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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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第9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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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朝食,再增兵派将。如果不能速战速胜,这锅夹生饭就难吃了”

    “你和六爷通信,他的意思怎么样呢”

    “六爷是统兵主将,他不宜主和的。”

    “皇上呢”

    “皇上还在两可之间。有些小人不懂政治军事,只是一味逢迎,投君所好,撺掇挑唆着:添兵增将打下去六爷这次病重,如果不治,他也还要违心主战”阿桂沉重地透一口气,仿佛心中有吐不尽的忧闷忧愁,徐徐说道:“所以难呐!”

    这一来,李传尧也陷入了沉思。他在外历任封疆,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钱粮刑名,属官任免地方治安,忙得不知所以,此刻才掂量出什么叫“国家大事”,什么叫“军政要务”,刚刚到“天上宫阙”,已经觉得“高处不胜寒”了心下思量着,试探地说道:“皇上圣明,高瞻远瞩。据我所知,军机处没有小人。至于三院六部、屑小太监,能左右圣躬视听的也没有,佳木公不必这么忧心忡忡。”

    “我正要提醒你。”阿桂随轿身微起微落,皱着:眉头悠悠说道:“国家有制度,大臣有体。和太监这类人来往,要有分寸,要循礼不悖。”

    李侍尧腾地一阵脸红。

    “你若在外任偶尔来京,我这话可以不说。”阿桂沉静地说道:“宦官是变了性儿的人妖。我说循礼不悖,就是要用‘礼’镇压他的性儿。亡汉亡唐亡明,就是赵匡胤‘烛影斧声’,死得不明不白,没有太监帮忙,成么——这是殷鉴!太监性阴,真正的小人。你和他玩笑,他觉得可以近欺,就和你没上没下,日子久了不知生出多大的事!这在军机处是大忌”

    他没说完,李侍尧已明白是自己错了。他是个十分聪颖机警的人,立刻举一反三——自己在外是一方诸侯,可以随意调侃左右,这里居九鼎之侧,视听言动只有一个尺子礼,想到昨晚和和斗气,顿时也觉大为不妥。他立刻觉得不安了,搓着:手沉吟良久,红着:脸说道:“今非昔比,我真是跟不上你的脚踪儿了,我在外随便惯了,又深蒙主子恩遇宠礼,生出了骄佚的心,佳木公这一提醒,深自愧恧,这些年不读书,连心都荒芜杂乱了”因一长一短将进崇文门的事说了。

    “你小看了这个和。和他相处,其实和太监相处是一个道:理。”阿桂喟然说道:“他是我的跟班出身,跟了两年,只觉得勤谨媚巧,是小意儿,有时又落落大方,办事处人都好,而今越来越瞧不透了。参劾他,他没有错处,而且官也太小,但他一天到晚不是宫里就是王爷府,到处都有他的影儿,人人都在说他的好话,户部、内务府说是他的上司,他的官位又在銮仪卫,又晋了侍卫,竟是个盐鳖户,哪里也管不到!我们见皇上,一是递牌子,二是传叫,他是一抬脚就能进养心殿、进澹宁居我和纪昀议论过他,纪昀说他是皇上——”他突然觉得颇难措词,纪昀的原话是“皇上裤裆里的虱子”,但这话无法引用,话到口边变成“皇上身上的御虱,没法捉”。李侍尧听得一笑即敛,阿桂却道:“是和亲王叫我举荐选的侍卫,又晋升观察道,他那么好人缘儿,差使又没什么失漏,想拿掉他也难呢!你和他怄气,大约也是听了这些话,江苏巡抚陆公举是你的知交,他过崇文门税关纳不起税,只身进京,你借皇上这道:密谕替公举出这口气,可是的”

    李侍尧眼中波光闪烁,点头道:“公举,那是多清廉刚直的人呐!硬要一万两!他病在武昌,我去看他,拉着:我的手只是叹息,说‘当清官难,见皇上一面还要缴一万两税银,这世事变局,没法弄了’”“一项议罪银子,一项官员入京关税,都是和建议。”阿桂自嘲地一笑,“贪官犯罪缴了银子免议,清官进京缴不起税——真有意思!我去问皇上是谁的建议条陈,皇上说是他自己的主意,还说这两条有弊病,要取缔,却又没有取缔的明旨,总而言之是小人可畏,小人难防——”他还要往下说,轿一顿,已经轻轻落地,便住了口。李侍尧已听得心旌动摇,有点晕轿的模样,苍白着:面孔道:“现在还不知道圣意如何。若还没有定,请佳木公美言,还放我出去当总督。”

    “这要看情势。”阿桂抬手示意他先下轿,说道:“你留军机处是我的建议,皇上没有旨意,说到京看情形再说,现在什么话也不能说。”说罢二人下轿。

    李侍尧下车看表,刚刚过了辰时正牌。三年未到此地,傅府与原来变化不大。只是原先三楹的抱厦门依着:公府规模改为五楹过厅楼门。此刻时已隆冬,万木萧森间红瘦绿稀,一改李侍尧心目中万木葱茏形景儿,满女墙密不透风的长青藤叶子已变成墨绿色,间或盘结的蒿藤虬根蜿蜒仍旧苍劲有力,但叶片已经凋零,或隐或显藏在金银花藤中,像老人手背上凸起的蚯筋。墙内远近分层的石榴、槐杨榆柳树已经几乎完全落叶,密密的枝桠像一带微紫色的霭雾绵延到远处,不时有成群的麻雀、乌鸦、老鹳之类的鸟翩起翩落觅食。偌大一个公爵府,虽是笼在暝暗秋空之下,丛树密林连绵夹着:苍竹老桧雪松黑柏,仍显得蔚蔚蕴茵气象峥嵘。若在平日,傅恒府前此刻热闹还了得墙对面沿海子一线长堤到处是车轿,舆夫轿夫长随伴当成群结伙在凉亭等候进府谒见的主人,大门前迎来送往的官员尽都衣紫腰玉翎顶辉煌揖让出入;东侧小门是来府拜见夫人的内眷,也是呖呖莺莺笑语寒暄之声不绝。但此刻因皇帝要驾幸此地,一切闲杂人早已摒退,扫得一根草节一片树叶皆无,显得格外空旷开阔,内务府前来净街侍驾的太监有三十多人,还有傅府家人长随一百多人,都垂手侍立在门前石狮子旁待命,见他们二人远远在海子凉亭边下轿,早有一个家人飞也似跑来,两个人也不挪步儿,立定了等他传话。待近前来看时,都认得,是傅府的二管家相敬阁。

    “桂中堂、李爷到了!”胡敬阁临近放慢了步子,又趋跑几步打下千儿道:“万岁爷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和亲王爷已经来了,还有兆惠军门、海兰察军门,都在东书房候着,请二位爷过去奉茶。”

    阿桂点点头,向李侍尧一会意,一前一后随胡敬阁进府,只见府门、甬道:、角门、府内各个偏院都是步军统领衙门的亲兵关防,佩刀快靴目不斜视挺胸凹肚直立,傅府素以军法治府,家人们也都各按方位束带冠顶站得笔直,一路竟是鸦没雀静,一声咳痰不闻,只听脚下靴声橐橐在廊壁回音,反而更增寂静。二人沿正门甬道:直北而进,过公府正厅时,阿桂留意了一下,这座正厅上悬着:乾隆御笔匾额“敕封一等公府第”,平日从不开启的,现在各个隔扇门都洞敞着,是十几个苏拉太监守门——从东侧过去再向北,再向东踅过一带花篱,进月洞门,便听东书房人声,却是和亲王弘昼的声气。

    “我料着:是阿桂来了,去瞧瞧!”

    接着:门帘一响,一个人哈腰闪身出来,二人都是一怔,原来竟又是和!正应了阿桂方才说的“到处都有他的影子”。李侍尧也不禁一怔。和却似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只冲二人含笑一躬,一手挑帘,一手相让,说道:“李制台也来了——请,王爷在里头呢!”阿桂面无表情,“嗯”了一声便和李侍尧前后进房。李侍尧看时,果然兆惠海兰察都在,兆惠比几年前胖了些,脸颊上添了一道:二寸多长的刀疤,双手按膝,一座塔似的端肃而坐,海兰察却不见老,仍是墩个子,黑胖圆脸,嘬嘴吮唇的不安生,还冲二人背转一个鬼脸。中间炕上坐着:五十多岁的弘昼,却是满脸烟容,两颊和眼眶都松弛地陷落下去,暖烘烘的屋子里,还穿着:镶貂皮酱色巴图鲁背心,套着:的蟒袍里边似乎揣着:暖炉,瘦弱的身躯依在窗边大迎枕上,鼓鼓囊囊的看去有点可笑——这就是乾隆惟一的亲弟弟,遍天下皆知的“荒唐王爷”弘昼了。阿桂见他只二揖一躬,李侍尧因久不见面,便要屈身行大礼。

    “罢了罢,你这秀才兵痞!”弘昼手里两个铁胡桃转得刷刷响,笑道,“大将军八面威风,和那么玩得转的人,都叫你给弄懵了——”他偏转脸笑看众人,“摆火枪队,扛王命旗进崇文门,你们听说过没有你——”他又面向李侍尧,“这回进京,又有什么好物事孝敬我我要的土带了没有”

    李侍尧到底打了个千儿才起身,笑道:“五爷也照照镜儿,瘦得统成个骷髅了,还要烧泡儿抽!我给爷带了几斤上好的银耳,还有西洋参补补身子。爷要的法兰西香水,白兰地酒也有一箱子。烟土是东印度公司的,比云土要好得多,有心违五爷的王命不带来,想想五爷待我的情分——爷知道,这干碍禁令的——衙门里搜缴上来垛在马厩里,我还是给爷带了些来,还有叶天士配的戒土膏,我也弄了几大包,爷都用用。能着:些戒了最好,可怜见的爷这么体弱的,奴才也心疼!”

    连鸦片带戒烟膏一块奉送,李侍尧说得风趣,众人都笑了。弘昼打着:呵欠笑道:“这么说真的是体贴你五爷了!掏钱难买老来瘦,人贵适意——你他娘的狗屁不通,带兵在外称王称霸,撒野惯了,原先读的书都当屎拉出去了!”海兰察笑道:“奴才原说过的,五爷是满腹经纶锦心绣口,我们这号子一肚子马绊筋,侍候不来爷的风花雪月。”和在旁插口道:“我算服了爷们这些出兵放马的大军门了,李爷的火枪队要走了火儿,这会子和的游魂儿不知在哪浪荡呢!”

    本来这是极好的和解节扣儿,李侍尧只消回敬一句玩笑话,一天大小事肚里嘀咕怨气也就消解,但李侍尧外面上爽明豁朗,内里居傲自矜乃是与生俱来胎里带的毛病,只看了和一眼,却问兆惠“老兆几时进京的如今建牙开府,带兵还打头仗这块刀疤还是不久才落痂的——你看人家海兰察,养得红光满面的,你这脸色怎么瞧都像酒色过度,淘虚了身子的模样儿。”兆惠本是个严肃冷峻人,在金川打仗和李侍尧混熟了,玩笑惯了的,只在椅上一欠身,微笑道:“你不用操心我,叫王爷照镜子,你也照镜子看!人都说广里女人高额头深眼窝儿黑脸蛋,不好看,怎么你就不嫌弃,弄得瘦猴儿似的,还耀武扬威回京见主子!”

    “我当太湖水师提督,鱼虾米饭一天三饱一倒,自然红光满面。你是个登徒子,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所以淘干了。”海兰察嬉笑道,“人说叶天士不通世务,是个医痴,也不是的。我听人说去给五爷看脉,说五爷是‘双斧劈柴,要戒酒戒色’,一抬眼见侧福晋愣着:眼看他,忙又磕头说‘即使不能戒色,也要赶紧戒酒’——五爷,可是有的”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只是一来候驾,二来傅恒正病,大家来探视,都笑得不敢扬声儿。弘昼笑得颤着:身子,指着:海兰察道:“这猴崽儿敢拿我开心——你问和,他给我府里采办东西,三天两头见福晋,侧福晋他也都识得,问他有这种事没有”和便觉讪讪的,红一红脸笑道:“爷哪是那种人!没有那种事的。”

    “咱们说笑几句给六爷冲冲晦气,还要适可而止。主子身子不好府里下人们听见我们高兴,算是怎么回事呢”阿桂听他们谈笑风生,早已心里不喜欢,只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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