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姚的喊声渐渐远去,可秦峦眉宇间的郁气却久久不曾散去,直到顾陌城过来摆弄他的画具,无意中问道:“师父,你不开心吗?”
秦峦这才骤然回神,“没什么,只是回来的路上看见几个乞讨的,有手有脚,有些烦。”
顾陌城不疑有他,哦了声就不再追问,只是又继续兴致勃勃的翻看那一大堆颜料,还煞有其事的挖出一点来搭配,说也要学什么的。
正在沏茶的井溶闻言往这边看了眼,当时没做声,可稍后却若无其事的说:“师父,你过来看看我这茶沏的怎么样?”
顾陌城向来对喝的没什么大追求,有的喝就喝,没得喝也懒得去折腾,所以听了这话并不以为意,倒是秦峦果然走了过去。
师徒两个转到外面庭院里,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满山苍翠久久无言。
过了好久,井溶才说:“你碰见秦家人了。”
虽然是疑问句式,可不管是语气还是他话中含义,都是肯定的意思。
秦峦嗯了声,“是秦姚,在山下吵闹,口口声声要找你算账。”
分明已经十点多了,可天空依旧阴沉得厉害,空气中隐隐有种大雨欲来的压抑的水汽,一股复杂的泥土味道充斥鼻端。
井溶哼了声,“不必理会。”
秦峦长长的叹了口气,表情和眼神都十分复杂,“那些人如何,我是再不会关心了的,倒是你,千万不能做那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你的命、你的人生、你的时间比他们任何人的都要宝贵,搭进去不值得。”
井溶低头,看着白瓷茶杯里微微荡漾的澄澈茶汤,过了好久,才低低的嗯了声。
天边忽然滚过一个闷雷,东南方猛地刮起一阵带着浓重湿意的凉风。
下雨了。
只要重要的人都平安无事,顾陌城还是很喜欢下雨的。
就像现在,她左边坐着秦峦,右边坐着井溶,师徒三人齐齐坐在屋檐下,手捧一杯热茶,旁边的狭长小木桌上还有时兴的新鲜点心,然后安静的看着外面晶亮的雨滴击打在庭院中,看着竹叶更绿,鲜花更红,真是非常惬意。
保安室打来电话,说那位秦姚先生闹得太凶,不光严重影响住户的体验,而且也表现出了明确的攻击性,他们屡劝不止之后就报了警,现在人已经被强行带走了。
不说井溶和秦峦是什么感觉,反正秦岳接到消息后直接就炸了。
派人把秦姚弄回来之后,他一言不发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混账,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还嫌家里不够乱的吗?”
秦姚身上都湿透了,头发上还在不断地滴着水,挨了一巴掌之后半张脸都肿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不由分说就动手的秦岳,很不服气的吼道:“你凭什么打我!家里为什么会乱?都是因为爸你鬼迷心窍了!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跟妈离婚!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看咱家的笑话!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懂个屁!”秦岳近来本就焦头烂额的,结果还要分心去警局捞儿子,回头消息传出去,指不定那些人又要说什么。“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你们知道吗?笑话?我早就是他们眼里的笑话了!你妈仗着娘家,这么多年对我呼来喝去,哪里有一点尊重,老子去外面跟人谈生意都抬不起头来!”
“爸,你真的被骗了,妈真的对你很好的!”秦姚急的眼睛都红了,“这些年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不是外公他们,咱们家的公司恐怕早就完了。”
“别跟我提你外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秦岳一听见这个称呼就暴怒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跟你妹妹一个样子,哪儿像我的孩子!人家丢给你个肉包子就颠颠儿的跟着走了,自以为得了好处,谁知道人家背后怎么笑话你的!”
他本来就极度自卑又极度自负,最听不得这种类似“靠老婆”的话,可现在,这样的话却偏偏出自自家儿子的口,怎能不让他火冒三丈。
秦姚就觉得眼前这个他曾经尊敬过的人已经彻底疯了。
什么叫笑话?大家不是一家人吗?不本来就该相互扶持吗?外人说的话也不过是酸话,又何必当真!
“疯了,爸你真的疯了!”他吼道,“什么狗屁的井大师,鬼知道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的无赖骗子,难道比朝夕相处的家人还重要吗?你干脆认那个什么招摇撞骗的井大师当儿子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姚这番话只是盛怒之下头脑一热喊出来的,可落在秦岳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假如,假如井大师真的是自己的儿子,他他早就发达了!哪里还需要受冯珍那个娘们儿的闲气!
秦岳就沉着脸对秦姚道:“你们既然这么维护冯珍,那以后就跟她走吧!老子养不起你们这些大少爷大小姐!”
什么儿子女儿,都他娘的是狗屁,关键时候没一个站在自己这边的,还不如人家井大师一个外人。既然是白眼狼,还要他们做什么?
不就是儿子吗?老子有的是钱,现在就出去找几个妞儿生儿子去,等过几年孩子长大成人能懂事儿了,老子不也才六十岁,怕什么。
苏子市接连下了三天的雨,顾陌城师徒三人难得清闲,也不出门,每天说说话聊聊天,看着四周各色风景度日,实在惬意的很。
到了第四天,雨停了一阵,顾陌城就闹着要去墙外的小竹林摸竹笋,秦峦说自己老胳膊老腿儿不爱动弹,就只有井溶陪着去了。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泥土都被泡软了,好在这里并不是原生竹林,很多地方都铺了结实方便的石板和石子路,走起来倒也方便。
竹子早就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一丛丛翠玉可爱,随风摇摆,枝叶发出欢快的刷刷声。
顾陌城用力吸了几口气,觉得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当即由衷感慨道:“真畅快呀。”
刚说完,脚下就打了个趔趄,她反应倒是快,马上就站稳了,回过神后还哈哈大笑,倒把井溶吓得够呛。
“出门之前说什么来着?”井溶笑不出来,抓着她的胳膊板着脸教育,“当心当心,转眼就忘了,不如现在就回去吧,反正这里挖的笋子也不好吃。”
顾陌城一听,立刻熟练地央求,一双比笋尖儿还白还嫩的手拉着井溶的,声音也如这林风一般软乎乎的,“师兄,我错啦,我只是太高兴了,这次真的记住了。”
她的眼睛总是黑漆漆湿润润的,像地上长满了植物的土地一样充满生气,每当她喊着满满的信任和期待看过来的时候,井溶都能听见自己心防土崩瓦解的声音。
“你呀你,”井溶又爱又恨的掐了掐她的脸,无奈的说,“总是这样。”
顾陌城就笑眯眯的,“所以师兄最好了。”
井溶失笑,微微挑了挑眉毛,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顾陌城眨了眨眼睛,忽然无师自通,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理直气壮的说:“我贿赂师兄了,师兄就不能再跟师父说。”
不然她肯定要被念的脑壳疼。
女孩子唇瓣柔软温热的触感好似还停留在脸上,井溶的心脏都跟着狂跳起来,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
他抱着胳膊,很是严肃地说:“这样大的事,这点儿贿赂是不够的。”
说完,顾陌城就咯咯笑起来,连带着他眼中也沁了浓重的笑意。
最后,一个行贿的,一个受贿的,很快便达成协定:
顾陌城又往他另一边脸上亲了一下,用井溶自己的话说,这叫保持平衡。
亲完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都不同了,温温柔柔的,哪怕什么话都不说,相互看着也能笑出来。
又走了几步,前面的井溶忽然就蹲下去,“来吧,我背着你。”
顾陌城本能的拒绝,“山路难走,太累了。”
井溶却很坚持,强行解释说:“你毛毛躁躁的,我还要分神顾你,倒是直接背着快些。”
说着,又从背后冲她招了招手,好像在唤一只小狗崽。
顾陌城就笑了,有点害羞,还有点小期待,然后脆生生的应了声,欢欢喜喜的爬上去了。
井溶背着她站起来,还颠了两下,却不急着走,顾陌城就问怎么了。
他一本正经的说:“扎实,挺好。”
顾陌城:“不许说!都是你跟师父,总让我多吃!”
井溶终于迈开步子,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笑意,“有点肉肉才好,不然没准儿现在我要被硌得慌了。”
顾陌城抬手就捶了他一下,可捶完了自己却又先心疼起来,连忙对着下手的位置又揉又搓,还张开嘴巴哈气,哼哼唧唧的问:“师兄,我打疼你了吗?”
她力气可大了!
本来这一下就没什么分量,井溶也不放在心上,可现在她这么摸来摸去的,那才是真不好。
井溶就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好像加快了,身体也慢慢发热
他当即停了脚步,稍稍往后歪着头,感觉到女孩子柔软的发丝扫在自己的脸上,这才苦笑道:“小师妹,你老实些,我也是个正常男人。”
顾陌城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肌肉好像都紧绷了,一道红云迅速蔓延到脖子,把脸埋在他背上不说话了。
井溶刚要抬脚,却嘶的一声,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
顾陌城咬了他的耳朵!
无形撩拨最为致命!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顾陌城还在他背上吃吃的笑,井溶额头上却已经渗出一点湿意,不是累的,下腹也一阵阵的发热。
他忍不住用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这小混蛋的屁股,听着背上惊慌失措的一声啊,这才觉得结了恨。
“别闹,当心掉下去摔了。”
顾陌城顶着一张大红脸,抿着嘴儿笑,又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脖子,下巴尖就这么贴在他脸上,“师兄,你真好。”
分明是自己作怪,可他第一个想到的却还是怕摔了她。
井溶脚下不停,闻言失笑,“知道就老实呆着,别等会儿两个人一起摔个滚地葫芦,回去之后师父那才有的笑呢。”
刚下过雨,地上不少地方都积了水,要是摔倒的话,绝对一身泥。
顾陌城只是在脑海中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好笑,就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总是很有感染力的,很快,井溶也就跟着笑了
当天他们确实挖了不少竹笋,但正如出行前就猜到的,这里的竹子本就是为了观赏,根本不好吃。
可顾陌城压根儿不在乎这个,依旧笑呵呵的,又拉着井溶在院里栽竹笋,煞有其事的说以后他们院子里就能有一片竹林了。
看着她欢欢喜喜的样子,秦峦就摇头感慨,“这孩子真好养活。”
怎么什么情况下都能找出乐子来?
说完,又拧着眉头看井溶,顺着他满是泥巴点子的裤腿、衣摆和脏兮兮的手,满脸嫌弃,“走的时候嘱咐了她,没想到回来的泥猴子却是你,你就由着她瞎胡闹吧,赶紧去把衣服换了,真是辣眼睛。”
井溶也不辩解,只说:“最宠她的还不是师父你?偏挑这个时候又说我。”
说着,也就溜溜达达进去了。
在廊下画画的秦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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