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间,雪山上的雪水开始大面积融化,城中各沟各渠中都水流满满。
天气开始变得炎热起来。
火辣辣的太阳每天都挂在天上,把地上的一切烤得蔫巴巴的。
人也蔫巴巴的,草木也蔫巴巴的。
大家都躲在荫凉的地方,再也不敢在街面上随意地行走。
哪怕穿着清凉的短袖衫,哪怕光坐着不动弹,不用一会儿,全身也会汗流如注。
罗飘雪站在看守所门口,不停地哀求警卫:“再问问吧,再问问他,告诉他,我会天天来的,他今天不见,明天不见,可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见我。可是既然总有一天要见,现在就没有必要躲着我。”
番八十五 就剩下一个脑袋了()
贺铭章一身是血的躺在一间最小号的监狱里,监狱外的栅栏和其他地方也长得有点不一样,别的地方都是指头粗的铁,他这儿是胳膊粗的精铁。
“呵,难道我还能越狱不成?你就这么怕我?”贺铭章看着狭窄得手脚都伸不直的空间,嘲讽地笑着。
狱警走了过来,用力敲了敲栅栏,“贺铭章,那个姓罗的女同志又来了,不肯走,你到底见不见?”
贺铭章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不见,不见,让她走,别再来了。”
狱警转身走了。
过了不到十分钟又来了,黑着脸道:“她走了,不过有东西托我转交,按照规定,是不可以夹带的,不过因为是一封信,我就带进来了。”
“不收,扔掉。”贺铭章呸了一中,吐出一颗带血的牙。
“她哭着哀求我一定要把信带到,如果你不收就念给你听。”狱警把叠得四四方的信纸打开,一板一眼地念起来:“我最敬爱的贺部长,我是罗飘雪。
你上次说的事我想了很久,我刚要说出我的答案的时候,你却阻止了我。
我其实想说的是,我愿意。
哪怕我清楚的知道,你的心里没有我。
可我一想到我们能凭借这样的关系更近一步,我能每天醒来都看到你,我的心就抑制不住的怦怦跳得吓人。
我想,我很喜欢你。
或许,给你写这样的话,你会觉得我太不含蓄,可是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我的心意。
我等你出狱。
在这之前,如果你愿意见我,我会很高兴。
罗飘雪。”
狱警读完了信,一脸羡慕地啧啧道:“坐了牢有人巴巴的追,巴巴的来等你见一面,你这面子可真是大啊。
要是没破相,我倒想看看,你长得有多么英俊,这么招女同志喜欢?”
贺铭章默默地伸出手,摸向自己的右脸,在那里,有一个拳头大,刚结了疤的伤。
那是刚来监狱的第七天,他在采石场劳改,对面还有几个在凿石头的犯人,凿着凿着那铁凿子就飞了过来,插到了他的右脸上。
想到这里,贺铭章冷笑起来。
一年的劳改,或许他是出不去的。
三个月时间,他破了相,经常会被滚石砸中,现在能躺在这儿喘气儿,已经是命大了。
刚开始,他想去陪母亲。
后来,他却想活着,活下来,亲眼看一看那个男人最后的结局。
他要他死,他偏不死,不仅不死,他还要努力活着,走出这里,重见天日,然后再把他打翻在地。
虽然他知道这很难。
可再难,他都得去做。
他发现了一个规律,每次出事的时候,都是西边天空乌云密布,有雨云大片大片聚集的时候。
那代表那时候城中在下雨。
所以现在他学聪明了,有雨云的天,他宁愿抠开旧伤把自己搞得血淋淋的,也坚决不出这个小房间。
因为他不知道出去,迎接他的会不会是朝着脑袋砸过来的滚石。
毕竟他现在全身上下都被砸过了。
就剩下一个脑袋了。
番八十六 终于要见面了()
。就算没看见,猜也猜得到,贺爱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打击他和站在他这边甚至是宁良玉提拔上去的人。
他是站当其冲。
其次就是徐铁夫妻。
在这种时候,他怎么敢去见罗飘雪,怎么能和她扯上关系?
那样,只会害了她。
“唉,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什么难听的话都转达过了,她还来”贺铭章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升腾起一丝复杂难明的暖意。
罗飘雪又连续来了十天,依旧没能见到贺铭章。
这一天,她失望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要走的时候,一辆车从远处急速开过来,停在了看守所门口,车门打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
青年长得皮白面嫩,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
罗飘雪往一边让。
他无意间看了这边一眼,就问了那个总是替罗飘雪带话转信的狱警一句话。
然后,他突然就笑了起来,大叫着有趣,然后朝罗飘雪走过来。
罗飘雪感觉有片阴影罩在自己头顶,忙抬眼去看。
青年笑眯眯地凑近她,热情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贺胜利,我是贺铭章的弟弟。”
罗飘雪并不知道贺胜利在玉山马场所做的事。
也并东清楚长着一副好皮相的贺胜利肚子里揣着一颗恶魔般腥臭的心。
有人打招呼,出于礼貌,罗飘雪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贺胜利又道:“我要进去看看我哥哥,听说你来了很多次他都不见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罗飘雪两眼一亮,满含希冀地点了点头,“这样,不会违反什么条例,给他造成不便吧?”
贺胜利笑着摇了摇头,“不会不会,他又不是重刑犯,我也一直时不时的关照一下他,带个人进去探视他什么的,只是小事一桩。”
罗飘雪一脸感激地对贺胜利说:“谢谢你对他的关照,以后还请多关照一下他。”
贺胜利笑得更大声了,一口应下,“一定会的,毕竟他是我哥,做弟弟的关照哥哥那是理所应当的。我一定会像他关照我那样关照他。”
“那就好,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他在里面过得不好,现在有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站在旁边的狱警微微低了头,在心底微微叹了一记。
关照
如果这个女同志知道这弟弟是如何关照哥哥的
她一定会后悔今天所说过的每一个字。
罗飘雪跟着贺胜利进字探视间。
在等待的时间里,贺胜得一直在引导着罗飘雪说她自己的一些事。
罗飘雪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心不在焉。
她经常会往犯人出来那道栅栏边张望。
“时间过得真慢。”罗飘雪等得有些着急。
来了快四个月,今天,终于能够看到他了。
他还好吗?
栅栏那边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罗飘雪仔细听了听。
两道!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来了四个月,连狱警的脚步声她都能听出来了。
另一个一定是贺铭章。
她终于要看到他了。
罗飘雪激动得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贺部长!”
两道脚步中的其中一道突然停了下来。
番八十七 你一定没有喜欢过人()
。那道脚步突然折返,快速地远离。
罗飘雪急得哭了起来,“贺部长,你不要走,出来啊,我想看看你。”
那脚步却走得更快了。
罗飘雪绝望地蹲了下来,用双臂抱着自己,哀伤地哭了起来。
“你到底是有多讨厌我,才会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明明走到门那边了,听到我的声音却连你弟弟也不见了,直接就跑了。”
贺胜利微微勾唇,然后张嘴大喊了一声:“把他带回来,拉出来,见见我这痴情的未来小嫂子。”
狱警立马扭头追了出去。
罗飘雪期待又忐忑地看向那边。
两个脚步相遇了,然后镣铐哗哗作响,好像还动上了手。
“啊贺铭章,你敢砸破我额头”
然后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喧嚣声。
无数警铃响了起来,好几个狱警都跑过去支援。
罗飘雪担心得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音问贺胜利:“他不会出事吧?”
贺胜利摇头,笑着安慰她:“不会,有我在呢,我会关照他的。”
罗飘雪终究没能见到贺铭章,怀揣着失望和担心的心情离去。
当天晚上,一名重伤垂危的犯人被送进一医院抢救。
罗飘雪担心得一晚上没睡着,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黑暗中,瞪着俩大眼珠子流眼泪。
田小小半夜起来上厕所,被吓得不轻,妈呀一声就跳上了床,过了好一会儿才先拉开灯又下了床往厕所跑。
就在田小小拉亮灯的那一瞬间,罗飘雪看到窗户外头有一个黑影闪过,等她跑到窗边,掀开帘子看的时候,那里又是空空的。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罗飘雪住的是二楼。
没有人留意到一楼和二楼的水管连接处有一片艳红,然后在风中慢慢的凝固成了暗红。
天亮以后,太阳出来了,阳光照过那片地方,经过光线的折射,暗红看起来就像是一团铁锈。
凌晨五点,城外一个偏僻的丁字路口。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面无表情的英俊男子跨了下来,沿着人高的草丛往前走了一截路,然后又蹲下来,捡起一片草叶闻了闻。
他又往前走了一截,一边走一边留意看地上掉落的草叶,在深入草丛七八米之后,他终于在一片草叶上发现了暗红色的血迹。
青年站定,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大前门烟,撕了封,抖了一支出来,叨在嘴上,朝着草丛中道:“兄弟,有火没?借个火。”
草丛中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兄弟,借个火。要是还能喘气儿就应我一声,我是徐卫国,来接你的。”
草丛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咳嗽,一个虚弱无比的男人声音响了起来,“要火,自己过来。”
徐卫国愣了一下,问道:“怎么?动不了了?我在第一个接应地点等了你两小时,你没出现,我才来的备用地点。中喑这段时间,你跑哪儿去了?”
都快挂了还乱跑,折腾。
“咳,去见了个人。”
“女人?呵,为了女人,连命都不要了,你怎么没死在路上?愚蠢!”
“你一定没有喜欢过人,也没有被女人真心喜欢过。”
“没那些闲工夫,喜欢什么的,跟我绝缘。”
番八十八 我说我讨厌话多的人()
“咳,总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你舍了命也要去见的女人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了。现在跟你说再多也没用,因为你还是一个铁疙瘩。”
草丛扒开,贺铭章一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徐卫国面不改色地把他拎了起来,往车那边走。
贺铭章痛得直颤抖,忍了半晌才道:“能不能不要提着我?这样会拉着我的伤。”
徐卫国黑着脸道:“你刚开始的伤本该没这么得,送进医院后医生一定帮你处理过伤口并包扎过了,现在你这副惨样全是你不按约定中途偷跑弄出来的,我为什么要体贴你?“
“你好像对我有很大意见?”
“徐铁冒了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