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这就去。”
崔余朴站在简宁身后,望了望张永。张永心领神会,忙道:“皇爷,还是让奴婢去知会一声吧。这钱大人跟牟大人,一正一副的,闹僵起来真是不好劝的,奴婢且去试一试。”
正德点头,“你且去吧。好好说道说道,特别是这钱宁!胡说个甚呢?朕随口一句戏言也当真?!再敢胡吣,朕撕了他嘴!”
“是,陛下。”
殿里的人瞬间退了个干净。简宁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午睡去了,陛下慢用。”
说着便是起身,正德慌了,忙是起身,一把将人抱住,连连道:“这又是怎么了?我,我这不是知道错了么?”
简宁幽深的眸里闪出一丝怒火,冷冷道:“您是天子,一言一行都会影响朝里大局!刘瑾家里抄出多少银子,难道您忘了么?!”
正德一下语塞,讷讷道:“我随口一说的,不知他会”
“陛下无心,小人有心。钱宁这下不知打着您的名号又做了多少欺诈良善百姓的坏事!”
简宁说着便是叹气,“刘瑾抄家,抄出多少银子您忘了吗?”
正德身子一震,随即低低道:“我知道了。”
第二日,钱宁便被天子呵斥,贬为千户了。此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感到了穆妃的可怕。李东阳等人闻知内情后,纷纷安慰。
简宁果然是清正的人。
一句“刘瑾抄家,抄出多少银子”足以载入史册,为贤妃之典范。
钱宁觉得自己有些冤。他一直想巴结穆妃,可总巴结不上。那日说自己是庶皇子不过也是想顺便认穆妃当干娘。可哪里想到穆妃不吃这套。不但不吃,还很反感。
这下可好了,自己一下成了千户,多少年努力都白费了,还被江彬耻笑。如此大辱
钱宁望着天,有些难过。
好像也不能将穆妃怎么样。刘瑾这般得宠都被她扳倒了,自己再厉害能厉害过刘瑾去么?再厉害也不能替陛下生孩子啊!
陛下已完全被穆妃吃住,真是想不到,这样的陛下竟也跟先帝一样,是个痴情种。
再想想又忧桑了。
怎么觉着这老朱家都是情种啊!除了开始那几位,这三代在宠女人方面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还能怎么办?认栽吧!
钱宁灰溜溜地收拾了包裹,自打报告,申请去南京养老。天子也应允了。这下,锦衣卫里的臭虫算是又少了个,让牟斌觉着,重整锦衣卫的机会又来了,又可以像先帝在世时那般,让锦衣卫以正面的形象出现在世人眼里了。
朝堂的事总是这样瞬息万变。钱宁的下台,也让一群人意识到:天子的枕边人是以清正,不畏强权所著称的穆妃娘娘。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最好还是清正点,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就如钱宁,刘瑾一般,倒了。
钱宁的事如一个浪花,一闪就过了。在重下西洋的背景下,所有的事都不值一提。
李东阳这个兼职户部尚书当得是辛苦。如今有点钱了,特别是刘瑾倒台抄出来的钱巨甚,这也使得许多人的眼睛都盯上了。兵部,工部如今是要钱最厉害的。可李东阳却不敢轻易松口,这笔钱得用在下西洋之上。
刘大夏一把火烧了航海图,成祖一代的心血彻底报废。为了让大明的舰队重新行驶在大洋上,这位已64岁的老人不得不强打精神,细细衡量着每一分支出。
钱要用在刀口上。
这是李东阳多年为官的心得。治国如治家,每一分支出都是民脂民膏,万不得孟浪了。
内阁值房里,李东阳看着各部呈上的奏疏,全是要钱的,不由感到一阵疲惫。
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望向窗外。
夕阳西下,可天边却看不到夕阳余晖的金黄。望着灰白的天,李东阳又发出一声低叹。
跟葡萄牙人扯皮几月了,磨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要进入十月,西班牙人也将抵达京城,可这些人依旧没交出什么可用的东西来。陛下,那法子当真可行么?至于那些大食人
虽送了些工匠,可却是不怎么堪用,明显有糊弄的痕迹。想到这里,心头便是一阵萧索。
当年,成祖横扫大漠,著永乐大典,令郑和下西洋,万国来朝,大明是何等辉煌?可如今,这些藩国蛮夷竟也敢糊弄起大明来,当真是耻辱啊!
或许穆妃娘娘的话是对的!不走出去,永远不知自己到了哪一步!龟缩在一地,总有天海那边的人会变成海上的鞑靼人,宋末的悲剧会再次上演!
“西涯先生为何叹息?”
正思索着,一个声音打断了李东阳。李东阳抬头望着眼前的人,沉默片刻,便是道:“惟中,今日不是你轮值,你怎还留在这儿?”
来者手里捧着几本账本,步入值房,行了一礼道:“陛下将我复职,惟中不敢怠慢负了皇恩。故而下职后将今年上半年的海贸之利估算了下,若是陛下问起也好应对。”
“你忠于君事,又勤勉,大明的将来就要靠你们了。”
李东阳点点头,可脸上却没什么笑容。对于这个叫严嵩的人,他总有些膈应。虽然他在乡间名声极好,可有句话叫作大忠若奸,他若真不在乎权势,又何必当初偷偷摸到自己门上?当真只是为了扳倒刘瑾么?
刘瑾对他并无多少迫害,反倒是焦芳对他的影响还大点。严嵩乃是江西人,而焦芳最恨江西人。
宦海沉浮多年的李东阳有着本能的直觉,故而对严嵩总显有些淡淡的。
严嵩倒也不以为意,笑着道:“西涯先生莫要如此说,大明还得靠着您。”
说话间便是将账本放下,躬身行礼,“先生仔细眼睛,惟中先回”
话音未落,便见崔余朴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答应,手里还拎着食盒,进来便是打身行礼,“奴婢给大学士问安了。”
李东阳有些诧异。
这崔余朴乃是承乾宫的首领太监,颇受穆妃倚重,如今在宫里也算炙手可热的人物。只是此人素来低调,从不与外臣多啰嗦,今个儿忽然出现在这值房,着实有些令人惊奇。
崔余朴从小答应手上拿过食盒,笑着道:“西涯先生,娘娘听说您今个儿轮值,特意命奴婢送些吃食来。娘娘说了,大明还要靠先生,这些吃食或可让先生一解心中烦忧。”
说话间食盒已打开,一个汤盅被打了出来,“先生请看,这是红薯小米粥,娘娘亲自收的红薯,亲自熬的。”
李东阳一下就激动了,所有的涵养功夫顿失,“呼啦”一下就站了出来,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说什么?!红薯?娘娘种的红薯收获了?!那皇庄的是不是也?”
崔余朴笑着道:“这两日也能收获了。陛下刚刚还说,要选个日子,带领着群臣去皇庄。只是娘娘想让先生先尝尝这红薯,土豆的味道,故而便将自己宫里种的做成美食,让奴婢送来给先生先尝尝。”
严嵩也是惊讶,“都说这红薯土豆产量惊人。在下斗胆,不知娘娘宫里的红薯土豆收了多少?”
李东阳忙侧耳倾听,这可关系着国运啊!他望着面前的红薯粥,眼里充满了希翼,望着崔余朴的眼里充满了炽烈。
“回严大人的话,娘娘那儿没种多少土豆红薯,都是种在箱子里的。不过那箱子有讲究,娘娘都是按等分让人做的,她老人家估算了下,这红薯若是精耕细作,肥料充足,亩产估计在25;6石左”
“你,你你说多少?!”
“25;6石左右”
崔余朴咽着口水,望着李东阳的脸色,忽然有些担心了。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要知道刚刚收获估算出数值后,自己可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
就是陛下,也是愣了半天,这会儿还在宫里发疯呢。若不是穆妃在,估计他老人家就冲出宫去杀刘大夏了。
若不是刘大夏阻止海贸,还烧了图纸,这红薯,土豆也许早该是大明的了。这样先帝也不会累死在案牍了。
更可怕的是,红薯不能当主粮。而那土豆玉米却是可以。那土豆的产量也是骇人,居然有15石!这,这太特么吓人了!以至于玉米8石的亩产都让他有些麻木了,甚至有些做梦的感觉。
所以看着李东阳这样,他忽然有些害怕。
他咽着口水,“先,先生,您,您没事吧?那,那土豆也有15石亩产”
“嗳,嗳,先生,先生!”
“快,快来人!”
严嵩颤抖着的声音逐渐高昂,“快叫御医!西涯先生晕过去了!”
第154章 收获的季节(中)()
内阁大学士呕吐白沫,晕厥;天子在宫里乱喊乱跳;皇太后哭哭笑笑,一会儿喊“祖宗,一会儿喊“先帝”
紫禁城内一片疯狂景象,好似贵主儿们都被什么附体了一般,端得是可怕。
悠悠醒来的李东阳看到了两只赤红赤红的眼珠子,本能地就惊了一声,待看清来者面目后,他忙要起身,“陛下”
“先生躺着,躺着。”
正德将李东阳按回去,“先生要保重身体,父皇未看到的盛世就要来了。”
他的声音飘渺了起来,“当年父皇托孤谢迁,刘健以及先生。如今朝堂只剩您还在,朕有意再启用其他两位先生,还望爱卿打起精神,将两位先生请回来,替父皇看一看这万里江山,这不曾见过的繁华”
言语至此,已是目中含泪。君臣相望,沉默良久,一滴眼泪顺着李东阳的眼角滴落下来,忽的,二人便是抱头痛哭了起来。
正德再胡闹,对他的父亲却是孝顺至极。而李东阳辅佐先帝,颇有孔明得遇刘备之感,君臣感情不是一般深厚。
而那个先帝
那可是个苦命的人呐!因着万贵妃的迫害,生下来便是吃百家饭,在宫里东躲西藏的,当明宪宗朱见深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胎发及地,羸弱不堪,可想在宫中是多艰难。
后来若不是周太后将其养在宫里,还不知能不能活到成年。更别提,朱见深还曾起了将其废除的念头。
这人登基后,一日不敢懈怠,不光早朝,还开了午朝。明明是九五之尊,却只有一个女人,与其过着平民百姓般的生活。对自己严厉抠门,对臣下却是宽厚,大方
为了大明的中兴这个苦命帝王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不过36岁便驾鹤西去,他是累死在案牍上的。
可他累死了,还是没看到自己心中想看到的盛世。如今红薯,土豆一出,大明的百姓将再无饥饿,若先帝能看见那该是多好?
李东阳想到此处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大哭,“先帝啊,先帝”
朱厚照流着泪,“先生,替父皇好好看一看大明的百姓马上就能都吃饱饭了”
君臣二人哭着,一旁的严嵩劝解道:“陛下,先生莫要伤心了。当务之急,是选个黄道吉日去皇庄收粮。早一日普及天下,百姓就少受些苦,先帝的英灵也能得到慰藉。”
李东阳头次觉得严嵩说话是这么顺耳,他擦了擦眼泪,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替正德擦了擦泪水,“陛下,严编修说得是。这样的大事是该选个日子,带领朝臣前去一起收粮。”
顿了下又道:“还要令皇家日报多报道报道,甚至朝廷出钱,将报纸运往各地”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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