买了不少,更令人发指的是,她还让福大买了好几斤蜂蜜回来,说是要做什么肥皂!蜂蜜这样精贵的东西不用来吃,居然是做什么洗脸的东西,这也太那啥了
有钱直接买猪胰子不就行了么?干嘛非得自己弄?
就这么一倒腾,四五两银子就没了,这能买好多块猪胰子了!结果这还没完,上午又让张妈找来了木匠,说是要做肥皂模子。
这还不算完,她又让张妈给她做一个怪模怪样的口罩,帽子和一种叫作手套的东西。本以为这样就消停了,可吃午饭时,她忽然又问有没有一种叫作叆叇(眼镜)的东西!
天晓得那是什么玩意,但根据她老人家的描述,似乎是一种水晶片,可以架鼻子上的。这东西她自然没听过,不过水晶片她却晓得,那可是贵得离谱,听说小小一个瓶子就值一两金呢!
李娘自然不知简宁要这些东西是做防护用的。得益于多年写书查资料的经历,简宁的知识储备量很可怕,她甚至亲手做过肥皂,口红等一系列手工作品。所以,她很清楚制造肥皂会有哪些危险。
一般手工制造肥皂,不管是冷制皂还是热制皂,液体皂都需要用到碱。而一般用来制造肥皂的碱都是有很强腐蚀性的,所以溶解时要小心不要被高温碱液沾到身体,以免导致皮肤刺痛,红肿等。
除此之外,碱与水作用时,会产生碱雾,吸入人体后虽不致命可却也会对呼吸系统造成损伤。
不过为了美好生活,简宁还是打算拼一把,将肥皂制造出来。
当然,在制造肥皂前,她得想法弄出火碱来,也就是氢氧化钠。
明朝没有火碱,只有碱面和小苏打,也就是碳酸钠。用这个来制作肥皂,清洁的力度或许还不如皂角,所以她还得想法弄火碱。
弄火碱同样有危险,且这个事她也没实际操作过,理论知识还是来自初中的化学课上,所以防护工作就显得更重要了。
李娘子不知家里主人即将干一件很危险的事,见简宁吃得香甜,心里也很高兴,“等入了秋,我给您做些葡萄膏,到时您天天吃一勺,比光吃这核桃好。”
“葡萄膏?”
简宁听得新鲜,“葡萄也能做成膏方?”
李娘愣了下,然后低下头,忍不住笑了,“先生,不是葡萄做的,不过里面可以放些葡萄干。”
“那怎么叫葡萄膏?”
“我也不清楚,就是祖祖辈辈都这样喊的。听我亲娘(常州方言,祖母的意思)说,家里光景好些的时候,就拿这个当滋补品用,是用核桃,芝麻,鸡蛋,猪油和糖做的。要是讲究些的人家,里面还放红枣,松子仁,葡萄干等。”
简宁来了兴趣,“这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我是我娘教的,我娘说这手艺是我阿婆(外婆)教的,不过后来家里不大好了,所以也好些年没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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