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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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 第1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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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连失落的资格都没有,因他们之间本就隔着天堑。

    那之后不久,惠王争储失利,被迁往淮南。

    淮南的那座王府比不得京城恢弘巍峨,也不再有成群的仆妇家丁环绕。那段阴霾笼罩的日子里,谢珩性情大变,谢英娥的性子也沉默了许多,昔日的照人光彩渐渐收敛,时常郁郁寡欢。不过因府中住处有限,不似从前界限分明,战青倒是能常见着她。

    比起谢珩父子,战青出入时反倒更方便些。

    他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扮鬼脸逗她开心,便费尽心思,从淮南的商铺中搜罗种种有趣的玩意带回去,放在府中一座临水小榭落满尘土的多宝阁上。隔上几日再去看,那些东西都已被取走——王府里虽式微,规矩却还是严苛,若非谢英娥,应当没人敢动那些东西。

    果然,战青后来途径水榭时,偶尔能看到谢英娥徘徊的身影。

    年龄渐长,身份有别,他不敢过去打搅,只能隔水瞧她,深藏心里。

    像是有无言的默契,战青四处搜寻有趣的东西,谢英娥颇含期待的取走,有时还会在多宝阁留个字条,告诉他想要的东西。

    直到谢珩父子重回京城,入主皇宫后,战青总算在谢英娥脸上重新看到笑容。

    昔日娇软的小姑娘真的成了公主,宫装鲜丽,笑容明媚。

    她仍旧如从前那样叫他,“战青!战青!”所提及的却多是她的皇兄。偶尔会笑盈盈地瞧他,故意找茬来跟他说话,他却不敢回应——哪怕官居四品,深得信重,他却始终记得他的身份,需在初见她时跪地叩拜。

    宫里陆续有消息传出,段贵妃在为她挑选驸马,她却总是不满意。

    战青隐约能猜到她的心思,却摸不准,更不敢相信。

    于他而言,此生最大的奢望,便是在谢珩诸事安定后,能给他个公主府侍卫统领之职。没法摘取天上明月入怀,却能尽心竭力守护她的安危,如从前那样沉默守护,无声陪伴。

    战青竭力深藏,直到谢珩大婚那日。

    东宫大婚,端拱帝携段贵妃亲至,谢英娥自然在侧。

    新人交拜时,战青立于人群,忽然察觉异样,瞧过去,碰上乐安公主的目光。他不记得对视了多久,却清晰分明的记得当时擂鼓一般的心跳,像是酝酿多年的陈酒忽然开坛,逸出浓烈香气,熏得他几乎失了理智。

    大婚之后,战青向谢珩坦白心事。

    意料之外的,谢珩竟未责罚,反倒在锦州平叛之前,从端拱帝口中求了一道许诺。

    为了那许诺,战青在锦州拼尽全力,冒死对敌,累积的功劳无人能及。

    而后,他如愿以偿地娶到了藏在心底多年的小公主。

    新婚那夜送走宾客后回到洞房,瞧着盛装之下的俏丽容颜时,战青甚至疑心那是一场梦。他试着将她抱在怀里,轻轻触碰,触到怀中温软才觉得真实。他松了口气,手指头却被谢英娥反握住。

    “战青——”她瞪着漂亮的眼睛,脸带薄嗔,“从前为何躲我?”

    “我出自贫门寒户,身份低微,害怕配不上殿下。”战青如实回答。

    谢英娥却嘟着嘴轻哼了声,靠在他怀里,“可在我心里,你只是从小照顾我的战青哥哥,门户出身全都不作数,这么多年,除了父皇和皇兄,就数你对我最好。你若躲开了,叫我嫁给谁去?”她轻咬唇瓣,羞怯却欢喜。

番外reens。() 
晏平三年初夏;杜鸿嘉和蒙香君前往虎阳关看望蒙钰新出生的儿子。

    蒙家驻守的虎阳关僻处边塞;荒凉冷落;十分艰苦。蒙旭射杀鹰佐之后又曾率军夺回三座被北凉占据了几十年的城池;被赐侯位;还得了一处京城的府邸和万金赏赐;十分恩宠。

    边塞苦寒;蒙旭索性将年迈的母亲和妻子都送回京城府邸休养,也算自陈忠心。只是蒙钰的妻子也是军中女将,不好送回京城;便仍留住在虎阳关。如今蒙钰喜得麟儿,蒙老夫人上了年纪经不得路途劳顿,便由杜鸿嘉和蒙香君过去;代为看望蒙家的小重孙。

    杜鸿嘉为此特地告假四个月;因京城暂且无事,谢珩爽快允了。

    入夏之后;由南至北;各地风光渐盛。

    蒙香君性子贪玩;成婚之后也是如此;一匹马一副包裹;边走边玩;甚是快意。杜鸿嘉从前虽被谢珩派到各处办事,于各处风光民情知之甚多,却还未惬意游玩过;于是任由蒙香君贪玩;经过途中美景就绕过去住两天,走哪算哪。

    夫妻俩如此慢行,到虎阳关的时候已是六月将尽。

    黄沙碛中虽无春,到了盛夏,仍有悦目风景。

    蒙钰当下便带着夫妻俩出去逛了两天,晚间在空旷草地架起篝火,烤上羊腿斟了美酒。

    杜鸿嘉跟蒙钰相识已久,成婚后与蒙香君鱼水相得,蒙旭又是个豪爽的性子,这场酒喝得十分尽兴。延绵旷野间篝火熊熊,低垂的天幕间群星璀璨,住习惯了四四方方的京城,陡然来到这儿,只觉天地广阔,胸臆畅快。

    蒙香君虽好饮,酒量却浅,玩得又累了,才喝小半坛就撑不住,被带回屋中先睡。

    剩下岳丈女婿大舅子,两坛酒喝得干干净净,也都只是面皮微红。

    蒙钰已有两三年没见着妹妹,喝多了酒,拉着杜鸿嘉便叮嘱,“香君从小性子顽劣,野惯了不服管束,妹夫你是谦谦君子,平常可得让着她才行。”

    “哪能不让着,”杜鸿嘉抱着酒坛子笑,“香君好胜,这两年比试武功,我可一场都没敢赢。每回打输了还得给她赔礼物,京城那些兵器首饰铺子都认下我了。”

    是没敢赢而不是没赢,蒙钰哪能听不明白,当即哈哈大笑。

    妹妹那性子,倘若输了便死缠烂打,每日滋扰,不赢一场誓不罢休。他原本还担心,怕杜鸿嘉如今身居高位,没耐性迁就,听杜鸿嘉这语气,似乎还输得乐在其中。

    蒙钰放了心,勾着杜鸿嘉的肩膀,嘿嘿直笑。

    “想让她消停也不难。父亲前两天还说呢,不知香君何时能给杜家添个孙子。”

    “这个不急,不急,哈哈!”杜鸿嘉举杯一碰,仰头饮尽。

    他是真不着急。那年东宫中伽罗诞子,他跟战青站在外头,伽罗的痛呼声足足让他心疼了好几个月,至今都没能忘掉。蒙香君虽自幼习武,性子也爽直,娇气起来,也跟别家的娇蛮女儿无异。生儿子的事又不是火烧眉毛,先放纵着她肆意玩,晚两年再尝那苦头也不迟。

    虽是这般想,回到住处,看到榻上的曼妙身段时,仍旧没忍住,亲亲抱抱地将蒙香君折腾醒了,后半夜才睡去。

    谁知蒙钰的嘴还真是灵,过了没多少天,蒙香君回程途中身子不适,请了郎中一瞧,竟诊出了喜脉——推算日子,应是两人在去虎阳关的途中游山玩水时得的。

    这可高兴坏了杜鸿嘉,忙追着郎中,说香君怀孕后曾骑马喝酒,是否碍事。郎中说她底子好,不太妨碍,只是往后须留意着,不可再犯。

    杜鸿嘉自然牢记,也不许骑马了,买了辆马车,雇个车夫,慢慢儿往回赶。

    途径丹州时特地驻留,歇息几日,却意料之外的碰到了姚谦。

    姚谦是奉了谢珩的旨意,回京述职。

    他在麟州踏踏实实做了数年县吏,政绩还不错,只是数年如一日,滞留在最初的官职,没半分挪动。姚谦本以为谢珩是计较旧仇,已做好了再当十年县吏的打算,谁知一道圣旨传来,令他回京述职,连家眷也让他带着。

    这显然是要在述职后另有任用,姚谦不知前路是福是祸,只好启程。徐基的两个孩子在傅姮被除了奴籍后便被接回京城教养,他身边如今只有徐兰珠和亲儿子。

    举家回京,行路颇慢,这日因暴雨而滞留客栈,谁知竟会碰见杜鸿嘉。

    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虽则没有深交,却熟知彼此面孔。

    行路在外偶遇相识的人,早年的恩怨淡去,如今各自成家,心境已有不同。

    外头暴雨依旧,杜鸿嘉单独要了雅间,请姚谦喝一杯。

    两人心里都曾藏过伽罗,如今却不敢提起。

    酒坛渐空,骤雨初停,客栈外柳色青青,挂着一道彩虹。

    两人醉意酩酊,相逢一笑。

    随后,两家结伴同行,于八月初抵达京城。

    杜鸿嘉忙着将蒙香君带回府请医调理,姚谦在京城已无住处,将徐兰珠安顿在客栈后,顾不上出城给徐家人祭扫,先往宫中求见谢珩。

    时隔数年,再度踏入巍峨宫城,却是物是人非。

    高耸的城墙仍旧威仪,城楼立于碧空下,轩昂壮丽。跟着宫人恭敬走入宫城,青砖平整如旧,三层垒台之上的含元殿红墙错金,令人肃然。因六部衙署就在宫城南侧,这条路姚谦曾走过无数次,彼时意气风发,自负才能,欲做一番事业,却终随着徐相的倾塌消弭殆尽。

    而今再入宫城,那些棱角磨得圆润,心境亦平和了许多。

    谢珩在麟德殿中接见了他,年轻的帝王高居龙椅中,虽只是家常衣裳,眉宇间却愈添英气,尊贵威仪。

    姚谦跪地叩拜,谢珩令他免礼。

    两炷香的功夫,姚谦挑了要紧的来说,谢珩偶尔颔首,似是赞许。

    述职已毕,谢珩似还有要事,只命他在京城暂留数日,等候吏部文书。

    姚谦应命告退。

    出了麟德殿,走在宽敞宫廊间,方才的稍许紧张忐忑消去,才不由得瞥向皇宫西北侧。

    触目所及,唯有殿宇雄浑,楼台高耸。

    宫阙深深,不知她处境如何?

    据杜鸿嘉所说,谢珩登基后勤政爱民,后宫专宠一人,妃嫔之位尽数空悬,想来是极疼爱伽罗。夫妻相谐,琴瑟和鸣,她嫁给了这世间最英武尊贵的人,有荣宠在身,儿女绕膝,应是圆满了。

    姚谦瞧着瓦上琉璃,吐了口气。

    回到客栈后,同徐兰珠收拾些东西,出城祭拜徐老夫人,见老夫人旁边添了个小坟堆,无碑无字,凄凉冷落。那应是旧友受他托付偷摸立的,昔日荣宠无双,弄权骄纵的左相,到头问罪被斩,丢在乱葬岗上无人敢收,只留了这衣冠冢。

    祭罢回城,去探望傅姮母子时偶遇来送东西的傅良绍,得知谭氏如今病着,养在傅宅。

    姚谦遂买些糕点,前去探望。

    昔年在淮南时,他是高探微最得意的弟子,能入国子监中读书,也是受了高探微的举荐照拂,恩情很深。只是上京后诸事波折,他误入歧途迷了心窍,因舍弃伽罗而自觉惭愧,无颜再见恩师,哪怕高探微被贬谪受苦,也不曾去探望过半次——那时姚谦就知道,他的行径忘恩负义,受人唾弃,却连提笔写封信的勇气都聚不起来。

    数年过去,当时的复杂情绪敛藏心底,他悔也无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去探望师娘。

    谭氏当然认得姚谦,旧事已远,他能来探望,她倒也颇高兴。

    问及近况,姚谦便将在治地的见闻说给她听。比起昔年的意气风发,温润如玉,他的神采已有收敛,然而侃侃言谈之间,却都关乎百姓生计,甚至连凿井取水所用的银钱,百姓税赋劳役都能说得一分不差,由民情而论政令,颇有见地,早已没了从前自负才华的盲目沉浮。

    谭氏甚为欣慰,留他用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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