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前些日子你慷慨放粮,甚至不惜将自己手下的田地卖掉了?”吴巡抚淡淡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说起这茬儿,周守文又是一阵肉疼,咬着牙诉苦道:“大人您是不知道,我……我是被平津世子给坑苦了啊!”说着,便是对着吴巡抚倒着苦水,“现在倒好,我这里赔了夫人又折兵,好名声还让他们军营给捞去了一半!我真是……真是!唉!”
吴巡抚眸子轻轻动了动,问道:“你除了丢了粮,就没丢其他东西?”
周守文听到这里,沉默一会儿,想到自己的账簿,心中一阵心虚,但是却也不敢在吴巡抚面前说道,便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几口,随即捧着茶杯讪笑道:“丢……丢是丢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不过没甚重要,也不会耽误什么,大人放心就是了。”
“没甚重要?”吴巡抚冷笑一声,“你账簿都丢了,你现在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周守文被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才缓过来,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您怎么……”
“我怎么知道?人太子都已经把东西上交到圣上面前了,你还敢问我,我怎么知道?”吴巡抚蓦然起身,焦躁地在原地走了几步,随即怒不可遏地将手中的茶杯砸到了地上,“你这没用的蠢货!”
周守文被吴巡抚的动作和所说的话俱骇得不轻,嘴巴哆嗦着,许久才勉强地发出声音道:“不、不可能!我的账簿明明是平津世子拿走了,怎么——”
吴巡抚看着周守文那副蠢样,忍不住气得脑仁发疼:“平津世子是太子的伴读,平津侯早已竟站到了太子那一队列里去了,只怕是那平津世子白日里从你这里拿了东西,马上便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帝京的东宫里面!就你还一个人在这里心怀侥幸!”
周守文整个人都傻了一般瘫倒在椅子上,呆愣愣地看着吴巡抚,道:“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随即扑倒抱住他的脚踝,声泪俱下道,“大人,看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您要救救我!您千万要救救我啊!”
吴巡抚一脚将周守文踹到了一旁:“你自己出了这种纰漏,都已经被捅到圣上那里去了,我便是想帮你,又该如何帮?”
周守文抬头看吴巡抚,只是不住哀声求着,好半天,那头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丢的那些东西,可将我牵扯出来了?”
周守文连忙道:“未曾!与大人的往来账簿我藏在金块底下,未叫他们发现!”
“果真?”
“果真!”周守文见事情似乎有转机,连忙道,“若是我说假话,只叫我天打雷劈!”
吴巡抚眸子一转,冷冷哼了一声道:“要不是看你为我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会特意从圣上那里请命亲自过来戍州一趟!罢了,起来罢!”
周守文连忙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大人请指教!”
吴巡抚叹了口气:“你现在赶紧回府,也别管其他的了,收拾点银钱,赶紧跑路,我只当今夜还未来过。”缓缓道,“只要你出了大乾的边境,便是有人再想抓你,也是无法了。”
“可——”周守文略有些犹豫。
“可什么?这时候是命重要还是别的重要?”吴巡抚瞪着眼骂道。
周守文咬了咬牙,点头道:“好,大人我听你的,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说着,转过身赶紧乘着来时的轿子往只府里赶去。
眼见着周守文的人离开了,吴巡抚缓缓走到周守文方才坐着的地方,垂眸瞧着方才周守文喝的那杯茶,眸子里渗出一丝冷色:“要怪,你便去怪太子罢,是他要你死,我也没甚办法。”
周守文回了自己的宅邸,首先便挥退了一干下人,径直去了书房。哆哆嗦嗦地用着钥匙打开了暗阁,便脱了自己的衣服,往里面开始装金块。足足装了一整件衣服,将包裹打好了,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再拿点布料装些珠宝带走,忽而自肺腑开始,一阵尖锐的剧痛瞬间在自己的身体内炸开。
周守文踉跄地跪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颤抖着用手抓住面前的书案角,甚至来不及让他叫喊一声,更加迅猛的痛处火烧火燎地便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不甘又怨恨地倒在地上,最后模糊的视线里是一个佩戴着长剑的黑衣人消无声息走进了自己的书房,然后绕过了他,走向了那个还未关闭起来的暗阁。
吴巡抚看着由侍卫取来的那一本蓝皮封面的薄薄册子,随意翻了翻,然后伸手将册子就着烛火点燃了,丢在了一旁的铜盆里。
火焰舔舐着书页,耀眼的火光中,不多会儿,那薄薄的账簿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化为了灰烬。
“你走的时候,人已经确定死绝了罢?”吴巡抚淡淡问道。
“是。属下已经确定周太守气息全无,已经是死透了。”侍卫连忙答道。
“很好。”吴巡抚眸子闪过满意之色,一字一句道,“太守周守文知晓自己罪行败露,已在今夜畏罪自杀——”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只不过,这么好用的一条狗,就这么死了,倒也还真是有几分可惜了。”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接连几日在寨子里带着,胡生觉得憋得慌,好不容易下了山去城里打了打牙祭,一回了寨子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了。
打眼瞧着小木头正在扔石头玩,走过去便拍了拍她的脑袋,问道:“我家那老头还有其余几位当家呢?”
小木头回过头,见着胡生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少当家”,随后道:“寨子里来了人,大当家、二当家和三当家都在大堂里头跟人说话呢!”
胡生觉得有点奇怪,能让三个当家的一齐在里头,这得来得是什么人啊!
想着,觉得有些意思了,拔腿就准备往寨子里走,然而没几步,遥遥地便见那头黑五送着一个少年出了寨子。那个少年约莫跟他差不多的岁数,瞧着模样就像是个家世良好的富家公子。
——嗯,就是他们寨子里俗称的肥羊。
不过这次这位,似乎有点不同。
胡生又瞧了瞧那少年身后跟着的一批练家子,心下百爪挠心似的,转转悠悠地就朝那边靠过去了。
“这位是——”
那头洛骁正同黑五说着话,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走过来,微微笑了笑询问了一句。黑五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想将胡生介绍给洛骁,只道:“你的话我们会做考虑,今天就这样,好走不送!”
洛骁点了点头,倒也没在逼迫,只道:“希望下次再次相见时,我们已经是友军,而不是兵戎相向的敌人。”言罢带着手下的几名士兵转身出了寨子。
等洛骁一行人离去了,胡生终于忍不住了,围着黑五就在不停地问:“二当家,刚才那是谁?官府的人?呵!我可不记得那周扒皮手下还有这样的人物!是谁?是谁?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黑五被胡生缠得没办法,只得将人提留进了大堂里。
大堂中,胡三和大牛都坐在位置上,只是脸色却是沉重。胡生是第一次瞧着自己家的老头子这么个愁眉不展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只能求助地看着正提留着他衣领的黑五。
黑五把手放下了,叹了一口道:“大当家的,你对招安这事怎么想?”
胡生一愣,惊讶道:“刚才那人,真是官府的走狗?还想着要招安黑虎寨?”先是忿忿地骂了几句,看到在座的几人都不接茬,气焰灭了一些,有些迷惑地道,“你……你们,你们不会真的想跟官府投降罢?”
胡三抬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低喝道:“胡生!”
胡生被胡三吓了一跳,随即火更大了,瞪着眼就道:“现在的官府是些什么东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招安?说的好听,不过是把我们当走狗使唤罢了9不如当个盗匪在这里逍遥自在!”说完,一跺脚,忿忿地转身离去了。
堂内的三人被胡生一通火发了之后,之前那种沉闷的氛围反而散去不少。
“个小畜生!性子这么烈,也不知道像谁!”胡三摸摸自己的脑袋,低声骂道。
大牛便笑:“大当家的说像谁?”
胡三瞪眼半天,也是笑了。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黑五和大牛,道:“招安归顺于平津侯府下的军队,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大牛沉默半晌,抬了眼闷闷地道:“要是真的跟那娃娃说的一样,我倒是觉得……归顺也不是什么坏事。”
黑五走到一把椅子上坐了,道:“虽然我们现在走到了这个地步,但是当初上山创了这个黑虎寨,说到底不还是因为走投无路,没法子把日子过下去了吗?但凡当初有半点活路,谁不想好好在家过日子,怎么会去占山为王,当什么盗匪?”
胡三也叹了一口气,道:“当初胡生他娘得了重病,胡生又小,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了,上头却还逼着要缴纳第二次田税——”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只不过,即使我们是这么想,他们那些从小长在寨子里头的又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了。”
黑五皱着眉头道:“我也是担心这一点。做盗匪的自由自在,他们在寨子里头野惯了,又尝了甜头,只怕让他们接受招安——”
“但是,听今天那个娃娃的意思,只要接受招安,上场杀敌,就能记军功、入军籍。能够上战场杀敌,总比龟缩在这个鬼地方,抢掠这周围的百姓要好的多!”胡三眼里面产生了一丝动摇,“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是日后死了——至少说出去,老子是战死沙场,是英雄,老子死的不丢人!
“要不,就今儿个,把全寨子里的人召到一块儿,问问看他们的意见。”大牛听了胡三的话,慢吞吞地道,“毕竟是寨子里的事,也不能由我们拍板决定了。”
胡三深深锁眉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么办了。”
几日里,洛骁带着自己手下的兵,连续挑了戍州周围还算数得上名堂的几个寨子,无论结果如何,洛骁手下想要招安匪盗,汇集成一支特殊的奇袭小队的事已经算是在戍州众盗匪圈子里彻底传了开来。
“洛参领觉得那些匪盗真的会愿意被招安?”赵睦看着洛骁有些担忧地问道。
洛骁却只是淡淡的笑着:“成败与否,端看几日之后便知。”
胡生一个人气哼哼地跑到了后山,扔了鞋子赌气在小溪流里面踢水玩。好半天,听到身后有点动静,却愣是不回头,脚下踢水的动作倒是越发大了。
黑五一手将他的头往下摁,笑着道:“丢不丢人,都多大岁数了,还只会话都不听的乱发脾气。胡生你说你丢不丢人!”
“我丢什么人!你们都愿意自己被招安去当官府的走狗了,谁比谁丢人啊!”胡生从黑五手里钻出来,张牙舞爪地道,“刚才来的那个是谁?哪个县令手下的爪牙?”
黑五看着胡生这么个野劲儿,也有些好笑:“爪牙?恐怕整个戍州在人眼中都不够看的,你说他是谁的爪牙?”
胡生眨眨眼,有些好奇了:“那么个毛头小子,什么来头?”
“毛头小子?”黑五叹了口气,也没纠正胡生瞧起来比洛骁更加像是毛头小子的事实,道,“平津侯听说过么?”
胡生忙点了点头:“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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