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无可恕之理,只刑部议丰昇运一案,要严加驳斥!”
“这件事奴才想了很久,”张廷玉道,“丰某冲犯御驾,按律只能流徙三千里。刑部引张释之判冲犯御驾例,认为皇上若当时执而杀之亦可,既发有司议处,当然应律之以法”康熙道:“张释之不足为训。”张廷玉忙道:“张释之前汉名臣,执法如山。既有成例,即使要驳,也得寻个恰当的名义才能服人心啊!”
方苞听了冷笑道:“看来倒是我高看了刑部诸公!丰昇运献媚当权者,侵吞国帑达数十万两,为什么避开主罪,只讲他无礼于君?诸公自许为大清之张释之,孰不知张释之本人就是沽名钓誉之辈。皇上说他‘不足为训’,真正是一矢中的!”张廷玉一听,这话连自己也扫了进去,腾地红了脸,却不便当面回驳。康熙笑道:“朕说张释之不足为训,是指臣工不得妄引成例,你说他沽名钓誉,倒是闻所未闻。”方苞见张廷玉难堪,忙解说道:“张释之为廷尉,对周勃的冤狱,他未有一言达于帝听。周勃在狱,连辩冤的奏折都递不出去!张却在‘冲犯御驾,盗高庙玉环’琐碎小案上饶舌陈言,这还不是沽名钓誉?汉书用的正是春秋笔法,可惜竟瞒了世人一千多年!”
一席话说得众人心下暗服。张廷玉遂笑道:“周勃冤狱确是张释之手里的事,方苞奏的是。诸大臣避重就轻,为丰某说项,邀直臣之名,应该痛加驳斥!”康熙笑谓方苞:“请君入瓮!”方苞忙道:“廷玉从政几十年,勤慎恭谨,日理万机中偶有不留心处。皇上因此改由我加批,非待国士之道。况我是布衣之臣,身在帝侧,不过陪伴圣躬调侃翰墨,悠游山水而己。大事还得由廷玉去做!”方苞其貌不扬,用心却工。这番话既表明自己无心从政争权,又替张廷玉遮了丑,娓娓动听又堂皇正大,说得张廷玉心里折服。康熙笑道:“如此很好,还是张廷玉办吧。”
“皇上,”魏东亭见康熙颜色渐渐霁和,乘便劝道,“快交子时了,明儿还要巡幸平山呢!”康熙叹道:“不唯朕,恐怕你也累了!唉,老了原想高兴几天的。谁知就不能如愿!你看看,才出来几天,北京就闹得一塌糊涂,还有什么兴致观景?明日哪儿也不去了,登舟北上回京!”
第192章 宦海炎凉群臣告病 世情险恶紫姑殒命()
康熙回到北京,第二天,便召见胤礽、胤禛等人询间丰昇运和任伯安的事。这两件事康熙在扬州批过,不但刑部被驳得魂飞魄散,连太子也是灰头土脸,早己遵旨办理过了。这会子丰昇运和任伯安人头都臭了,怎么还没完?众人摸不到康熙的真意,一时都不敢回话。半响,胤禛跪前一步,说道:“丰昇运一案是刑部一时糊徐,施世纶因跟着儿臣查账,也有失察之过,都是儿臣的不是。圣旨一到,当日就腰斩于市,已是结案了”
“结案了?”康熙端茶一啜,又道,“你奏下去!”胤禛怔了一下,沉着地叩了头,又道:“任伯安一案前奏已经说明。人犯是儿臣拿的,因忙不过来,儿臣自作主张请九阿哥胤禟审结,也已遵旨凌迟处死,于十月二十九日行刑。”康熙点点头,问胤礽:“刑部量刑失当,应自请处分,何以不见奏章?听说任伯安凌迟处死,是一刀剜心毙命,是什么缘故?那任伯安盘踞北京,制约官场达二十年之久,到底私下陷害了多少人性命?又是谁在保护他?难道朝中无人撑腰,他一个撮尔小吏就能如此张狂?你说说,你和马齐怎样商议的?朕想听个明白!”
胤礽口中嗫嚅道:“儿子前一阵有病,办事有些着三不着两的。只顾了清理贪贿几十个案子,想着四弟、十三弟和九弟精明强干,必能料理妥当。至于刑部请罪折子,因皇上不日就要回京,是儿臣留下来没有发。阿玛既要审阅,明日就恭呈御览。”康熙呆着脸道:“马齐,太子身体不适,有些事你这上书房大臣就该料理。怎么不见你有本章?反倒递了一份告病折子,这是什么道理?”
“皇上!”马齐一肚子的委屈,只是没地方诉说,见康熙严词质问,忙连连顿首道:“奴才确实患有心疼病,有太医院脉案为证,焉敢诈言欺君!虽然如此,朝政失缺,大臣之过,奴才难辞其咎。总求皇上重重治罪”说着,泪水夺眶而出,衰弱不堪地伏在地下。张廷玉不住摇头,只是晴自嗟吁:想不到留在北京的几个人竟是群龙无首,各行其是!
胤禛心一横,又道:“任伯安所抄档案即有三千余斤,实在骇人听闻!据儿巨拙见,若一一查实,必定株连数百名大巨。圣上不在京都,岂可草率?因此没敢拆封细查。儿臣若处置失当,求万岁训诲,档案俱在,铁证如山,尚可挽回”
“你也病,他也病,朕在江南,就知道如今是告病成风。”康熙淡淡说道,“真有病的自然也有,朕若认起真来,下旨着太医院一一密陈,只怕有些人难当其罪!据朕看来,有的是害了情思不振的病,有的是忧谗畏讥的病,有的是畏难避祸的病。感极而悲,悲极生疾,害的都是心病,可见范仲淹的所谓‘先天下之优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说说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众人听着,不禁羞惧交加,却又无言可对,只都伏身连连顿首。方苞见满殿只有自己一个人站着,自觉不妥,袍子一撩长跪在地道:“据臣看来,四阿哥处置任伯安一案很是妥当,锁拿贪贿官员已经震惊朝野,任伯安一案若再仔细审理,定会引发百官优俱之心,甚属可虑,臣以为任氏所立之伪档,应一火焚之,或可安定人心。”
这就是说,康熙离京期间,处置得最好的案子是胤禛办理的。胤禛不禁大起知己之感,刹那间,他觉得这老人有点丑得可爱。康熙笑道:“方苞你不知底细。朕心里生气,不在这上头,吏治如此败坏,却还要掩饰,太不成体统了。”方苞心知康熙为贪贿名单一事不满,便含糊劝道:“此类事,治世也常有。大抵太平日久,吏治就要生事。应先安定人心,再徐图更张。求之过急,反而易生不测。”
“朕是不中用了!”康熙怔怔盯着殿外,浩叹一声道,“东亭是晓得的,朕在当年,早就把这些事办了!阿拉布坦屡次东侵几次派兵竟无功而返,要依朕年轻时的性情,何至于如此呢?偏这几个犬子,连京师这点子细务都七颠八倒,岂不令人可畏可叹?”
魏东亭一生最是精细,生怕自己也卷进这令人胆寒的漩涡,思量着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主子说不得当年的话。依着奴才见识,几位爷差使办得也罢了,还查出一件巨案。既要理事,难免小有失误,得罪人也是少不了的事。”康熙无可奈何地一笑,起身伸欠一下,说道:“胤礽,朕不是一回来就寻你的晦气,实在为你担忧!朕已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这祖宗基业,得放心看着你能够拿得起来呀!你自个看看,你定的这个锁拿名单,是出于公心,还是发泄私愤儿?姜宸英一个老名士,状元出身,为二十两银账,你革他的职;何怀顺是出了名的清官,仅有一个告刁状,你也锁拿他进京——真正成千累万行贿受贿的,你偏偏不拿!——你是怎么了?是不是还在算老账。凡推举胤禩的,都要一网打尽?你不够精明呀,胤礽!这样行事,叫臣工们怎么不怕,怎么不告病?”他微微喘了一下,又道:“事情既然办出来了,要好好善后。你拟的那些锁拿名单上的官员,人既来了,要好好甄别。案子不清的,不许随便处置。朕尽力成全你的体面,但冤枉了人,不行。”说着又叫过马齐,指着方苞道:“你带他去各部看看,还有侍卫们,都见见。他初来乍到,人不熟。任伯安抄家清单上有几处宅子,由着方苞挑一处合意的。要是因为是布衣,你们轻慢了他,朕是不依的。”
胤祥退出乾清宫回到府邸,已是申末时分。文七十四带着二管家贾平正督率着长随们出来扫雪。
一群人拿着扫帚、木锨推板出来,见胤祥兴致勃勃地下轿,忙都躬身行礼。胤祥笑道:“老文,这些事你管它做什么?雪一概不要扫!你进去告诉紫姑,弄点好酒,正好赏雪嘛!”贾平忙道:“门前的雪还该扫一下的,溜滑儿的一不当心就会摔倒。”胤祥道:“你才从庄子上来,不懂爷的脾性,瞧着这雪,我心里安逸。你一扫,就败了爷的兴。这天还要下,等再下雪时你们再扫,懂么?”
贾平道:“奴才懂了!这是主子体恤我们!这雪白乎乎的有什么看头?”胤祥啐一口,笑骂道:“你懂个狗屁!爷就爱着雪,你扫得黑洞洞的,还有什么趣儿?还不快滚蛋!”说完,背着手儿径直来到上房屋里。
“十三爷回来了!”
“嗯,回来了。”胤祥随口答应一声,抬头看时,却是廊下架上鹦鹉在招呼,不禁失笑。上前逗了逗,见阿兰、乔姐过来,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不见紫姑?”乔姐盯着阿兰说道:“紫姑回家去了。说她娘发热厉害,人恐怕不中用了,大概再过一时就回来了。酒已经预备下了,爷是在廊下吃,还是在屋里呢?”胤祥笑道:“就在这堂屋吃,你们两个下围棋,我吃酒观战!”
阿兰听了便命人收拾炭火,乔姐抱着云子盒儿和棋盘过来,笑道:“爷今儿真好兴致!”胤祥擎壶倾酒,饮了一口,似笑非笑道:“是么?我今儿确实高兴!”为什么高兴,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反正自乾清宫回来,心头极为轻松。
阿兰的棋力很弱,饶四子的棋,走了三十余着,已经渐落下风。乔姐毫不容让,一边着子儿,一边笑道:“你只顾杀我,没见自己尽是漏着儿。角上这‘大猪嘴’你不补,我一个子儿就点死了你!”阿兰笑道:“要杀你就杀。我是个拼死吃河豚的,输光了,这块大棋我也得保住!”说罢向乔姐阵中落下一子,两个人又归沉默,皱着眉头想招儿。胤祥在安乐椅上端杯沉吟,两个姬侍对弈。这两人一个是黛眉弱质,一个灵秀妖娆,都是秀色可餐。胤祥不禁暗想,可惜了两个美人胎子,竟受人指使,甘心潜在自己身边给人家当坐探,还以为自己不知道!正想着,见紫姑带着两个小丫头揣着手炉进来,便坐直了身子问道:“回来了?你娘身子骨儿怎么样?要不要我去请太医?”
“十三爷回来了。”紫姑的脸色很苍白,像是刚哭过。因见胤祥看棋,在旁蹲了个万福,勉强笑道:“我娘的病是不中用了,只一时还咽不了气。我是哪牌名上的人,敢劳动御医!”胤祥见她头上有雪,便替她拂了,道:“外头又下了么?你脸色很不好,回房歇息着吧。要用什么药,明儿告诉贾家的,到万生堂去抓,那里药全。”紫姑“嗯”了一声,似乎有点哽咽,噙着眼泪去了。胤祥因见两个人的棋越发下得七颠八倒毫无章法,便乱了局道:“你们回去吧,都是臭棋!明儿我来指教你们一盘。”
阿兰带几个小丫头在隔壁暖房里歪着听招呼。空旷的上房里几盏烛灯似明似灭地默默燃着。胤祥倚着大红引枕,半躺在炕上闭目养神。一时想到康熙对自己和四哥办差满意,甚感欣慰;又想这次自己办差得罪了八哥他们,不禁惕然;转思胤礽如此小人心性,将来不知如何?对撤镇甩开太子独自为政,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