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思忖了一番,点头道:“就依了你吧。”复又躺下。
翠玉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对燕倚梦道:“老夫人年纪大了,怕吵,命燕姨娘带谖小姐去猗竹院学琴。”
燕倚梦和若谖都忙站起来听翠玉传话。
燕倚梦抬头看看月亮,浅笑道:“已经不早了,今儿就到此吧,明儿晚上谖儿再到猗竹轩正式学琴。”说罢,翩然离去。
夜里躺在华丽的绣床上,凝烟丝毫没有重回清芬阁的喜悦,今晚本来想上演一场以德报怨的苦情戏给人看,你老夫人再怎么不待见我,我却以孙女之礼恭敬你,便是受伤也记得来给你请安。
谁曾想,自己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不说,又是吮痈舔痔的低三下四连脸都不顾,却换来一顿嘲讽和奚落,想想都要气死!
这一切都是因那小贱人而起,姨娘说的对,自从有了她之后,自己就失去了一切!她没出世前,自己是何等尊贵!。
第七十五章 查探()
夜已深,白梅正在给许夫人卸妆,红梅进来了,禀道:“老爷今晚不过来了。”
许夫人诧异,老爷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却为何特意来禀?想了一回,悟了过来,却只平静地点点头,道:“知道了。”
待白梅卸完妆,才说:“我这几日不知为何老是口渴,总要喝茶,今儿就留红梅值夜,她夜里还警醒些,一叫就醒,端茶送水倒也便宜。”
白梅一听,面露愧色,福身告退,她夜里睡觉的确很沉,不容易叫醒。
红梅侍候许夫人躺下,把门关好,自己吹灭了蜡烛,睡在许夫人床边的榻上,听到许夫人问:“查到些什么?”
红梅道:“徐掌柜派了许多人查探,甚至动用了绿林豪杰,却打探不到燕姨娘的底细,她于十年前骤然出现在长安,就连收留她主仆二人的寻芳楼老板娘也不知她的来历,只听她自己说是江浙一带人氏,她一口吴侬软语说的端的悦耳动听,因此寻芳楼的老板娘也就信了。”
许夫人失望的“哦”了一声,睁大眼睛望着帐顶,回想起前两日方永华在她这里过夜,她装做漫不经心的问燕妹妹是哪里人,方永华也说是江浙人氏。
她又问,江浙可盛产葡萄,方永华当时就笑了,告诉她道,那里有人种葡萄,但是跟长安一样,在自家院子里搭个葡萄架而已,像西域那里大面积种植的几乎没有。
可燕倚梦主仆二人那日为何说长安的葡萄不如她们家乡的?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她真的只是把长安的葡萄与她儿时记忆里葡萄作比较?
许夫人翻了个身,闭上眼准备睡去,却听红梅继续道:“不过,自从燕倚梦到了长安之后,在她身上发生了些怪事。”
许夫人一个激灵,在黑暗里猛地睁开眼睛,追问道:“什么怪事?”
“先是有几个西域来的人慕名到寻芳楼一睹头牌舞姬燕倚梦的风采,大概被燕姨娘的美貌所吸引,就想上台对她动手动脚,燕姨娘便喝斥他们,那几个西域人不知高声嚷着什么,因是西域话,无人能懂。蝶舞见状,带了一群寻芳楼的打手把那些闹事的西域人赶走了。”
许夫人不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怪事,既然沦落风尘,自然会被轻薄。”
“可问题是,一夜之后,这几个西域人全都横死了!”红梅压低的声音隐隐在颤抖。
许夫人脊背一阵发冷,猛的翻过身来,脸对着红梅。
月光如水从窗户里照了进来,房间里的一切影影绰绰,两人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惶恐的光芒。
许夫人强作镇定道:“他们是怎样一个死法?”
“脖子全被人一招扭断了,应该是武林高手干的。”
许夫人沉吟了半晌,道:“也许这群西域人出了寻芳楼,又不小心得罪了某个武林高手。”
“可是,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似乎全都与燕倚梦有关。”
许夫人沉默不语,等着红梅说下去。
“凡是想轻薄燕姨娘的人第二天都会死于非命。”
许夫人想了一回,淡淡道:“也许是她的爱慕者不想别的男人玷污她,所以痛下杀手。”
这次轮到红梅不语,许夫人等了片刻,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红梅疑惑道:“若论对燕姨娘的爱慕,谁能越过老爷去!当时为了娶她进门,差点连宗子的身份都不要了,难道是老爷把那些人杀了。”可想了想,不对劲:“我家老爷虽是武将,却只懂得带兵打仗,并没有那么好的功夫。”
电光火石之间,许夫人忽然想到一个人来,也许,那人有那么好的功夫?
第二天早上,香草看看时辰不早,轻手轻脚到了凝烟房里,见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眼神有些茫然,不知是一夜未眠,还是刚睡醒。
她等了刻片,见凝烟没有起床的意思,只得叫道:“小姐,该起床梳妆给老夫人去请早安。”
凝烟道:“你就跟老夫人说,我头晕的厉害,起不了床,不能去请安。”
她昨晚想了一夜,老夫人看她不顺眼,想逼她自己提出离开,自己怎么做都是错,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在她面前出现,那个老不死的就拿捏不到自己的错了。
香草觉得不妥,可想想昨晚小姐在荣禧堂受的屈辱,她就开不了口让她去给老太太请安。
话说回来,小姐心机太重,处处想讨巧,结果常常被打脸,全是自找。
老夫人自不必说,一把年纪了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小姐那点小把戏她又岂能看不穿!
便是谖小姐,生来伶俐多谋,不惹她,她便是一枚没心没肺的开心果,惹毛了她,她最是无情当面将人的伪装撕的粉碎,让人出丑。
小姐爱装柔弱,也只能骗住大公子,他天生烂好人一个。
香草无奈应了一声,去了荣禧堂。
那时老夫人和若谖正在用早膳,老夫人面无表情地听她跪着说明来意,冷笑念佛道:“你家小姐不来是我的造化,每次来必定弄出些故事手段来,我老婆子想多活几年,经不起她费尽心思折腾。”
许夫人前来请安,正好听到老夫人的话,没有做声。
香草羞愧难当,磕头告退。
吃过早饭,若谖去书房命丫头磨砚,候着燕倚梦来教她书法。
许夫人带着红梅进来,她从红梅手里接过用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碟金黄的枇杷,一碟新煮的菱角,还有一碟糖渍的藕片,道:“这些都是你舅舅一早派人送来的,指明了给你,其他兄弟姐妹皆没有份。”
若谖拿了一个菱角正思量着从哪里下嘴,听到兄弟姐妹四个字,顿觉心塞,放下菱角,默不做声。
许夫人以为她人小咬不动菱角,笑着道:“你先别急着吃这个,待会叫丫头用专门夹菱角的夹子给你剥开。”她把枇杷和糖渍藕片往她面前推了推,慈柔道:“先吃这些。”
若谖拣了一块糖渍藕片,随口道:“枇杷留着燕姨娘吃,她老爱咳嗽。”
许夫人神情微微滞了滞。。
七十六 探病()
许夫人慈爱地看着若谖吃糖渍藕片,劝道:“再怎么说,你与凝烟是姐妹,她受了伤卧床养病,你有时间最好去看看她,别叫下人们看笑话,说你姐妹二人不和。”
若谖微蹙着眉,刚想说点什么,门外琥珀禀道:“燕姨娘来了。”便把要说的话咽下。
燕倚梦扶着蝶舞袅袅的走了进来,见许夫人也在,忙福身问好。
许夫人站了起来,笑着对若谖道:“我不影响谖儿练字了。”
又转头对燕倚梦道:“听老夫人说,妹妹只教了谖儿一个上午的字,她的字便大有进益,多谢妹妹了。”
燕倚梦低首谦逊道:“姐姐客气,是谖儿悟性高。”
许夫人道:“若谖儿不好好学,或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妹妹只管责罚,就当是自己的孩子。”
燕倚梦谨慎道:“教我肯定会认真教,却不敢将谖小姐看做自己的孩子,身份不配。”
许夫人笑着告辞,出了房门,忍不住回头多看了蝶舞一眼。
蝶舞并不是方府原有的奴才,她是随着燕倚梦一起进的府,她对她并不知根知底。
燕倚梦一直等许夫人离去一会,才问:“谖儿,你方才在跟你娘亲说什么?”
蝶舞见她们有些私事要聊,把琥珀她们都带了出去。
若谖素来把燕倚梦当作知己,亳无顾忌地把许夫人的话原原本本说与她听,并无隐瞒,替自己不平道:“姨娘你说,凝烟何曾把我当妹妹了?若把我当妹妹看,又怎会几次三番对我痛下杀手?她既不把我当妹妹看,我又何必把她当姐姐看!娘亲说怕奴才笑话,那些奴才都不明事理么!况我一个嫡小姐赶着讨好一个想杀死自己的庶姐,只怕奴才真要笑我懦弱了。”
燕倚梦心疼的看着她,伸手拍拍她的小手道:“你的话不无道理,只是爱恨全写在脸上,易被小人防备算计。再者,娘亲的话还是要听,你可以心里不认凝烟是姐姐,但表面上要过的去,一则奴才看你以德报怨必赞你是个有气度的,从而更加鄙视凝烟,二则长辈们看了也舒心,家合万事兴嘛。”
若谖听了她一番话,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笑着道:“姨娘的话谖儿记住了。”
燕倚梦方才笑了,开始教她练习书法。
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时辰,又是将要吃饭的时间,燕倚梦摸了摸若谖娇嫩的小脸,道:“难为你这么小一练就练这么长时间的字,下午还要听西席授课么?”
若谖傲娇道:“早就不用西席了,女四书谖儿已经能倒背如流了,我现在都是自己找些书看打发时间。”
燕倚梦越发爱怜的看着她:“看得懂意思吗?”
若谖将背一挺,道:“怎么不懂!”
燕倚梦笑意更浓:“西席遇到你这样的学生可要蹲墙角痛哭流泪了。”
若谖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
燕倚梦笑出了声:“本该赚你四年的束脩礼,结果只赚到一年的就要夹着包裹走人了。”
若谖听了也忍不住咯咯直笑。
燕倚梦主仆离去之后,若谖来到宴息处吃午膳,看见有罐龙眼枸杞鸽子汤,便对老夫人说:“谖儿想把这道汤留给烟姐姐。”
老夫人道:“这是上好的子鸽做成,我特意命厨房做了你吃,凝烟每顿大鱼大肉的比起她自己家里已在天堂,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还用给她吃这个!”
若谖笑道:“这道鸽子汤加了不少药材,太补了,我怕吃了会流鼻血,凝烟姐姐昨儿流了那么多血,吃这个正好,以后再有鸽子,谖儿要红烧的。”
老夫人道:“既如此,随你处置。”
吃罢饭,若谖命琥珀提着那罐鸽子汤跟她一起去清芬阁,青梅在后半真半假的抱怨:“只琥珀一人是小姐的心腹么?总是带着她!”
若谖正色道:“你若不是心腹,我怎放心将满屋的东西交与你保管,既如此,你和琥珀换一换,你贴身服侍我,琥珀保管我各项财物。”
青梅看看屋外的骄阳连连摇头。
若谖和琥珀来到清芬阁时,正好碰见靖墨陪着胡太医从凝烟的房间里出来。
胡太医神色从容道:“小姐的伤昨日便无大碍,今儿应该更好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