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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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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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为何这么红?震得太和殿都塌了半边——你们还劝,难道要等北京城全陷下去才去求佛祖?”

    “地震是孙子失德于民,招致天怒。”康熙见祖母没听懂自己的意思,还要长篇大论地讲下去,便笑着解释道,“皇祖母替孙子操心,可就近儿到潭柘寺拜拜佛,不也就尽了心意嘛!祖母上了年纪,身子是要紧的。再说,京师里七事八事,咱们一下子都去了,怎么放得下心?”

    “潭柘寺怎么能和五台山比?”太皇太后说道,“五台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活佛所在地!”

    熊赐履听到这里,也忙劝解道:“据奴才看,这次京师地震是因鳌拜多年来乱政所致。天变虽由人事引起,若善修人事便可挽回天变,何必去求西方佛祖”熊赐履的学究气上来了,又要大讲天人互应的道理。不防太皇太后冷笑一声,喝道:“你禁口!我敬佛祖和你尊孔孟一样,我并没有说孔孟的不是,也不许你在我面前毁僧谤道!”她的脸气得煞白,想想熊赐履是个忠臣,又是个书呆子,便不再说下去,一转身坐回到椅子上。

    “这是老佛爷的心愿。”苏麻喇姑本不想在这种场合多说话,见大家沉默得难堪,双手合十插口言道,“七日前在慈宁宫和老佛爷说因缘,老佛爷说她曾梦见过金甲神将来讨愿心,老佛爷答应向五台山献玉佛一尊。如今又出了地震的事,去一趟五台山也是该当的‘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圣人一也没说就没有鬼神,还是宁信其有,不说其无的好。”

    “慧真大师这话说到我老婆子心里了。”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我已是半截子入土的人,还为自己祈求什么?只盼着孙了皇图永固也就安心了——五台山我是要去的,皇帝要是顾不来,我一个人去就是。”

    “孙子怎敢!”康熙忙起身道,“孙子自然陪祖母一道儿去,京里的事暂由熊赐履和索额图维持,机密些也就是了,就这样定下吧!”

    太皇太后和皇帝同出紫禁城至潭柘寺郊祀,是开国以来第一遭,所以礼部奏议以最隆重的“大驾”卤簿。按清代皇帝出巡的仪仗共分四等,郊祀用“大驾”、朝会用“法驾”、平时出入用“銮驾”、行幸则用“骑驾”。所以圣旨一下,举朝忙碌,礼部衙门前,白天车水马龙,夜早灯烛辉煌,满汉尚书、侍郎、各司主事、笔帖式通宵达旦地起草浩制、安排百官班次、皇帝驻跸关防和迎送礼节仪仗一个个累得力尽神疲,连着忙了七天才算忙出头绪来。北京的大小官员、黔首百姓听说“大驾”是因地震而出,是去尊天敬祖,祈福佑民,都十分敬服,眼巴巴地等着瞧热闹。

    接到送驾出城的旨意,和硕额驸、太子太保吴应熊四更天就起床结束停当。他是一品散秩大员,按理应穿九蟒五爪的袍子,仙鹤补服,但礼部特别知会,吴应熊应加上黄马褂和双眼花翎,他一听便知这是特典。本来很高兴的事,他却多了个心眼,自己伏处京师,越是不招人眼目便越好。现在皇帝独下特旨给自己,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再说,穿得太显眼,百官瞧了。心里会怎么想呢?

    自从鳌拜倒台之后,一向安居的吴应熊突然感到不安了。似乎有某种可怕的力量潜伏在他的宅邸四周,“三藩”这两个字也越来越使他感到可怕。但是,父亲的来信并没有提到朝廷有什么异常动静。

    他相信朝廷若有什么动静,他父亲很快就会知道的。在北京除了自己这根眼线外,不知还有多少人在暗地里为他效劳。

    石虎胡同在宣武门内,离紫禁城并不远。心事重重的吴应熊来到正阳门前便下轿步行,礼部为他安排的位置在天安门金水桥东。这样显赫的位置,他觉得有点承受不起。

    “吴公!”早已守在桥边的索额图见他过来,满面堆笑地迎了过来,“请在这边与我们一同候驾。”吴应熊抬头一看,见索额图和熊赐履也是身着簇新的袍服,套着黄马褂,并排地站在一旁,慌得连忙回礼,笑道:“吴应熊怎敢与两位辅政同列,索大人不要取笑。”熊赐履笑道:“你别要客气了,这是魏东亭方才传下来的旨意,你是天子至亲,又是朝廷大臣,细论起来,我们这些人还无法同你相比呢!”

    “索大人,”吴应熊见熊赐履拿着铜烟锅要吸烟,忙从怀里取出火拆子替熊赐履点燃了,又扭过脸问索额图:“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明珠大人?去陕西还没回来么?”索额图笑道:“早着哩,山、陕总督莫洛到山西去了,还没有回西安呢?”熊赐履在不紧不慢地喷云吐雾,冷冰冰地说道:“这也有几说几讲,路上好走,回京就快一些,要是再遇上乌龙镇那样的麻烦事,不免就要多耽误些日子了。”

    这是指在乌龙镇明珠用天子剑斩西选官的事。索额图一笑,别转了脸。吴应熊心里一沉,觉得这话颇难应对,无论是指责明珠,还是对吴三桂的西选权有所微词,都是很不相宜的。他委屈地咽了一口气,笑道:“不管是吏部所任,还是家父所选,都是大清的命官。凡属贪官污吏,都在可杀之列。家父来信很夸奖明大人秉公执法,像郑州知府那样的害民贼,家父知道了也是容他不得的,不然,还有什么天理王法?”熊赐履笑笑,还想再说什么,索额图忽然扯扯二人衣袖道:“二公禁声,皇上就要出来了!”三人便不再说话,将马蹄袖一甩,挨次跪了下去。自天安门至正阳门数百名在京供职的部院大臣、入京述职的外省大僚,见他们三人跪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也一齐跪下静待大驾。

    不一会儿,几十名内侍列队整齐地从城门洞出来,领头的是小毛子,大声传旨:“圣驾将到,百官候着了!”说罢。拂尘一扬退了回去。紧跟着,内务府执事一声递一声地传了下去。

    羽盖已经出了天安门。吴应熊是个有心的人,仔细查看、前头是四驾九龙明黄曲柄盖,接着依次是翠华紫芝两盖、二十柄直柄九龙盖(分为青、红、皂、白、黄五色),八色纯紫、八色纯赤的方盖跟在后边其时正值辰牌,丽日当空、微风剪拂,华盖蟠飘带舞,显得十分壮观。华盖过完,便是七十二面宫扇,有写寿字的,有绘双龙的,孔雀雉尾,莺凤文采,一面面耀日眩神。接着是十六面大蟠,上头写着“教孝”“表节”“明刑”“弼教”“行庆”“施惠”“褒功”“怀远”“振武”“敷文”“纳言”“进善”等字样,还有四金节、四仪锽氅、八旗大纛,旗上绘有仪凤、仙鹤、孔雀、黄鹄、白雉等样禽,游鳞、彩狮、白泽、角瑞、赤熊、黄熊、辟邪、犀牛等瑞兽,看得人眼花缭乱。前头仪仗已经过去很长,后头的仍源源不断走来。昊应熊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心里想:“怪不得汉高祖看秦始皇出巡要感叹‘大丈夫当如是’!”当他再转过神来时,一百二十面门旗已经出完。魏东亭气宇轩昂地骑在错金鞍的黄马上,后头穆子煦、狼瞫,犟驴子、赵逢春带着四十名侍卫,一色金甲戎装,红顶翠羽,数百名禁军手持金钺、卧瓜、立瓜、金瓶、金椅、金杌、大刀、弓矢、剑戟等浩浩荡荡随后跟出。只豹尾枪是个单的,吴应熊已经知道另一枝赐给王辅臣了,不由得冷笑一声。此时城内城外鼓乐动地,一片山呼,坐在头辆辇上的康熙频频点头招手示意。吴应熊瞧见康熙在注视自己,忙不迭地将头在坚硬的石板地上重叩几下,连呼:“吾皇万岁,万万岁!”一直到车驾过完,他的头方敢抬了起来。

    直到晌午错过,吴应熊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混在意兴阑珊的百官中回到石虎胡同。清客相公郎廷枢早在门上候着,见吴应熊悠悠荡荡地回来,忙迎上去笑道:“东翁回来了?虽说不远,磨了半天也乏透了,怎么不乘轿子?”

    “不累。”吴应熊满腹心事,淡淡答道,“大家都没坐轿,太显眼——对了,周全斌来了没有?他说过今日来拜的。”郎廷枢笑道:“早来了,照您的意思,安置在好春轩呢!”二人边说边往里走,曲曲折折进去,方到二门,忽有一人双人拱着,连道:“少傅,辛苦!”一头说,一头迎了出来。吴应熊用眼打量,来人身穿绛红宁绸长衣、天青缎子外褂,脚下蹬一双京式快靴,一条半苍发辫从瓜皮帽后直垂腰间。此人正是这几个月往这里跑得最勤的工部员外郎周全斌。吴应熊客气地笑着,一边说“累你久等”,一边将周全斌往里头让。

    “少傅,”二人在好春轩前落座,周全斌用碗盖拨着浮在上面的茶叶,半闭着略带浮肿的单泡眼,单刀直入地开了口,一句话便说得吴应熊浑身打激灵:“你知道么?朱三太子已去云南五华山令尊大人那里了,说不定那里的文章做得比这场郊祭出巡还要热闹啦!”

    “我不懂足下的意思。”吴应熊在京师做人质二十余年,深通韬晦之术,心里虽然吃惊,面上却冷冰冰的,“这些事我不知道,也不信。即使是真的,我看这位来历可疑的朱三太子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足下原是前明崇祯皇上周贵妃的本家侄儿,我也不明白你到我这里来说这些话是为什么,不想听,也不敢听。如果足下不辞劳苦从西鼓楼来访,就为说这个话,还不如早些回去歇息的好!”他一气说了这许多方才停住,深深吸了一口烟,透过浓浓的烟雾打量周全斌的反应。

    周全斌也在观察吴应熊,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胖胖的身体略嫌臃肿,细眉大眼,厚嘴唇,一眼看去极是忠厚朴拙,却不料他一反平日慢吞吞的习惯,十分简捷地用一道“话墙”将他碰了回来。周全斌微微一怔,随即似笑不笑地说道:“不敢听或许是真的,不想听嘛世子殿下自地震以后为何要一日一匹快马飞驰云南呢?可惜呀,要得到平西王的回话还要好些日子哩。你我两家都是前明旧臣,素有旧交,何妨先听听我这一孔之见呢?”

    吴应熊一边听,一边极细心地剔着烟杆中的油泥,不紧不慢地说道:“北京地震,我担心云南也有震情,写信问候家父,这有什么奇怪的?”

    “铜山西崩,洛钟东应——”周全斌身子向前一倾说道,“原来世子也担心云南地震?这和朝廷倒想在一起了。不然,万岁又何必兴师动众地要驾幸五台山祈福呢?”

    “五台山?”吴应熊眉棱倏地一跳,只有这一瞬间才能窥到他内心中的千丘万壑,但这只是一瞬,他立刻恢复了常态,“五台山乃佛祖胜地。到那里去,足见我太皇太后和皇上忧民之心。”周全斌紧接着说道:“岂止忧民,而且忧国!地震来自西南,天变示警,西边的王辅臣、南边的耿家、尚家都来了。惟独西南的令尊不来!吴世子识穷天下,难道看不出圣上此行的深谋远算?”说着,便看吴应熊。吴应熊讥讽地一笑问道:“你才是识穷天下!不知从哪里捡来这几句鸟话?”

    “一是抚慰京师人心。”周全斌并不计较吴应熊的挖苦话,“二是去西路视察民情吏情。这西路可是平西王取三秦、向京师的通道啊!看来离下一步的撤藩将不远了!”

    吴应熊先是一呆,接着哑然失笑,指着周全斌道:“你说的什么活?撤藩不撤藩是朝廷的事,家父取三秦做什么?家祖、家父为前明守了几十年北大门,在至急至危的关头才封了家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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