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倚梦看了一眼琥珀抱在怀里的婴儿,婴儿响亮地哭着,昭示着这个新生的小生命很健康,她却滚下泪来。
“谖儿,答应娘一件事,等娘死了,你把你弟弟送给华大夫。”
“娘!”若谖伸手按住她的唇,“你不会死的,我不让你死。”眼泪簌簌掉个不停。
燕倚梦轻轻地拿开她的手,继续道:“我跟你华叔叔曾私定终身,可后来命运使我们分开,让我遇到了你父亲,我对你华叔叔心存愧疚,是我背叛了当初的誓言,既然你父亲不肯承认这孩子是他的,那就让他姓华好了。”
燕倚梦停歇了好久,才接着道:“谖儿,娘死了,你把娘烧了,找个有花的地方迎风撒了。”
“娘!”若谖把脸埋在燕倚梦柔软的掌心里,泣不成声。
燕倚梦越发虚弱,声音微弱的像从遥远的天际飘来:“听说死后火化的人灵魂是不能转世的,也好,就让我化作一缕清风,无爱无恨无怨无悔,不要记得你父亲,不要记得你华叔叔,不要记得你弟弟,也不要记得谖儿,我要忘了所有人,无牵无挂”
若谖无声地落着泪,看着燕倚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活着这么痛,不如死去化清风!
房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若谖没有回头,仍一瞬不瞬凝视着燕倚梦。
“华太医!”琥珀惊讶地叫了一声。
若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她还以为回来的是那个人,原来不是
华太医疾步冲到床边,拿起燕倚梦的手腕诊了一下脉,便目光定定,就连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若谖从琥珀怀里抱过婴儿,在他娇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强忍着泪把他交给华太医:“我娘说,我弟弟随华叔叔姓。”
华太医忽然醒过来般大声道:“我不信!梦儿不会不等见我一面就去了!”
他给她针灸,给她推拿他想救活她!
若谖抱着婴儿站在一边并不阻止。
华太医忙了很久,才勉强接受燕倚梦已死的事实。
若谖这才把燕倚梦的遗愿说了出来,华太医握着燕倚梦冰冷的手,语气沉静如水:“好,就依梦儿,她做清风,我做白云,云随风动,再不分离!”
——*——*——*——*——
梦里是熊熊的大火,将若谖的心炙烤得发痛,燕倚梦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若谖昏昏沉沉从梦里醒来,张开眼睛,屋内一片漆黑,窗外隐隐有杜鹃的啼泣声在夜雨里徘徊。
昨夜一幕一幕终究不是噩梦,华太医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抱着燕倚梦的骨灰坛与若谖笑着告别:“我们一家人总算团圆了,我要带着我的妻子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一起把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
若谖闭上眼,燕倚梦、虎妞、大黑马的身影一一从她面前飘过。
她好似看见虎妞初见她时充满敌意的目光,又似看见燕倚梦坐在窗前,长长的睫毛像一片云,投影在她优美而削瘦的面颊上,眼神漠然。
房门呀地一声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琥珀端着一碗粥轻手轻手地走到了若谖身边:“公主,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喝点热粥吧。”
若谖接过粥慢慢的喝着,似有心似无心的问:“你觉得叶武这个人怎样?”
琥珀红了脸:“公主怎么想起问他?”
“他可有婚配?”
琥珀有些扭捏:“没有,奴婢听他说他想找个能同甘共苦的人。”
若谖直到一碗粥吃完了方才又开了口:“我想见叶武一面,你把他请来。”
琥珀在屋外转来转去,她隐隐觉得公主找叶武要谈的是关于她的话题,但她不敢偷听。
不到半个时辰,门开了,叶武走了出来,目光冷不防与琥珀的目光相撞,他竟对她笑了笑,琥珀面上一红,别开脸去。
叶武走了之后,若谖拉着琥珀的手坐下,道:“我把你许给了叶武,三天之后与他完婚。”
琥珀沉默了半日,道:“奴婢不愿意。”
若谖笑着道:“哪有女孩子愿意自己身似浮萍的,你只是怕别人不能接受你的过去,但真心爱你的人不会介意,只会心疼,比如,”她定定地看着琥珀,“叶武。”
琥珀握住她的手:“奴婢走了,谁来照顾公主的饮食起居?”
若谖道:“这里离叶武的家又不是很远,你每日早晨把一日三餐给我做好,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琥珀松了口气:“公主还住这里啊。”
若谖笑了笑:“我还要等辰哥哥回来呢。”
三日后,琥珀与叶武的婚礼如期进行,待到晚上,客人散尽,琥珀装了一大袋点心和叶武把若谖一直送到了绿洲里的村子。
琥珀一想到若谖晚上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就忍不住落下泪来,道:“奴婢留下来陪公主吧。”
若谖嗔道:“我就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所以才把你打发了去,你竟还要留下!”
琥珀听她这么说,只得与叶武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琥珀就来看若谖,顺便给她做早饭,整理整理房间,可是,若谖已经离开了。
琥珀蹲在她的房门口崩溃的哭了。
子辰匆匆赶到,看见痛哭的琥珀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琥珀抬头见是他,心里百般滋味,站起身来,泪流满面地质问:“你怎么才来!公主左等右等,等不到你来,她已经绝望地走了!”
子辰转身冲了出去,把整个村子翻了个遍,哪里都不见若谖的身影。
他颓丧地跪在忘忧花丛里,似看见若谖初来大漠时,正是五月天,杏花落了,桃花开了,若谖远远站在一片桃林里,默默注视着他,不敢靠前。
一阵风吹过,满树桃花簌簌而落,花瓣雨落得若谖满身都是,若谖那日穿了一身素衣,洁白的裙衫上点点嫣红,站在漫天飞舞的桃花瓣雨中痴痴地凝望着他。
琥珀轻轻地走来,递给他一张布帛:“这是我在公主枕头底下找到的。”
子辰接过,展开来看,上面写着几句诗:
过去种种梦,难忘再有诗。
夜未凉,心微凉,独留惆怅。
浪迹天涯,只为相忘。
那日子辰把依依送到了她的住所,依依以死相逼不许他离开,他却决然抬脚就走,依依真格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口,他照顾了她几天几夜方才脱险。
人只有在生死间才能想明白许多事,依依苏醒后在子辰眼里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怜惜、疼爱,相反看到了焦头烂额和心烦意乱她的心陡然凉了,终于松开了子辰的手,子辰这才匆匆赶回,可若谖却不耐久等
过去种种梦,难忘再有诗。
心里的刺痛化作眼泪,从子辰的眼里漫漫溢出。
长安。
一个月后,因胡宁阏氏力保,加上证据确凿是副将方永庆诬陷主帅方永华私通匪类,窝藏楼兰亡国公主,方永华官复原职,仍镇守边关,方永庆满门抄斩。
临行前方靖墨特意拜见了二皇子,若不是他与王丞相周旋,并以与若谖退婚,且自己退守到山阳为代价,保住方家父子三人坚持到胡宁阏氏的奏折和审讯结果,只怕他父亲和两个弟弟都做了刀下亡魂。
方靖墨歉意道:“不是为了我方家,二皇子不必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刘康浅笑道:“就让我疯一回又如何?”他永远难忘十五岁那年,他乘着马车从方府外经过,听见里面传来金玉般的琴声,问左右:“是谁在弹琴?”一个宦官答道:“是方府若谖小姐。”
未见其人,已喜其琴声,因其琴声,而慕其人,只是深闺弱质不知罢了。
明月夜,短松岗,何处萧声断人肠,新盏,沉香,伊人独立夜风凉。
方永华仰起脸,悲凄地仰望着星空。
那一年清明杏花微雨,谷下凉风阵阵,燕倚梦却已是爱意绵绵,卧在方永华的怀里,唯愿在那里融化,从此胶漆不分。
她像个孩子似的俏皮地指着夜空,甜甜道:“听说人死后灵魂会化为天上的星星,在夜空里深情地凝望着自己生前的爱人。”
方永华仰空哀泣:“梦儿,告诉我,哪一颗星才是你,你如今凝望的人还会是我吗?”
半空中似有燕倚梦如玉的声音传来:“华哥,答应我,永远不要骗我,永远不要伤害我,永远不要”
青砚如丧家之大在沙漠里逃窜,他万没料到自己计划的如此周详,却满盘皆输,方永庆那边的连环计土崩瓦解,就连鄯善国用依依做诱饵,引出子辰,杀死他,让若谖小贱人痛不欲生的计划也落空了,但他不能死,没有为凝烟报仇他就不能死!
他在沙漠里已经奔逃了一个多月,竟然没有人来诛杀他。
也是,苍茫大地,寻找一个居无定所的人并非易事。
太阳炙烤得他浑身无力,渴,喉咙里似要冒出火来,自己必须找到水活下来,回长安想办法,害死若谖一家人!
青砚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着向远处的绿洲跑去,当看见绿洲里的那潭清水时,他忍不住边跑边得意地大笑:“哈哈,老天爷都帮老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贱人,老子不弄死你,老子就不是人!”
“哦豁!你本来就不是人,只是一条贱狗!”墨城从一棵沙柳树后转了出来,抱臂懒洋洋地嘲讽地看着他。
青砚像见到鬼一般,吓得连连后退:“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墨城走到他身边,用手侮辱性的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脸颊。邪魅地笑着道:“是你这只贱狗又把我引回来了呀!”
“你你想干什么?”青砚心都快吓裂了,惶恐地问。
墨城嘴角微勾:“别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他话音一落,从树林里走出十几名男子,其中一个用绳索套住青砚的脖子,像拉一条畜牲一样把他拉到沙漠里。
墨城脸上漾着似笑非笑的笑意:“你可真行啊,为了抓住你,害我调集了墨门所有的力量追捕你,你知道我是多么想做一只闲云野鹤,却因为这一道调令,不得不做了墨家的掌门!你害我害的这么苦,我们是不是应该对你玩些匪夷所思的花样?”
青砚惊恐道:“什么花样?”忽然想到,对男人最大的惩罚就是把他变成太监,忙紧张的双手捂住裆部,惶恐道:“不要!不要割我蛋蛋!”
墨城先是一愣,接着仰天大笑:“你还真是猥琐到了天地变色的境界,割你那里我都嫌恶心下不了这个手,何况,对无脸之人来说,只要能苟延残喘,哪里还管自己有没有尊严,是不是完整的,我脑袋又没进水,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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