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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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第3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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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和二少爷都说要出来迎接爷,福晋说她不好陪阿哥,就叫两个少爷去了。”

    “你去禀一声大爷三爷,说我回来了。”胤禛下马,由人搀扶着一边走一边说,“我换身干衣服就过去——告诉邬先生一声,见过二位爷我就过去。”

    “回爷的话,”高福儿道,“三爷说久仰邬先生大名,要见,请示福晋,福晋说叫大少爷二少爷陪着见了。”

    胤禛不由止步一怔:他们怎么知道邬思道在自己府里?好长耳朵!因又问道:“你四少爷呢?”

    “四少爷回书房读书去了。”

    “嗯。”胤禛不再说话,款步进了万福堂。福晋纳拉氏正坐在炕上开纸牌,侧旁侍立着妾侍钮祜禄氏、年羹尧的妹妹年氏并一大群丫头奶妈老婆子等候迎接胤禛。见胤禛穿着油衣湿淋淋进来,纳拉氏一偏身下来,念佛道:“我的爷!就淋得这样儿!快取衣裳来换——把给我热的那碗参汤端来先叫爷用!”众人已是黑鸦鸦跪了一片。

    胤禛心里有事,一边命众人起身,换着衣裳笑道:“比起安徽,这里是天堂了,你不用蛇蛇蝎蝎的,哪里就淋病了呢?”因见年氏挺着个大肚子站在一边,又道:“你有身子的人了,从现在起到满月,连我跟前也不用立规矩——你哥哥年羹尧恐怕过年才能回来,他身子甚好,你不用结记。”胤禛的第三胎儿子就是因钮祜禄氏带孕侍候自己流产早夭的,听见这话,钮祜禄氏不觉眼圈一红。纳拉氏正要说话,却见弘时弘昼兄弟踏着鹿皮靴子进来,请安道:“二位伯伯和邬思道在那边聊天说文,儿子们过来迎接父亲。”因见父亲没发话,竟都不敢起身。

    “我人在外头,心在北京。”胤冷冷说道,“听说你二人斗蛐蛐还赢了你五叔的老二?这可真有能耐了!”说罢便喝参汤,屋里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胤禛因又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打从顺治爷到你们,是第四代了,不晓得警惕么?弘历如今是唐诗都背得几百首了,你们比他大,背了多少?你们自己看看,穿着绫罗就往泥水里趟,还有这靴子,是踩水玩儿的?你们没有读过朱子治家格言?”

    胤禛发作了一通,喝完参汤,脸上已是回过颜色,扫视众人一眼,说道:“你两个回书房,今儿把劝学篇给我背出来,再写一篇君子不自弃,明天晚间我看!”说罢便起身去了。

    “好,冷面王子回来了!”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和邬思道正在怡性斋品茗说话,闪眼瞧见胤禛进院,两个人都站起身来。胤禔调侃地说道:“这回桐城走一番,收银一百万,得胜还朝了,又要在户部杀回马枪,我辈兄长作壁上观,看吾弟大展雄才!”胤禛向二人一一打千儿请了安,微笑着向架着拐杖站在椅旁的邬思道点头致意,说道:“大哥不要取笑。皇上派的差事,不能不尽力敷衍。当家人恶水缸,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来来,请坐,今儿是人不留客天留客,弄几碟子小菜,我们边酌边谈——邬先生,你还不知我这三哥,二十弟兄里头是文状元,大哥呢,算得一个武状元,今日聚会实是难得!”门外从人听见这话,早已飞奔出去,不一时便送过几碟子凉菜和一瓶玉壶春酒。胤禛便让着手道:“坐,坐!听说三哥和邬先生会文,我兴致好得很呢!”

    胤禔笑道:“老四这位邬先生真是可人!我还没见过老三的敌手,今儿是开了眼了!”胤祉也笑道:“果然名下无虚,当年左玉兴、赵泰明真的是屈了你。不过你说天下无绝对,我却不信——去年游西山,有个姓车的孝廉和姓乔的秀才坐一乘轿上山,陈省斋先生出联:车乔二书生,同乘一轿登山——请问,你对得上么?”

    “那年去陕州我也见了一件事。”邬思道坐在下首,微微一笑道,“一个姓马的和一个姓卢的商客骑一头毛驴过河。所以三爷说的联语可以对上:马卢二商客,共引一驴涉水。”几个人听了,觉得确实对得切,不禁哄然叫妙。却听胤祉又道:“那么‘烟锁池塘柳’呢?这是千古鳏对!”

    邬思道一笑道:“这算什么鳏对?既然池塘上有烟,一定是镇湖楼走了水,我就对上个‘烧坍镇湖楼’,想来也是不错的。”众人正品味时胤在旁大声道:“此木是柴——山山出!”

    “由水变油,日日冒!”

    众人不禁鼓掌大笑,胤禛也来了兴头,举杯一饮说道:“我不长于此,上回年羹尧说了一个,只两个字,竟无人能对。三哥和思道先生都是行家,请教:色难——色难对什么好?”

    “这个么——容易。”邬思道举杯饮了一小口,便不再言语。胤禔见胤祉兀自低头搜索枯肠,便道:“既说容易,怎么不对出来呢?”邬思道见胤祉也盯着自己,一笑说道:“我已经对过了,就是‘容易’二字,难道对得不切么?”

    众人又复大笑,胤祉见他如此敏捷,心里很想难倒他,指着墙上一幅画儿道:“这是仇十洲的函谷关,请口占一律,做得好,我就服了你!”邬思道略一思忖,应口吟道:

    雄镇固金汤,眈眈视六王。

    地吞百越尽,祚翦二周长。

    雉堞存余烈,丸泥少异方。

    青牛背上客,长笑过咸阳!

    吟声未落,胤禔指着壁上的钟馗图急急说道:“就这幅图,不许你想,口占一破题,不许带天地君亲师,不许引圣人话。说,快点!”

    “夫进士,鬼也;鬼也,进士也。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妙!”胤禛不禁击案喝彩,胤禔胤祉也搓着手连连赞赏:“怪道老四不和外人说笑,家里放着如此解颐破颜客!”胤禛一回头,见高福儿带着坎儿和狗儿也在外头廊下笑,知道是狗儿的事毕,进来回话的,便道:“你们懂什么?叽叽嘎嘎成什么体统?”

    高福儿忙赔笑道:“我们来了一会子了。听爷们对得有趣,就忘了神。狗儿也出了几个字,叫坎儿对呢!”胤禛便问狗儿:“你出的什么?”

    “烟暖房。”

    这一说众人也是一愣,连邬思道一时也寻思不来对什么好,却见坎儿一脸睡相,揉着鼻子道:“屁暖床!”

    众人立时哄堂大笑,胤祉笑得前合后仰,胤禔笑岔了气,扶着椅背直揉肚子,邬思道抚着胸口只是咳嗽,饶是胤禛素日冷面冷心,扑地一口酒全喷在地下。

    “今晚好快活!”胤禔笑了一阵,欠伸了一下说道,“天到戌时了罢?老三,千里搭长棚,筵无不散,咱们也该去了。”胤祉握了握邬思道的手,起身道:“真该荐你应考,可惜了身有残疾,闲时到我府走走。我那里不少鸿儒,大家谈笑耍子。”

    胤禛脸上立时没了笑容,却见邬思道架起拐杖,微笑道:“承三爷厚爱。不过家兄身子欠安,四爷赏了盘缠,后日就回南去。残疾之人不堪驱使,徒供取笑而已,若再有机会来京,一定去三爷府上奉承。”胤禛听他这话推辞得十分得体,生怕再纠缠别的事,便问:“两位哥哥还有别的事么?”

    “来看看你,没什么大事。”胤禔说道,“我的门人肖满成从云南叫你那位丑人怪给提到北京了,昨晚还去我那哭了一鼻子,想求个情儿把他那账宽限一年半载——你可得赏我这个脸?”胤禛看了看胤祉,心知他必也是说这类事,因笑道:“走着瞧吧,看太子什么章程。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胤祉一听便知这个铁门闩不好拉,便也不再提,只淡然一笑。胤禔也笑道:“知道你就这个话!我们也瞧着太子呢,你只管放心!”

    人都去了,屋子里只剩下胤禛和邬思道二人。外头的雨淅淅沥沥仍在不住地下,打得芭蕉叶子砰砰作响,良久,胤禛方粗重地透了一口气,说道:“今晚凑巧儿,给我接风,我也给你接了风。不知你在这里住的惯不?”

    “还好。”邬思道叹息一声,方才会文一阵欢笑已仿佛是隔世一般,沉吟道:“我的情形料来四爷已经都知道了。如今四爷的情形我也略知一二。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四爷如此待我?四爷只要看瘸子还有点用场,水里火里听您吩咐,从今而后,我和戴铎一样。”

    “你和戴铎不一样。”胤禛目光幽幽盯着烛火,“我以师礼待你!”邬思道吃惊地看了胤禛一眼,随即垂下了眼睑,说道:“我断不敢当。倒不因我是布衣。我知道顾八代老先生是四爷的启蒙师傅,顾八代先生和家严是同年,小子何人,竟敢僭越?四爷,若要我安生处于此地,‘师’之一字实难承当。”胤禛默然良久,说道:“既如此,我以朋友待你。先生国士无双,我虽不是孟尝君,应有礼仪是不敢废的。国家目下情势,江河日下,徒具鼎盛之名,隐忧也甚可怖,我挑的这担子太重了,有些力不从心,不能不借助先生智慧。”

    邬思道呷着茶水,脸上慢慢泛起红晕,瞳仁在灯烛下闪着晶莹的光,倏然间又黯淡下来,说道:“我本有济世之志,造化不济,落拓到这地步,这是命也、运也、时也、数也。原已灰心丧气,并不愿做三爷说的什么清客篾片相公。这次来京为的就是和凤姑完婚,携她回南,在生意场做个陶朱公,不料又遭此变故!来府数月,信息灵通,今已知四爷的为难,决非户部吏部这些差事,用一句圣人的话,吾恐季氏之忧,在萧墙之内!”胤禛浑身一颤,手中的茶水差点泼洒出来,盯视邬思道许久,问道:“难道先生听说什么了?”

    “这不用打听。”邬思道的语气结了冰一样冷峻,“京师如果是善地,四爷和十三爷又何必撂开户部差事,避祸安徽?果真是为了治河么?又为何宁肯在安徽自筹银两,不肯向户部伸手?”

    “你是说?”

    “太子位置不稳。”邬思道道,“君臣相疑,父子相疑,兄弟相疑,不是国家之福。”胤禛惊讶地望着邬思道,有些发愣。邬思道这些话,断断续续和胤祥也谈论过,但从来没有如此透彻,这样有条理,一下子就把根由摆得清清白白。移时,胤禛才道:“现在京师确有流言,说皇上要废太子,我回来见了皇上,也见了太子,和我在安徽听的想的不一样,恐怕是有些小人从中作祟,离间皇帝太子也未可知。”邬思道一笑,说道:“太子之危,危若朝露!其根由很远了。康熙三十六年皇上西征青海,太子留守北京处置后方军国重务。皇上偶感风寒,就万里迢迢把他叫到军前,那个时候已是对太子很不放心了!前上书房大臣索额图,康熙四十二年纠集耿索图一干太子党,要趁皇上南巡扶太子登极,置皇上于太上皇地位。东窗事发后,索额图被圈禁高墙,虽说保下了太子,这种父子惨变,难道皇上毫无芥蒂?四爷,太子这靠山如果硬挺,他又为什么今日置一处庄园,明日起一座宅院?万里江山有朝一日都是他的,还要营造私巢?”

    胤禛咀嚼着邬思道的话,叹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几次和我说过,人生苦短,得及时行乐。摊上了这样的太子,也是没法子的事。”

    “哦,四爷这么看?”邬思道突然纵声大笑,“您看错了!辛弃疾所谓‘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专指的士大夫。太子这也算一策,用的韬晦之计,和光同尘,向皇上表明自家没有野心罢了!”这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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