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霖被谢七拉出了房,秦笙在屋内为白若筠擦汗。谢七望了眼屋内,道:“七少爷应该知道,天花传染性是极高的,七少奶奶的情况恐怕并不乐观,即便您守在七少奶奶身边,恐怕也是无法救回七少夫人的。可是绸缎庄的生意不能断,您应该知道,二少爷暗中笼络了很多布商,流云坊师傅也被请走,一旦有机可乘,七少爷想要重拾绸缎庄恐怕就难了。”
沈子霖显得有些暴躁,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治好吗?”
谢七缓缓摇头,道:“没有,从古至今,无药可解。”
这时,秦笙走了出来,道:“我留下来照顾若筠姐姐吧,相公你放心吧。”
天花传染性极高,倘若秦笙有何意外,那么当初将她收留在身边也就没有意义了。绸缎庄不能丢,那是他在沈家唯一的东西了。可是……娘的悲哀绝不能在白若筠身上出现,这一次,他不会放手。
“你们去杭州,我留下来照顾她,白若筠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我相信她可以活下来。”沈子霖下定决心,转身进屋。
谢七急得跺脚,秦笙向谢七道:“没关系,我会劝他去杭州的。”
谢七道:“七少爷是铁了心要留下,可是,一旦绸缎庄无法正常生意,二少爷,四少爷,大少爷一定不会放过七少爷的,这些年来,二少爷明里不动,暗里却早打起了绸缎庄的主意。七少夫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许根本就不会好,大家谁都明白天花是什么病,七少爷这样是做没有用的,只会得不偿失。”
秦笙看着屋内的沈子霖,叹了口气,道:“相公的情,用得很深。”
谢七叹了口气,道:“正因为如此,七少爷必须得走,你我都知道结果,一旦七少夫人有事,你想想,七少爷会承受得了吗?!我跟随七少爷多年,要知道,七少爷根本就没有信任过任何人,更没有关心过任何人,只有他在意的,在乎的,他才是那般珍惜。七少爷那样的人,一旦爱上了,便无药可救。”
秦笙抬头,目光落在白若筠高烧不退的脸上,轻叹一声,道:“只怕,我的话相公是不会听的吧。”
谢七道:“只要三姨娘愿意配合,我有办法令七少爷离开。”望着屋内的人,谢七不由叹了口气。
翌日天未亮,沈子霖迷迷糊糊在白若筠身旁睡着。梦里,白若筠一身白衣,淡然的笑着望他,沈子霖惊喜的上前,想要拉住她,伸手,手指却在触到她的一刻,她身形如瓦片碎裂,一片一片落下,湮灭不见。
“白若筠!!”沈子霖猛地惊醒,紧拽着白若筠的手紧缩,确定她还在眼前,拎起的心不由松了松,却有想起她的病,心如刀绞,眉间是解不开的痛。
“白若筠,醒过来,不要死,不要死……”沈子霖双手紧握着白若筠的手,痛苦的低唤着。
这时,门被打开,秦笙急急的走进来,惊喜的叫道:“相公,姐姐有救了,我打听到,杭州那边有位神医,可解百病,据说有一年杭州瘟疫,便是他解了去的。”
“什么?!”沈子霖惊喜的抬头,却又迟疑了下,道,“为何我不曾听过杭州有这样的神医?”
秦笙嘴角的笑僵了僵,有些不自然,顿了顿,道:“神医生性古怪,隐居深山,想要找到他并非易事,故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事迹。不过,只要到了杭州,想要知道他的行迹只要向人打听,我想是能够找到他的,若筠姐姐的病不能再拖了,相公。”
沈子霖起身,道:“通知大家,立刻出发,去杭州。让谢七留些人,留下来照顾她。”
“现在就走?”秦笙诧异的问,天未亮,大伙几乎都没起床吧。
沈子霖不耐烦的道:“难道还要挑个良辰吉日再出发?!”
“是,我马上去办。”秦笙慌忙应着,急急的出门。
一切,依计行事。一旦沈子霖到了杭州,无论发生什么,谢七只要飞鸽与沈子霖,稳住他,告诉他白若筠一切安好,便是出了事,只待沈子霖回来后再说。
前往杭州的船很快出发了,谢七与十个下人留下,若大的宅子里死气沉沉,下人将院子四周保护得严实,不让任何人靠近。
中午十分,白若筠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只觉口干舌燥,她费力的撑起身子,望着四周,门窗被紧掩着,阳光从门缝洒进。
“有人吗?”白若筠吃力的起身下床,摇摇晃晃来到桌边,颤抖着手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入喉,身体的沉重似减轻了些,她松了口气,待要喝第二口,一股寒意袭来,她一个颤抖,手里的杯子落地。
“哐——”杯落地碎裂,白若筠撑住桌面,急促的呼吸着,胸口似要炸开了般的难受。
门被推开,谢七急急的跑进来,手里的铜盆放下,快步走过去扶住白若筠。
“七少夫人,您怎么起来了,有什么事只需喊一声,我就在门外。”谢七扶着白若筠上床,为她盖好被子。
白若筠突然伸手,抓住谢七的袖子,问:“七少爷呢?”
谢七微笑道:“七少爷去杭州为您寻医去了,特地嘱咐了我好生照顾您呢。”
“我得的,究竟是什么病?”白若筠虚弱而急促的问。
谢七抽开手,替白若筠整好被子,道:“七少夫人不必担心,会好起来的……”
“是天花,对不对?”白若筠清澈的眼睛紧盯着谢七,问。
谢七顿住,看着她清澈的目光,他张嘴,想要骗她,不过是普通的高烧,可是,话到嘴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无法欺骗她。
似得到心中的答案,白若筠神色一暗,宛如瞬间枯萎的玫瑰,苍白的脸微微撇开,她轻声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谢七安慰道:“七爷一定会找到神医的,七少夫人请放心。”
“出去。”白若筠低沉的吐出话来,身子缩得更紧。
谢七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随着门被关上,最后一缕阳光被彻底割断。白若筠惨白的手指紧抓着被子,闭眼,泪水怆然落下。
不是因为身上的病,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苦,心沉闷如裂。她蜷缩着,头深深的埋进双臂间,低声呜咽着。
他终是抛弃了她吗?!
杀手
夜半,谢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整天了,从清醒的那刻开始,白若筠躺在床上不语不吃,仿佛一具被抽干的躯壳,谢七与众人劝着,眼看白若筠烧得愈加厉害,却无计可施。
“七少夫人,您吃点吧,七少爷回来若是见您如此,他会心疼的。”谢七急得直抹汗,如此下去,只怕到时候,不是病入膏肓,却早已饿死了。
白若筠淡淡的看了眼谢七,道:“你们去休息吧,我没事。”
谢七扭头,身后的人疲惫的早已打盹,于是散了众人,自己留下,静静的坐白若筠身旁。
“七少夫人不吃,我是不会离开的。”谢七打定主意。
白若筠无奈,费力的撑起身子,谢七慌忙上前将她扶住。白若筠坐好,道:“将粥端来吧。”
“是。”谢七欣喜的笑着,慌忙递过粥。
便是再美味的粥,此时吃在白若筠嘴中也是形同嚼蜡,吃着吃着,她面具般灰白的脸上泪水缓缓滑落,融进那粥中,吃在口中,竟是如此苦涩。
“七少夫人……”谢七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以为白若筠是为自己的病而难过,半晌安慰道。“七少夫人,您放心,七少爷一定会找到神医的。”
白若筠不语,默默的吃完东西,谢七收拾了东西出去。门外,天空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卷来的风似乎格外冷清。谢七回头,望了眼紧闭的门,低头,默默走开。
谢七走开后,院子里格外安静,突然,灌木丛中,人影闪过,墙外,一个个黑影跃进,迅速的围拢在白若筠房子四周。领头的人做着手势,身后的人跟上,将房子团团围住。有人从房子里找来酒,绕着屋子洒下。有人举着火把过来。
谢七端着水望白若筠房间走去,远远的,只见一群人围在白若筠房子四周,谢七大惊,疾步跑过去,叫起来:“你们做什么?”
他话音落,杀手手中的火把落下,轰地一声,火舌绕着白若筠的房子腾起。
“来人啊,救火啊!”谢七叫着,冲上前去。
谢七的叫声惊动院子内的人,院子内乱成一团。房子内,白若筠被吵醒,睁眼,却见火光冲天,心中一惊,慌忙下床,浓烟呛得她连连咳嗽,虚弱的扶住桌子。这时,门被撞开,谢七裹住湿衣进来,慌忙跑到白若筠面前,将上身的湿衣脱下披在白若筠上身。
“七少夫人,快上来,我背您出去。”谢七蹲下身,拉着白若筠要背她出去。
白若筠摆手,道:“我可以走。”
谢七只得起身,扶住白若筠慌忙向外跑出。跑出了门,院子里乱成一团,这些下人哪里是杀手的对手,杀手们出手毒辣,意在置白若筠死地,又如何会让她轻易逃走。见白若筠被谢七救出,纷纷挥刀砍去。
谢七拾起地上的刀,拦住杀手,吼道:“少夫人快逃!”
“谢七!”白若筠触目惊心,身旁是下人倒下的尸首。
“七少夫人,您快逃!”谢七抽身急急的推着白若筠,“我随后就追上。”
白若筠明白,自己此时留下只会给谢七添麻烦,她扭身向后门跑去。杀手见白若筠逃跑,纷纷丢下谢七,去追白若筠。
“哪里跑!”谢七见杀手要去追白若筠,跃上前,再次拦住杀手的去路。
领头的杀手恼了,折身接过谢七的招,低沉着声音对身后的弟兄道:“你们去追她,我留下对付他。”
谢七心中暗暗祷告,希望白若筠逃得远远的,不要被杀手追上。
谢七没有习过武,能抵挡这会全凭蛮力,与领头的杀手厮杀了片刻体力明显不支。
“量你是条汉子,给你留条全尸。”杀手冷声道,手中的刀抢过谢七露出的破绽,游刃而上,狠狠的穿进谢七胸口。
“锵——”谢七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刀滑落,殷红的血染红衣襟。
雨陡地变大,豆大的雨水敲打着地面,青石地面上,雨水蜿蜒留下,火光照亮黑夜。远方,乌云层层压来,如墨的凝重。
逃出了院子的白若筠跌跌撞撞跑着,不敢往街上跑,她钻进深山中,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令她胆战心惊。不知跑了多久,四周的景物慢慢变得模糊,脚下的步伐慢下,不知不觉,她走上山路,头痛欲裂,淋了雨的身体烧得更是厉害。
“扑通——”白若筠再也支撑不下去,扑倒在泥泞中,迷糊中,似听见沈子霖深深呼唤。
白若筠,醒醒……
沈子霖,你回来了吗?
行驶在前往杭州的船上,沈子霖手中的杯子突然落地,水洒了一身。一旁正说着绸缎的秦笙慌忙上前替他擦水。
“不用,我自己来。”沈子霖挡住秦笙,抖着衣衫,心不安的跃起。
秦笙见他脸上难看,失魂落魄的模样是为白若筠,于是安慰道:“没事的,只要我们到了杭州,若筠姐姐就会有救了。”
沈子霖皱眉,道:“不知为何,自离开虎头县,我便心神不宁,你说若筠会不会出事?”
秦笙微笑着安慰他,道:“不会的,相公可能是太担心若筠姐姐了,只要我们及时找到解药,短时间内若筠姐姐是不会有事的。”
沈子霖道:“吩咐下去,加快速度,我要尽快到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