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有苦难言,只能让周守文把火发够了,才颤颤巍巍地道:“平、平津世子他……他现在正在官府衙门外,带着一群难民,说是要求见大人!”
周守文眼珠子一突,弯下腰抓着管家的衣襟将人提溜起来:“你说什么?”
管家哭丧着脸道:“人先前已经到了,衙役到府上通知的,大人还是快过去看看罢!”
周守文心里乱成一团,松开抓住了管家衣襟的手,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怔,突然抬步就往外走:“替我备轿,过去看看!”
管家顾不得膝盖的痛处,连忙起了身:“是是,我这就去叫人备轿!”
待得两个人都匆匆忙忙地走了,留在大堂内的黑五才看着周守文走得方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随后,挑了挑眉头,拎着自己的刀也转身走了。
平津侯府他惹不起,这趟浑水,不蹚也罢!
周守文火急火燎地赶到官府,拨开堵着衙门口的难民,一路走过去,只见众人之前,一着了青色长衫的少人年身形笔直地站立着,见了周守文过来,微微笑着拱手道了一声:“周太守。”
周守文看见洛骁的脸就觉得后怖开始抽痛,拒再次看瞧他,周守文只想将他生撕了,只是当着众人面却也不好做什么小动作,只能笑着上前,道:“世子昨日不是已经骑马离开戍州了吗,怎么今儿个却又回来了?”
洛骁便笑:“大人,都事到如今了,你却还想隐瞒么?”
周守文眼皮一抽,心里虚的慌,额头隐隐约约都被吓出了冷汗,嘴上却只能试探道:“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洛骁一笑,转过身,对着众多的难民道:“各位百姓,相信你们也知晓。岁后戍州大旱,多数田间颗粒无收,”环顾一圈,拱手道,“是以圣上曾下旨,让戍州各县令、太守放粮,以救济灾民。然而,周太守却只放了半日粮,便就此打住了——”
周守文冷汗落得更快,伸手拿袖子拭了拭汗,惊慌地看着有些激愤地难民,讪笑道:“世子,你胡说什么?下官的确是因为官府内无甚多余存粮才不放粮的,”压低了声音道,“你可莫要信口雌黄,污蔑本官!”
洛骁依旧是从容地笑着:“大人说的不错,”面朝着灾民道,“原先张将军派遣我来太守此处前,我也以为太守必然是坑害百姓、收刮民脂民膏、以权谋私的贪官!”用眼尾看了看周守文惨白的脸和底下一片哄然的民众,话锋一转,“只不过,我同属下也曾去过太守此处的粮仓——这才发现,太守确实未曾说过半句谎话。”
周守文惊异地看了看洛骁,直到发现那边冲着他一笑,心才缓缓落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无法帮助百姓,本官实在、实在是有愧啊!”
洛骁却走过来摇头道:“大人何须如此谦虚?虽然戍州无粮,你却愿意变卖自己名下所有田产房屋,以所得之银钱从他处换取粮食,以解戍州百姓当下之忧患,实为天下百官之榜样,又何来愧疚一说?”
周守文愕然瞪大眼:“什、什么?”
洛骁笑道:“今日早上,军中兄弟已经替大人从周边将七百石粮食运进了城中。因着那些卖粮的乡绅们知道大人这是为了戍州的百姓,是以他们也不愿赚取多少银钱,这近千石粮食价钱只需拿大人名下的田产做交换便可。”
说着,拿出一张写好了条款的转让书,笑吟吟的:“大人,现在就请你为了这戍州的百姓,在这借条上,按个手印罢。”
周守文简直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懵了:“什、什么?”
难民纷纷涌上来,七嘴八舌的道:“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永世都记着!”
“粮食早些时候已经开始发放了,我们一家五口都领到了。”
“我也是,我也是!大人,难为您愿意用自己的田地给我们换取粮食,我们以前真是误会您了!”
“是啊!青天大老爷啊!”
一群人一拥而上,周守文被围在其中更是晕晕乎乎。他自出任以来,被人唾弃的时候倒是多,像今天这杯被人为着说是清官,还真是前所未有。
洛骁在一旁笑着看着喜气洋洋的周守文,拿出那转让书与印泥便道:“大人,虽说我知道你肯定是不会赖账的,只是那些卖粮的乡绅本来就亏损了,现在也不能不给他们一个依据。大人不如现在就画押罢?”
周守文笑意满满地接过那张借条,只是定眼一瞧,那上面竟也将自己几处未曾对人言的私宅也给列举出来了,脸色不由得又是一变。
“大人,粮都已经发放下去了,画押罢。”洛骁笑得更家温和。
周守文看着层层将他围起的难民,还有看起来笑得人畜无害的洛骁,自觉骑虎难下,有苦难言,用拇指在印泥上沾了一下,随即却被洛骁帮着在那张转让书上印了一个手印。
“世子还真是——将下官查得清清楚楚啊!”听着周围的一片欢呼,周守文盯着洛骁,咬牙挤出一句话来。
洛骁笑着,也低声地回道:“不过是些田地,没了便就没了。比起大人手上的金银,那些子地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瞧了瞧他,“况且,大人只要继续在戍州当这个官,什么好处捞不到?一点田地,怕是到不了明年,便能重回大人手中了。”
周守文一怔,心中暗忖:以洛骁这个意思,是打算所有事情既往不咎,也不追究他贪污受贿一事?
——也是!毕竟这平津世子也收了他那么多好处,弄死了他,他自己也没甚好处!他们的帐暂且记着,日后他再同这小儿慢慢清算!
这么琢磨着,周守文心里头倒是蓦然轻松了许多。四处瞧着正在自己身旁跪了一地的难民,理了理衣服,脸上又重新露出些笑模样来:也罢,花了那么点钱去买了个好名声,虽说不赚,但是倒也不亏。
洛骁站在周守文斜后处,瞧着那人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微微垂着眸,也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唇。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因着洛骁这样光明正大的来了一手,让周守文硬是吃了个说也说不得的哑巴亏。
除了周守文现下住的屋子,洛骁将他名下所有的田地全数变卖了,换得的银钱便叫人在最干旱的几处地方挖了几口井,再剩余的,便用作了周边水利设施的维护和修建费用。
如此这般,又在太守府处呆了十余日,直到将一切安排得妥当,确定周守文也动不了什么手脚之后,才在众人的欢送下带着二十九名士兵一同返回了军营。
甫一回到军营,就见到赵睦正带着一队士兵在军营内巡逻,瞧着洛骁回来了,微微一顿,随即赶紧快步走了过来,道:“洛参领。”
洛骁翻身下马,将缰绳递与了一旁的士兵,对着赵睦问道:“东西可交给殿下了?”
赵睦点头道:“太子已经瞧了,便是现在还无动作,但是想必心头也是有数的。”
洛骁一笑,道:“戍州以及北方的几个州县今年都面临着大旱之灾,殿下恐怕也正为此事而忧心。此时若是能先从戍州这处下手,第一步走下了,之后的路也会顺畅许多。”望着他又问,“张将军可在营帐内?”
赵睦摇头道:“今日蛮族来犯,将军带了一队人去追赶他们去了,此时并不在军营中。”
洛骁应了一声:“那王副将可在?”
赵睦便道:“王副将和孙军师俱是在的。”
“好。”洛骁点头,“你先去做你的事罢,我去军帐中找他们。”
赵睦颔首称是,带着身后的士兵便准备继续了巡逻,只是还未走几步,似是忽而想到什么,转过头又将洛骁喊住了:“参领!”
“什么?”洛骁侧头望他。
赵睦道:“末将自殿下那头回来,太子殿下还托我给您送句话。”想了想,道,“太子说,他在帝京,等你回去。”
洛骁听了,唇角不经意地弯了一点,却没多说什么,点了个头当做了回应,随即转身便径直去了王莽的军帐。进去的时候,却见王莽正赤着胳膊,让孙军师给他敷着药。听到这头有动静,侧头一望,脸上浮起了点笑:“哟,你小子可算回来了!事情解决了?”
“从周守文那处撕了个裂口之后,周围的县令、乡绅倒是也开始陆陆续续地筹出了近千石粮,若是不出意外,让戍州百姓度过这个秋日倒也不是难事。”洛骁走上前,看着赵睦胳膊上的伤,问道,“副将这是怎么了?”
王莽低头看一眼自己胳膊,嘿嘿地笑着:“不过是一时未注意,着了那蛮子的道罢了。一点小伤,无甚要紧的!”
孙军师将手里的纱布收起来,道:“倒是你,能从周守文那里把他的粮掏出来,洛参领还真是厉害。”
洛骁但笑不语。
到了暮色四合,洛骁从自己的营帐内听得外头一阵喧哗,料想是张信回来了,便出去看了看。果不其然,以张信为首,几千将士鱼贯而入。张信抬头见了他,淡淡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沉沉地回了军帐。
洛骁跟着他过去了:“这一仗将军打的不顺利?”
张信将自己的头盔取下来放在了木桌上,缓缓道:“蛮族人数虽不多,但是这种几十余人的骚扰战却令人防不胜防啊!”
这一点洛骁自然也深有体会。与他前世多率军攻打的正规军队不同,蛮族人少,却男女老幼人人皆兵。他们自幼生活在草原上,物质贫乏,擅长骑射,又居无定所。
相比之下,有着固定居所,骑兵实力不强,且又物产丰富的大乾反而处在了弱势。
因此,蛮族来边境骚扰每次不过几十人,他们却常常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兵力去追逐——即便这样,因为作为正规军队的骄傲不允许他们做出掳掠妇女,洗劫老弱的事情,所以反而让对方往往更加有恃无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洛骁皱了眉头,冷声道。
张信苦笑:“我自然也是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们有战斗力,又有对草原的亲近度,无论是防范还是抓捕都太过于艰难了。”
孙军师此时也走进了军帐之中,听见张信的话,缓缓道:“不过,将军,若是您真的想对付那些蛮族,我这里倒是有一计。”
张信和洛骁皆抬头望他:“孙军师有何计策?”
孙军师瞧着两人,半晌,淡淡道:“与那些蛮族对抗这么久,我军一直是等他们出手才在事后做着追捕。然而,我方往往却是损失了物资又损失的人力,对方反而在用我们的物资培养在壮大己身!”明明瞧起来斯文温和的一张脸,似是瞧起来也有几分锐利,“长此以往,强愈强,弱愈弱,几年之后,怕是我们都无法剿灭这些流寇!”
话至此,声音越发沉重:“既然是如此,为何就不能将事态反过来呢?”
洛骁倒是瞬间便懂了孙军师的意思,微微眯了眯眼,压低了声音道:“军师的意思是——换做我们首先出手,去掠夺他们的财物?”
孙军师和洛骁对视一眼,微微笑道:“不,是首先出手,将我们曾经丢的东西,全数都给抢回来!”
张信沉默不语,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却是摇了摇头:“不可。”叹了口气,道,“我们将那些蛮族称作‘流寇’,正是因为我们不齿于他们这般强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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