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偎在周守文怀中的柳儿闻言脸色微变,但不过转瞬,却又立即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抬了头望着周守文,试探地问道:“那平津世子怎么好端端的就回去了?是大人做了什么吗?”
周守文搂着柳儿走到了后院的石亭里坐了下来,咂了咂嘴,道:“做了什么?不就是带着那两个人去粮仓里转了一圈 ̄哈,本官连粮仓都开给他们瞧了,没粮就是没粮,他们知道本官的的确确不是私自亢了余粮,自然就回去了!”
柳儿听周守文这么讲,却忽而想起前几日洛骁对她所说的,让她暗地里帮着他查一查这戍州真正的藏粮之地在何处,两项对比着计较一番,也算是明白过来这其中必有隐秘,心里反倒是安定了几分。将头轻靠在周守文怀里,甜腻腻地道:“那世子走了倒也好,纠缠了这些日子,大人岂不是终于可以安心了?”
周守文哼笑一声,道:“本官本来也未将那么一个不过志学之年的黄口小儿放在眼底!”
柳儿便也就跟着周守文一同笑:“大人可真坏!”声音婉转如百灵,只是埋在阴影下的双眼却是一片沉色。
皇宫。青澜殿。
张有德端着药碗走进院子,还未入寝殿,便听见屋子里头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隔空传了出来。
“哎哟,我的太子爷,您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下床做什么?”张有德一掀开珠帘走进内室,就看见闻人久一边低声咳着,一边让墨柳帮着他更衣,“墨兰、墨柳!你们两个也不知道拦着殿下些!”
墨兰和墨柳也是有苦说不出。纵然太子平日里待她们不薄,但是主子就是主子,对于太子的命令,她们哪敢有半点违抗?
“行了,是孤自己要起来的。”闻人久坐在床榻边,掀了眼皮看了一眼张有德,神色有些恹恹的,“不过是染上了些许风寒,何须如此大惊兄?”
张有德连忙端着药碗走了过去:“虽说只是风寒,却也小看不得!这药是奴才盯着煮好的,趁着还热乎,殿下还是快些喝了罢。”
闻人久垂眸瞧了瞧张有德手中的汤药。因着用了白瓷碗装着,两相对比倒是显得那药汁越发的黑。浓烈而刺鼻的味道不断地迎面而来,刺激得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钝钝的发疼。
厌恶地微微蹙着眉将那药碗推远了些:“先放在那里罢,等稍微凉了些孤再去喝。”
张有德端着碗苦口婆心地道:“若是真的放在那儿,别说是待会儿,怕是一辈子殿下都不会去碰了。”
闻人久抿着唇,不作声,只当自己听不见。
张有德看着闻人久这个样子就知道不妙了,果然,之后饶是让在旁边又求又哄的折腾了半天,那头却还是打定了主意全然不作理会。
苦着脸抬头和墨柳墨兰相互看了看,三人皆从对方眼中瞧出一点莫可奈何,张有德只能有些无奈地重新把视线放到了难得耍次孝子脾气的太子殿下身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子不喝药,他纵然看着着急,难道还能强硬地将药给他灌下去么?
愁眉苦脸地看着手里打眼一瞧就觉得苦的要命的药汁,半晌,叹着气感叹道:“要是世子爷在这里就好了。”
原先一直装作听不见的闻人久听到张有德说了这话,微微抬了抬眼皮,清清冷冷地开了口:“这又关子清什么事了?”
张有德见闻人久终于给了自己反应,不自主地也觉得几分好笑,瞧着闻人久便道:“若是世子爷在这,他总用法子能哄殿下把药喝下去的。”说着,又补充道,“以往每次不都是如此么?”
闻人久极浅地皱了皱眉,似乎是想反驳,然而在心里头细细一想,却又猛然发现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微微抿了抿唇,一时间反倒是略有些疑惑地怔住了。
“正是呢,世子爷本就宽厚,对着殿下的时候又格外温柔,每次喂药的时候便是殿下再怎么不配合,最后世子爷都能有法子哄得殿下将药吃完的。”墨柳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笑着接了话。
闻人久看了一眼墨柳,墨柳被这一眼唬了一跳,笑意僵在脸上,缩了缩脖子,倒也不敢再在闻人久面前说笑了。
“拿来罢。”见着众人都安静下来,闻人久才淡淡地开了口,“不过是一碗药的事,居然也能叫你们牵扯出来了那么多。”
若是不提世子爷,殿下又怎么会乖乖喝药?众人见着闻人久松了口,一时间心里头俱这般想着,但是嘴上却是半个字都不敢提的,张有德更是忙上前就将手里的药碗递了过去,只怕晚了一会儿那头又要反了悔。
闻人久接过药碗,闭了闭眼,一口气将药喝完,眉头狠狠地皱了一皱,随后含了个蜜饯,靠着床头,好半晌才渐渐地缓了过来。
“孤体内这金线蛊光是解毒,怎么就不替孤将这风寒也一并化解了。”闻人久缓缓站起身来,忍不住说了一句略显孩子气的抱怨。
张有德听着觉得好笑,却也顺着闻人久的话往下说:“那么日后待巫姑娘回去了族人那里,殿下就让姑娘去养一种既能解毒,又能治病的蛊来!”
闻人久闻言淡淡扫了一眼张有德,半天才淡淡道:“若是能养出来,孤就赏你一座别院。”
张有德一怔,回味着他话里认真的意味,忍不住摇头笑着:他不过是一说,殿下倒还当真了!
将药碗随手搁在一旁的桌子上,伸手拿起披风披在身上,起身便想出门,张有德瞧着闻人久的动作,又是一惊:“殿下,您风寒还未大好,现在又是要去哪?”
“茶坊。”
“我的太子爷,今日休沐,您就好好歇着罢,若是再折腾下去,奴才怕您……”张有德这么说着,忽而对上了前面那人黑亮的眼。
清醒,敏锐,一往无前。
这个人只要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想要做的事,不是旁人能够阻止的。
叹了一口气,妥协似的笑道:“奴才省得,殿下且等一等,奴才这就去帮您安排车马。”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是夜,柳儿却依旧还未入睡,只是倚着床,有些出神地瞧着手里的那张地契,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让那张娇艳的脸染上了些许鬼魅的气息。
“秀。”
忽听的那头“吱呀——”一声,却是小珍快步走了进来,对着柳儿喊了一声,而后低声道着:“太守今日已经在冯姨娘那头歇着,看样子许是不会过来了。”
柳儿将手里的东西折了一折,收了起来,轻轻道:“倒也好,省的我们还要用药。”
小珍走过来,坐到了柳儿身边,伸手轻轻搭在柳儿手背上,道:“秀,你今日真的还要过去?我先前都已经听说了,那平津世子日间已经回了军营,您、您又是何苦?”
柳儿却依旧神色淡淡地:“我不信。”
“不信甚么?”小珍急急地道,“太守的手下眼睁睁儿的瞧着两人走的,骑着马都过了白辽山,难不成还能有错么?”
“过了白辽山又如何?”柳儿望着小珍,一字一句的道,“我不信那平津世子是如周守文一样,不辨是非、颠倒黑白的畜生。”缓缓地将小珍的手拿开了,起身将之间便收拾好的一个行子收到了袖中,淡淡道,“时间到了,我去后院。”
说着,便半分犹豫也无地抬步离开了。
“诶,秀!秀你等等我!”小珍知道自家秀的脾气,站在后头无奈地喊了几声,见柳儿脚步却是停也不停的,才赶紧追了上去。
还是在原先的假山后面,柳儿和小珍静等了片刻,不多时,只听得前方一阵响动,心中想着约莫是洛骁赴了约,抬步正待过去,却自后方突然被人捂了口拖到了稍远的阴影处。
“唔!!唔——”小珍见柳儿被人挟持了,方要尖叫,但一转眼,却也被人硬生生地捂了口拖了过来。
柳儿心中一慌,却听得后头的人压低了声音道:“姑娘莫出声,是我!”
听声音,分明是洛骁。柳儿这才放心下来,也不再挣扎,微微点了点头,权当做了回应。
洛骁见人似乎是冷静了下来,这才缓缓松了手,道了一声:“一世情急,在下失礼了。”
柳儿转过身,瞧着小珍身后的男人,犹豫了一会,道:“赵护卫?”
那头也松了手,解下了蒙面,淡淡点了点头:“失礼了。”
小珍还是惊魂未定,赶紧快步走到了柳儿身边,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冷静地望着二人低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洛骁无奈地笑了一笑,朝着前线传来动静的那头望了一眼,道:“无他,只是在我们之前,那处似乎抢先被他人占领了就是了。”
柳儿略略蹙了眉,侧首往那头看了一眼,随即借助着周围大大小小的假山石堆,小心地朝着那头靠近了些看了看。只见离他们几十米外,却有一男一女正深情相拥,说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甜蜜恩爱简直犹如一对小夫妻。
——只不过,那着了一身艳红裙衫,娇俏得花儿一般的女子,不是周守文爱妾之一的牡丹却又是哪个!
小珍跟过来也瞧了一瞧,骇得瞪大了双眼,伸手推了推柳儿,极轻地惊呼:“秀,那不是——”
洛骁走过来,将二人带到了另一僻静之处,问道:“那二人你们认识?”
柳儿微微蹙了眉头不说话,小珍却快人快语地接了口:“怎么不认识?据说在秀嫁进来之前,这牡丹是太守最宠爱的一名妾室,但是自秀入了府,牡丹自觉受了冷落,是以对我们秀一直看不顺眼,这么些年,还总是时不时的来找我们秀的麻烦!”
小珍说的义愤填膺,柳儿倒是面色淡然:“若是她真能让我在周狗贼这里失宠,我倒还要谢谢她。”言罢却不愿在谈及这个话题,抬头对着洛骁和赵睦道,“小女子初心依旧,只是不知道世子对于戍州百姓的安危是否还如之前那般上心?”
洛骁微微笑了笑,道:“若是不然,我今日也不会在此处了。”
柳儿点了点头,道:“只望世子谨记自己的话,否则日后小女子便是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世子的。”
赵睦听着柳儿的话,微微皱了皱眉,但是洛骁却是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朝着柳儿点头:“姑娘信我便是。”
柳儿深深地看了洛骁一眼,然后自袖中拿出了一个行子递给了洛骁。
“这是——”洛骁伸手打开了盒子,“地图?”
柳儿点头,道:“如若小女子猜想的不错,这个应该就是周狗贼真正的藏粮之处。粮仓的钥匙也在其中,只希望对世子能有所助。”
洛骁就着月色粗略地扫了一眼那羊皮卷,羊皮卷上的地图与乔思林传回来的并无二致,心里大约明白了这的确就是真正的地图,瞧着盒子里的钥匙,眼神微微放松一分,随即将钥匙拿起来,瞧见盒子里似乎还有些东西,不由得又问道:“只是不知道这又是什么?”
柳儿眼神悲怆,一句一顿道:“是能让周狗贼死的东西!”
洛骁听柳儿这么说,瞳孔微缩,心下立即明悟了。伸手将盒子收起来,皱着眉头看着柳儿,道:“若是周守文发现此物丢了,姑娘只怕也难逃其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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