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流淌的鲜血,很快就在他的身下汇聚成了一条血色的小溪。
依稀之间,我仿佛又看到了他以前的样子,阳光帅气,眉目舒朗,微微一笑,仿佛揉碎了漫天的星光。而肖红玉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样的皮开肉绽,狼狈不堪。
他们的样子固然让人心生怜悯,可真正让人揪心的,却还是那个可怜的,无辜的小小孩子。
本着求助的心理,我看向了那几个具有生杀大权的主宰之神。我首先看到了沈奕可。他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眯缝着眼睛,仿佛已经被这深秋的阳光照射的昏昏欲睡了。他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哪怕周围到处是乱哄哄地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他却依然有本事把自己放到一个无人的境界,独自偷闲。
第一百一十章()
而最有可能会仗义执言的沈奕雄,此刻却没精打彩地耷拉着脑袋,似乎早已对眼前的这幕人间惨剧司空见惯,终至麻木不仁了。而那位素来用胆怯示人实则深藏不露的沈家二少,更不可能会替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贸然出头。碧朱呢,则纯粹是因为无聊凑过来看场大戏而已,更不可能指望着她动什么恻隐之心。
至于暴怒之下连张一凡都快打死的沈奕纱和恼羞成怒的千姑姑,更没有理由违背本性枉做好人了。而千幽夫人,哦,天,那根本就是一个纸糊的傀儡,一言一行,还全靠千姑姑手中的那根线呢。
唯今之计,也只能是我豁出去与他们斗一斗了,成功与否,全看天意了。
我正思索着从哪里下手?却听到沈奕纱厉声吼道:“张一凡,你快说,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孽种?”
等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才听到张一凡闷声说:“是,这孩子是我的。”
沈奕纱简直快要吐血了,揉着胸口翻着白眼平息了好大一会,才咬牙切齿地问:“说,你们两个到底勾搭多久了?”
“我们很多年前就好上了。”
“你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她?”
张一凡颤巍巍地抬起了头,瞪着乌青一片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沈奕纱,老老实实地说:“你没有她美,没有她性感,我离不开她,她却离不开沈家大少。其实,我故意讨好你,接近你,也只是为了留在古宅,能常常地和她约会而已。我这样说,大小姐明白了吗?”
沈奕纱脸上再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竟不能再发一言。
千姑姑“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说:“既然都已经招认了,我也就没什么犹豫的了。古宅门风素来森严,怎么能容忍这种厚颜无耻的奸夫**?你们自己暗渡陈仓也就罢了,怎么还敢生了个杂种冒充我们沈氏的子嗣,把我们众人全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种人,简直是罪大恶极,天理难容。来人,把他们和这孩子一起,给我活活打死。”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有几个还算老实厚道的下人,全都咧着嘴,无声无息地流下眼泪。
孩子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哭声越发的凄厉无助了。
桃姐被孩子的哭声折腾的不胜其烦,随手一甩,孩子就被摔到了地上,而几个身穿黑衣,手持长鞭的男子便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
我急忙分开人群,刚准备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已然皮开肉绽的肖红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先我一步飞快地奔过去,一把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她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姑姑,夫人,饶了我的孩子吧,我死不足惜,可孩子是无辜的,姑姑,留下她吧,随便把她当成一只小猫小狗都好,只要留她一条命就行。”
她这个反应倒是大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一直以来,我还以为孩子都只是她往上爬的工具和垫脚石,可没想到,她居然也有这种母性爆发的时刻。
千姑姑冷笑一声说:“留下她,可能吗?我现在一看到这小杂种,就觉得恶心,她是你们这对狗男女留给我们的耻辱,古宅怎能容她?”
肖红玉怔怔地瞪着千姑姑,突然仰天哈哈一笑说:“什么古宅?不过都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活死人墓罢了。我因仰慕大少而来,可到这一刻才明白,所谓的大少,根本就是一个没心,没肺,没感情,甚至,连生育能力都没有的超级怪物。”
一番话还没说话,黑衣人已经来到了身边,毫不留情地抡起鞭子,在她的背上狠狠地抽了一下。她羸弱一女子,自然吃不消这结结实实的一鞭,身体一晃,顿时摔倒在了地上,但为了顾及怀中的孩子,她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
她流着泪,高高地举起啼哭不止的孩子,大声说:“诸位,你们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为之卖命的古宅,她们私设公堂,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黑衣人抡起鞭子,刚要再抽,却被一声“慢”给制止了。
我愕然地看到,刚才还昏昏欲睡的沈奕可,居然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到了肖红玉的面前,不紧不慢地说:“肖美人,我很想向你讨教一下,我怎么就成了超级大怪物了?”
肖红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突然狰狞一笑说:“你不是怪物吗?一时沉溺与女色,恨不得死了也要当个风流快活的鬼,一时却又不近女色,冷冰冰的就跟不认识我们这一帮美人似的,一时火,一时冰,不是怪物又是什么?”
“哦,很好,还有吗?肖美人有什么话,不如一并说完。”沈奕可目光含笑,竟然颇为赏识她此刻的胆识。
肖红玉环视一下周围看热闹的观众,忍着身体的剧痛嘶吼道:“诸位,我肖红玉天生犯贱,耐不住寂寞,这是我该被惩罚的地方,但是,今天,我要向各位说明的是,不是我有意混淆沈氏的血统,而是,你们的大少,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自从进入古宅后,我们几个美人都是全心全意的想为古宅开枝散叶。可是,除了我和欧阳玉儿因为偷情而怀了孕以外,刘美人,姬美人,李美人三人,直到现在还一无所处。难道这还不能证明,大少根本没有生育能力吗?”
“肖美人,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现在的沈氏长孙岂不也成了当之无愧的小杂种了吗?”一向独善其身的二少沈奕英,竟也不失时机地开始添油加醋了。
肖红玉笃定地说:“大少都已经不能生育了,又怎么会有什么名正言顺的沈氏长孙呢?”
这番极具污蔑和攻击性的言论,即便是搁在最底层的贩夫走卒的身上,都是有丧自尊的奇耻大辱,可那位优雅高贵的沈家大少,却跟没事人似的,施施然绽开一个温润迷人的笑容,说:“肖美人观察入微,想像丰富,不错,相当不错。”
看的出来,哪怕是心如槁木,自知难逃一死的肖红玉,都被他那魅惑至极的笑容迷惑了,双眼微微迷离,似乎想要吸取他更多一点的绝世芳华。
沈奕可似乎也存了怜悯之意,伸开双手,温柔地说:“来,把孩子给我,我向你保证,必留她一条生命。”
肖红玉像被人摄去了魂魄似的,立刻温顺地把孩子递给了沈奕可。
沈奕可抱住孩子,退后一步,向左右早已执鞭在手的黑衣人挥挥手,淡然地说:“送她走吧。”
我看到肖红玉哀绝一片的脸上,居然奇异般洇开了一朵绯红的云雾,犹如花儿开到颓靡,便心甘情愿地悄然陨落一样。直到这一刻,我才与这个临死也要把我拖下水的仇敌达成了一种悲凉至极的共识,原来,能死在自己深爱之人的手里,本身就是一种解脱和福气。
伴随着几声皮肉撕裂般的“啪啪”响声,这个十三岁都被人奸污,此后就开始放荡形骸的,傲娇刁蛮的性感佳人,就在一众围观者的注目之下,香消玉殒了。
从始至终,张一凡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或许是恨之深,爱之切,让他根本没勇气再和她约定黄泉路上的结伴而行了。我想,如果真的有来生,张一凡必不愿再见到她,这一生已经为她赔掉了自己的所有,什么样的情债也该偿清了吧。
我永远都记得他蜷缩在我面前,像个无助小孩一样哭泣的情景,那时,他说:“何西,你不用说了,真的,我都知道,肖红玉就是一个骚货,贱人,真的,我恨不得亲手杀死她。”
肖红玉刚咽了气,立刻就有几人走上来,用麻袋卷着尸体,快速地抬了出去。动作利索,熟练,一看就是干惯了此类营生的内行专家。不期然地,我又想到了青可被人装进麻袋的那一幕情景,心口闷闷的,就像压了一块巨石似的。
结束了肖红玉,那几个黑衣人挥动着长鞭,又来到了张一凡的身边。
我不敢再看,把头埋在洛英的肩膀上,不觉已是泪流满面。在幽冥酒吧时,张一凡曾经对我诸多照顾,但此刻,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活活打死。
我恨这个古宅,恨它的富可敌国,只手遮天,恨它的虚伪冷漠,草芥人命。正在悲伤,却听到沈奕可说:“你们下去吧,不必再打了。”
所有人都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按道理说,今天被戴绿帽子,被当众羞辱的都是这位赫赫有名的沈家大少,可是,他却主动地屏退了那帮打手,缓缓地说,不必再打了。
而我的惊讶,却比其他人还要甚。我所熟悉的沈家大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就压根儿没有长那种悲天悯人的优良基因。要说什么腹黑呀,奸诈呀,他倒是一个不拉,可要说什么善良呀,同情呀,我觉得在他身上就四个字,纯属扯淡。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可此刻的他,确实反常的令人大跌眼镜。
他走到张一凡面前,言辞恳切地说:“张一凡,你固然有错,但错不致死。起来吧,带着这孩子,离开古宅,离开凤凰城,另寻一座城市好好的生活下去吧。”
张一凡慢慢地抬起头来,那张麻木到极致的僵硬面孔一点一点地复活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沈奕可,怀疑他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开涮。
而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沈奕纱。她也顾不得什么名媛仪态了,“霍”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嚷:“大哥,这个人是我的男朋友,让他生或死,都是我的事情,你凭什么要自作主张?你凭什么要从轻发落?”
沈奕可也不言语,嘴角含着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容,伸手把一直跪在地上的张一凡拉了起来,郑重其事地把浑身颤抖的孩子放进了他的怀抱里。
被人揍的血肉模糊都尚且没流一滴眼泪的张一凡,此时却剧烈地翕动着鼻孔,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下。他哽咽着说:“谢谢大少,我真的对不起你,谢谢你放过我的孩子,谢谢。”
沈奕可摸了摸孩子那张娇嫩的小脸蛋,意味深长地说:“好好地把这孩子养大,告诉她,即使再穷,也不要再随随便便地踏进有钱人的后院。”
他看着孩子时那种疼惜的神情,突然之间就让我顿悟了。原来,不仅仅是做了母亲的女人会母性爆棚,其实做了父亲的男人,又何尝不会柔软善良?
张一凡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后,便紧抱着怀中的孩子,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外面走去。
沈奕纱跺着脚,着急的连眼圈都泛红了,她求助地望着沈奕英和沈奕雄,说:“二哥,小四,你们快帮我呀,我不要他走,我不要他走,二哥。”
沈奕雄还是那个样子,无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