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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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第2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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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世纶见他醉中尚如此细心,不禁赞赏地点点头,说道:“这是主子保全我们的意思,十三爷您得体谅。四爷也这么说,也劝我们走。他说:‘走了、走了、一走就了——’十三爷,您想是不是保全呢?若留在户部,不用说您也明白,不久依然会弄个大亏空,那时,我们能担待得起了?”胤祥拍了拍头,说道:“黄汤灌得想不成事儿,不说这事了——谁来当这个户部尚书,没有透个风么?再说,我怎么办?”

    “这个还没有旨意。听皇上的口气,似乎想让阿灵阿来当尚书。”尤明堂说道,“至于十三爷,您就更不必担心了,皇上连我们还曲意保全呢,何况您呢?”

    胤祥这才听出,这群人见自己难过,是特意来安慰自己的,心下不禁感动,默默吃了两口茶,向众人道:“你们不要这么难过,断了这路走那路,后头的事还说不准呢!别看我愣头青似的,我早也防着这一日呢!”说罢径自起身进了里屋。众人正发呆,胤祥复又出来,向左首坐着的一个官员道:“包尔赫,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递过一叠子盖有兵部关防的文书。

    “委任札子!”包尔赫有点不明,欠了一下身子说道,“十三爷,您这是——”

    胤祥红光满面,得意地笑道:“对了,委任札子!你,毕里塔、张雨、段富贵还有萧英、伦尔津,你们这几十个都是爷在木兰练兵时使出来的亲兵。原想叫你们跟着我光耀光耀,得点彩头,换个文官做做。现在看来不行了,不过我已经让兵部预备好委任札子。——今儿来了几个?一二三四五四十六——还有八个没来,人人有份,都升为千总!明儿我就见赵逢春,就近在北京补缺。”说罢哈哈大笑,泪水却从眼中迸了出来。几十个人见他如此,无不感伤。张雨等人一齐都跪了下去。伦尔津道:“十三爷,您这心地叫奴才们说什么好?当初调奴才来,奴才心里还有点害怕。如今已经想明白,十三爷你要怎祥,我们跟着!”

    “十三爷这么重义气,我许远志跟着您走到日头黑!”

    “请十三爷进宫请旨,留下施大人,我们接着干!”

    “别犯傻了!”胤祥笑着叹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皇上晓得你老施、老尤,我就不晓得你们几个儿?何必被弄得一锅烩?”

    施世纶深恐他再说些别的疯话,忙站起身来,辞道:“十三爷,我们明儿就走,还得回去预备一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不留你们了。”胤祥一手拉了施世纶,一手拉了尤明堂,环顾众人笑道:“后日启程,我亲自去送——你们切记一条,我只要不倒,还要东山再起!可话说回来。我自己完蛋不完蛋,眼下也说不准。所以你们也不必给我写什么信明白么?”说罢摆了摆乎。众人自辞了出去,心下都十分感念胤祥的仗义。

    胤祥香甜地睡了一夜,直到辰时才醒来。因见紫姑进来,便道:“叫人到上书房告个病儿,我想好好歇一天。叫老赵去见见步军统领赵逢春,说我晚间要见他。”紫姑一边服侍他穿衣,一边说道:“爷心里不爽,该出去走走的。方才四爷府的戴铎来了,说有重要的事,请爷过四爷府里去。依着我说,爷去走动走动也合情理,只别忘了你自个昨日的话。这耳朵听了,那耳朵出来就是了。”胤祥漱着日,噗地喷了水,笑道:“大事小事,关你屁事!我自己还料理不清自己的事呢!”

    话虽这样说,既是四哥传来的话,胤祥不能不关心,匆匆喝了一两口奶子,见戴铎还站门口候着,便问:“出了什么事!”

    “八爷今早奉旨,带人封了刑部衙门。”戴铎是个矮个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已在外头做了知府,因是胤禛门下的包衣奴才,所以进京仍住在贝勒府,还依例当差。听胤祥询问,忙回道:“八贝勒府的侍卫、亲兵、太监都出空了,还有顺天府的人。连太子爷也摸不清底细。此刻太子爷、三爷都聚在四爷府里呢!爷要支撑得住,过去瞧瞧吧”胤祥心头不禁一震:刑部乃朝廷操生杀大权的机枢,能无缘无故说封就封了?又为什么连胤礽都蒙在鼓里?心下掂量着。

    戴铎和胤祥带着赵福兴打马飞驰。在雍和宫角门蹬着下马石下来。胤祥将马鞭、缰绳扔给赵福兴,径自直奔后花园,往枫晚亭而来。胤禛的头号清客邬思道的书房就在此地。他知道胤禛的习惯,稍有要紧的事都来这里商议。折过假山,穿过一带青枫林子,果见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胤禛几个人都在暖亭上。几个人都不言声看着一个身架拐杖的清瘦书生摆蓍草布卦。戴铎道:“十三爷请,奴才只能到这儿,不听招呼不便过去。”胤祥知道胤禛治家极严,井井有条。

    邬思道,有三十五六岁。此人于康熙二十三年曾带领南京五百名举人,联名弹奏贪污主考左玉兴、赵泰明二人,大闹贡院,把财神都抬了进去。后来朝廷下旨缉拿,逃脱在外。出外巡视的胤禛收留了他。名义上只是个门客,胤禛却以师礼相待。除了外面专门为他置了宅子,府里花园里还专为他建了书房。胤禛有一管家因见这位邬先生拐着腿走路,取笑他是“风摆杨柳”,被胤禛听见。这位管家被打发到酒泉去领略塞外“怨杨柳”的滋味。从此以后无论是阿哥还是王公贵族,从不敢轻视这邬思道半句。胤祥知道此人能耐,踱过来没敢惊动他。只见半瘫的邬思道一声不语席地而坐,审视良久,沉吟着缓缓道:“太子问吉凶,恕我直言,此卦不吉。按此卦象,乃是‘泰’卦”

    “泰卦?”三贝勒胤祉不禁失笑,摇着扇子笑道:“阴上阳下,反复变通,泰卦为六十四卦最吉之卦!所以总辞里说,‘泰,小往大来,吉亨’。请教先生,怎么个‘不吉’法?”邬思道沉静地看一眼胤祉,说道:“三爷说的是。照常人问休咎,这‘泰’字确是无上之吉,殊不知此乃太子问命数,就要从国家社稷这个题目去想。太子,您的本命乃是火命。夏日之火旺极而生衰相,难烁秋日之金,易为冬水之侵,岂可掉以轻心?您看这巽位,蓍草多至十八根,罡风猛吹,如何了得?人都以为‘否极泰来’,盼这个‘泰’;谁能想到泰极即是否来!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凶极化吉,吉极化凶,这才是易经本旨之所在。”

    邬思道侃侃而言,有理有据,堂堂正正。皇子们全然跟着师傅从小读易,却没听过这样诠释,一时连博学多识的胤祉也怔了。太子原是灵慧人,想到胤禩是水命、胤禟金命,与胤(礻我)三人同恶相济,觊觎太子之位,不禁脸色发白,喟然一叹没有吱声。

    “三哥,”胤祥来得虽迟,见此清景,料是他们已经议过了胤禩的事,因笑道:“兄弟反正是个破罐子,早就由他们摔了。我去阿玛那儿问问,为什么封刑部衙门连太子也不知会?我吃了钉子,你和四哥再慢慢儿进言,如何?”说罢抽身便走。胤禛急得叫道:“回来!你没事要自找麻烦?谁不晓得太子和你是一回事?”

    邬思道微微一笑,说道:“十三爷稍安毋躁。易经本旨与儒学一脉相通。我这几句危言,不过劝太子遇事谨慎而已。太子身居国储之重已有三十余年,休命在天,君臣分定,谁敢轻易危害?但自内修省,正义明德,自然泰而不否。所以孔子曰‘其所厚者薄,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换成俗话,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那前程自然就好的。”

    胤礽经这一抚慰,略觉安心,遂笑道:“这是至理名言。邱运生一案叫老八去查罢!我又没心病,怕它什么?”说罢向胤祉道:“走,看看你新编的佩文韵府去!”二人一揖便告辞出去。

    “太子危矣!”邬思道望着胤礽和胤祉的背影,叹道,“危如悬丝,势如累卵!”

    他这样冷森森一句,听得胤禛目光霍然一跳,胤祥竟不禁打了个寒颤。胤禛眺望一下窗外景致,笑道:“邬先生未免危言耸听了吧?昨晚我问了武丹。万岁派老八这差使,是因太子忙着清理亏空,顾不过来,临时决定的。何必弄得大家丧魂落魄?”

    “问得好——既是临时决定的,太子和几位阿哥何必张皇?”邬思道撑起拐杖走了几步,“其实四爷心如明镜,当今天子乃是千古难遇的雄杰之主,岂肯为无益之举?先前皇上已经对太子有许多不满之处,指望他此番清理亏空能抖擞精神,有所作为,不料太子措置失兴,功败垂成,其失望可想而知。施世纶、尤明堂调任,显然是为国家保全精英,叫他们避祸出京。而清理刑部狱案,意在——试探八爷才具,当然不便征询太子意见。只查封刑部如此大事,连个招呼也不打,实出乎常情,君臣父子相疑乃至于此!请恕学生直言,无论四爷、八爷,皇子干政,不是国家之福——皇上天赐聪明,为什么就不敢动一动祖宗成法呢?”说罢长叹一声。

    见胤禛、胤祥四目相对又闪开了去。他们都是“太子党”中人,太子危险,他们也安全不了。半晌,胤禛咬着牙道:“要是这样,或者按老十三的办法,向皇上把刑部差使要过来?”

    “国家之弊积重难返,”邬思道道,“厦之将倾,独木能支?”

    胤祥笑道:“惹不起,躲得起。四哥,我们也讨清闲,来个姜维避祸如何?”

    “恐怕迟了。”邬思道冷冷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胤禛沉吟良久,向邬思道一躬,说道:“我与先生忧患相处数十年,知心知音。愿先生有以教我!”

    “静观局变。”邬思道安详地说道,“子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四爷,我是有残疾的人,一生只能在四爷庇护下苟延残喘,惟有心智略有可用。您给我几天时间,容我好好筹措一下这应变之策吧。”说罢,笃笃地架着拐杖去了。

    邬思道临去这话说得很淡,但却使兄弟俩掂量到了事态的严重。两个人都噤住了,许久,胤禛才笑道:“看来眼下还不至于树倒猢狲散。何必愁得天要塌似的!兄弟你宽心,保住太子无事,我们大家都好。万一有什么,别再说那破罐子的话,我是断不叫你吃亏的!”

    “四哥,”胤祥眼中突然涌上了泪水,强笑道,“记得七岁那年我发热,大哥说是吃饭撑着了,得败败火,把我关在空屋子里哭。是你传了孝懿皇后旨意叫即刻放人。当时您还教了我一首长短句儿,还记得么?”见胤禛摇头,胤祥遂曼声吟道:

    鹡鸰原上秋草枯,碧云天哀鸿影儿孤。九曲回肠,只向篱下人儿诉:怕人间亦是黄茅凄寒、白水获芦!自吐丝儿把自己缚,难学那多财的贾,没的长袖舞——只应萧索大地觅伴儿,共分这一掬粟。

    胤禛笑道:“早忘了。你这一念,倒想起来,是永乐大典里载的。”胤祥拭泪道:“可就是这个话儿。若是觅伴儿,太子素来也没把我瞧眼里;八哥那里,我磕烂了头,缘法不对也是枉然。所以只能是你。你保住了,我这孤雁还可分一点粟,你保不住,咱们都得饿死!”

    胤禛的心像浸在滚水里,烫得紧缩成一团。半晌自失地一笑,说道:“后头的事再说吧,谁晓得是什么结局呢——把你在谪仙楼艳遇的事讲给哥哥听听,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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