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想顺利地逃出去,刘小月就是横在我面前的,一道至关重要的关卡,虽然危险重重,但我不但不能躲避,反而还必须要仰仗她给我来一个里应外合。毕竟,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截止到目前这一刻起,也只有她可以迷惑姑姑,把孩子顺利地从幽幽阁偷出来了。
而我们这一等,转眼二十天就过去了,以洛英的话说,等的连心都快枯死了。
终于,刘小月给出了准确的消息,八月十五中秋节晚上,趁大家都在幽幽阁赏月的机会,她会把孩子偷出来,然后送到会合的地点。
为了谨慎起见,我把会合的地点暂定在竹林边。
刘小月转身欲走的时候,我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说:“刘美人,能不能告诉我,你准备怎样在之绿的眼皮底下偷出孩子吗?”
刘小月胸有成竹地说:“不必担心,之绿日夜带孩子,总有倦怠的时候,我只需趁机给她下一点点安眠药,就能让她舒舒服服地睡到天大亮。”
“可是,古宅素来不让美人儿随便用药,你到哪儿拿到安眠药呢?”
刘小月不无得意地说:“这有何难?夫人长期失眠,床头柜上最不缺的就是安眠药。我只需偷出一颗,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小西,最迟十点,咱们就在竹林边会合,不见不散哦。”
我千恩万谢地一阵道谢后,恭恭敬敬地把她送出了门。她刚一离开,洛英便疑惑地问:“何西,你不是说刘小月是最想让我们逃走的人吗?为什么不愿意把我们真实的逃跑地点告诉她?”
我说:“洛英,不到最后一刻,我们决不能暴露自己的最终部署。刘小月能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之内,就能取得千姑姑的信任和偏爱,其心计,肯定会比我们想像的还要深沉复杂,所以,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把我们逃跑的真实地点告诉她。明白吗?”
洛英点了点头。
我又说:“对了,你这段时间盯着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任何异常。”
“继续盯紧她,直到我们顺利离开为止。”
洛英惴惴不安地问:“何西,万一,万一她临阵倒戈,再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
我看着洛英,平静地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铤而走险。”
“可是,我还是很担心。”
我拍了拍洛英的肩膀,沉重地说:“放心,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亲手解决她的。”
在这个角斗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她真的会威胁到我儿子和洛英的性命,我必会让她一刀致命。我发誓,我一定会那么做。
还有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了,这意味着,还有两天,我们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离开之前,我决定去后山看望一下玲姨。她对我和洛英都有恩情,从此江湖路远,再见遥遥无期,我即使不能光明正大地向她辞行,但至少也要再去看她一眼。
为了掩人耳目,我和洛英从阁楼的围墙上翻了出去,然后沿着沟渠,按照沈奕可原来带我走过的那条路线,来到了那座荒置的宅第前。
那扇油漆斑驳的破旧木门依旧在萧瑟的秋风中巍巍颤立着,因为长期没人光顾,台阶上已经长满了一簇簇深绿的青苔。我刚推开门,上面就扑簌簌地落下了一层灰尘。
洛英有些气馁,说:“何西,玲姨会不会还在山林别苑呀?她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有回来呀?”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可出乎意料的是,玲姨居然还在。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神情淡然地围着条深紫色的围裙,正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晾晒着从野外采来的花朵。
看到我们进来,只点了点头,便又自顾自地忙乎开了。好在我和洛英都深谙她的性格特点,非但不觉得有丝毫不妥之处,反而还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无拘无束。
洛英走过去,捧起一把花儿说:“玲姨,你晾晒这些野花干什么?”
玲姨淡淡地说:“泡水,做菜。”
这简短的两句话搞的洛英满头雾水,她低声嘟囔着:“真怪,没听说过野花还能泡水做菜的?”
我仔细看那花,却原来都是一些白色和黄色的野菊花,这些花儿晒干后配以蜂蜜,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绿色饮品。而要是在菜肴里加上稍微,更是清香提味的美味佳肴。但这些玲珑心思,不通厨艺的洛英自然是一窍不通。
我笑着岔开了话题:“洛英,像玲姨这种不世出的大厨,自然会有自己的独门秘笈,我们就不要再瞎琢磨了,来,帮玲姨干活吧。”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满满一布袋野花,我们几个人只用了十多分钟就全部搞定了。摩挲着石桌上那薄薄的一层的野菊花,玲姨像看着自己最珍爱的孩子一样,连那双永远都幽深如潭的眼睛都泛起了阵阵涟漪。
我知道老人喜欢宁静,便拉了拉洛英的衣袖,示意赶紧离开。
洛英用眼神问我:“这就要走了吗?太快了吧?”
我努努嘴唇,无声地说:“咱们只是来看看她,目的达到了,干嘛还要骚扰人家?”
洛英只得跟着我,一前一后地向外面走去。正当我们准备跨出台阶的时候,我却听到玲姨话中有话地说:“丫头,还没给我正式说再见呢,这就要,走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收住了脚步。一直以来,我都把准备逃跑的事情视为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因为它关系着我和洛英的身家性命,所以,我们两个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严防死守,已经尽可能地做到滴水不漏了。迄今为止,除了不得不利用的刘小月以外,根本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我们的计划。
可是,身居后山的玲姨,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风声?换言之,若我们筹备逃跑的消息都已经飞到这深山老林里了,那我们在古宅的一言一行不就跟裸奔一样了吗?
洛英看着我,脸色瞬间惨白一片。我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冷静。
我转过身,笑了笑,说:“玲姨,不是不说再见,只是不想过多的骚扰你而已。”
玲姨冲我招招手,说:“丫头,过来,陪我聊聊天吧。”
我拉着洛英,又来到了她的身边。
玲姨并不看我们,只是看着满桌子的野菊花,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向我轻轻倾诉,“知道吗?夫人最喜欢喝我冲泡的菊花茶了,她总说,清冽甘甜,人间极品,。夫人呀,那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因为长年累月地需要服药,她舌苔肥厚,味觉退化,寻常饭菜根本品不出什么味道了。为此,我精心研制出这些味道独特却又清香怡人的菊花茶,果然一举打开了夫人的食欲。哦,说了半天,你们还不知道夫人是谁吧?”
我和洛英早已经被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整迷糊了,听她这么一问,立即诚实地摇了摇头。
玲姨似乎对我们的反应非常失望,也不愿再对牛弹琴了,只缓缓地在藤椅上坐了下来,神情肃穆地陷进了回忆之中。
可我却不由得想:夫人?如果不是吴雅心,又会是什么人呢?她到底有什么独特的魅力让一向内敛沉稳的玲姨缅怀至今呢?电光石火之间,我突然想到了公正小区那幅画上的女人,沈奕可的亲生母亲。我甚至可以推断出,玲姨之所以对沈奕可百般照拂,十有八九是看在那位已故夫人的面子上。
我小心翼翼的问:“玲姨,我如果推测的没错,你所说的那位夫人,应该是大少的母亲吧?”
玲姨愣了一下,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你猜的没错。”
“那她为什么要长期服药?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玲姨像被人当胸撞击了一下,一向波澜不惊的表情也变的凝重而又悲伤起来。“什么病?哦,也没什么大病,时间长了,我也记不清楚了,左右也不过是体虚,体寒,体弱,营养失调之类的毛病吧。总之,她需要长期服药。哎。”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夫人虽然身体虚弱,但却是位不可多得的大好人。当年去她家应聘佣人的有好几个姑娘,而我在那些人中却是最寒酸最贫穷的,但她,却怜悯我困苦,果断地把我留了下来。那时,现在的沈元一还只是一个逃婚在外的小商人,家境虽然殷实但远远还没有现在的大富大贵。阿可三岁过后,夫人就开始生病了,为了给她看病,沈元一不得不卖掉了别墅,举家搬到了一个环境简陋的小区里。而为了节省开支,他把别的佣人都遣散了,只留下我一个人伺候夫人和孩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说到这里,她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一抹奇异的殷红,甚至连语气,都像少女般轻柔而绵软起来。“我知道他为什么会独独留下我一个人?因为他们一家三口,都喜欢吃我煮的饭菜。为了报答他们的知遇之恩,我那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努力地研究菜谱,力求让每天的菜品都新颖别致,力求让病情每况愈下的夫人多吃几口饭。”
“玲姨,夫人吃了那么多药,病情一直都没有缓解吗?”我好奇的问。
一向沉稳的玲姨,居然破天荒地慌乱起来,她面容紧张,眼神闪烁,就跟被人羁押在看守所里严刑拷问的犯人一样。“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之,一直都是沈元一帮夫人煎药,喂药的,无论多忙,他从不让我和乔远帮忙,每次都亲力亲为。夫人为了宽慰深爱的丈夫,不管药有多苦多难喝,连眉头都不皱地一口就灌了下去。可惜她那样的天姿国色了,病到后来,却只剩下几把干瘪瘪的骨头了。也许自知时日不多了,我不止一次看见她深夜起身,抱着年幼的阿可泣哭不止。”
随着玲姨的描述,我眼前徐徐打开了一副画轴,画面上的女人,黛眉深锁,弱质纤纤,她眷恋丈夫的如海深情,又不舍乖巧可爱的年幼稚子,但命运那张狰狞的大手,却把她捏在手心里,慢慢碾压成齑粉,然后挥洒在风中。
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但玲姨回忆起来,仍不由得湿润了眼眶。“哎,要说可怜,却还是阿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却不得不承受永失亲娘的悲痛。夫人去世那天,我找遍了整个小区,才在一座废弃的楼道里找到了蜷缩一团的他。他的样子倒很平静,只是那双圆睁的双眼麻木而又空洞,就跟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成年人一样。夫人出殡那天,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说他冷漠,都已经是六七岁的孩子了,母亲去世了居然没有流一滴眼泪,但只有我和乔远知道,那孩子的心里,已经被人刨了一个再难愈合的洞。他的痛,比任何人都要深,都要狠,都要尖锐,可他却只是漠然地盯着棺材,仿佛即将长眠于黄土中的那个女人,与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干系。”
其实这种痛到极致泪腺就枯竭的感觉,在我的父母双双去世时,我也深有体会。所不同的是,我十七岁时才经历的那种肝肠寸断,年仅七岁的沈奕可却已经过早地领悟到了。
不知那个时候?有没有一个善良温暖的人?把那个故作冷漠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告诉他:“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想,一定没有。
虽然他的身边不乏有乔姨玲姨这样的忠仆,但肯定会无一例外地被他故意竖起的刺,惊吓的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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