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崔清这小院子离后花园也就数百步,慢走五六分钟即到,大嫂住得离婆母近,一来一回,可不得十来二十分钟,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罢了罢了,且跟我过去一探,”她满不情愿地从书案后站起,点了墨香、黄鹂,林妈妈在院子里看着,以防被人趁虚而入。
崔清依然穿那一身粗麻布做的孝服,趿拉着双麻鞋,熟门熟路顺青石甬道朝后花园走,还未绕过回廊,便听几个娘子的叽叽喳喳声随风传来。
几日不见,后花园的花开了,粉红的桃花压满枝头,衬着清池间白墙红柱的三层小楼,白玉般的栏杆一路延伸,并蓝天白云的倒影映在绿水之中。
崔清带丫头顺着栏杆往里走,只见四五名穿红着绿的娘子后靠白石栏杆,显出两个素衣娘子,正在争执些什么,五娘的丫头一眼认出她来,忙一福礼,高声问好,“见过十三娘。”
此声一出,大家不约而同停下声音,一致地转头过来,姿态各异地屈膝福礼,唯独中间戴金饰那位略一点头,满头叮叮当当,神态甚是倨傲。
“见过各位娘子,”崔清回了一礼,在她看来,眼前的小姑娘们放现代不过初高中的年纪,她们的争吵,犹如过家家般,实在难以提起兴趣,可是既然来了,自然要问清楚,“可是五娘六娘招待不周?五娘,出什么事了?”
她先找上自己相熟的妹纸。
五娘轻哼一声,言简意赅地指了指旁边一个有些面熟、慈眉善目的女孩,“方才我们观花赏景,陈十娘的猫骤然跳出,惊了县主。”
中间头戴金饰的娘子眉头微一上扬,眼皮收紧,显然受惊不小。
“十娘已叫养猫丫头跪在那儿谢罪,”五娘指了指数十步外跪着的丫鬟,“但那狸奴,不知该如何处置。”
“雪团惊了县主,是我这个做主人的不是,”陈十娘长得像寺庙里拜的如来佛,却轻描淡写地道,“我立刻把它送回去。”
“送回哪?建宁吗?”六娘笑道,“专程送一只畜生回建宁,未免太过奢侈了吧,这畜生野性未去,留在府里也是个祸根。”虽然没有直言,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明显。
为一只猫在这里吵来吵去,崔清丝毫提不起兴趣,她微微一笑,便道,“何不问问县主的意见?依我看,不妨就将雪团送予县主,不知十娘能否割爱?”
“这是雪团的福气,敢不从命?”陈十娘顺梯而下,点头答应。
为首的县主脸色沉下来,却也没否决,此事便这么定了。
等事情解决,大嫂方匆匆带着丫头过来,崔清默默回院子,深藏功与名。
然而,她没想到,只这一句话,让她摊上了大麻烦。
没过几日,婆母传讯而至,当她赶至厅堂之中,诸位娘子、嫂嫂皆如临大敌,陈十娘跪在中间,泣不成声,五娘看向崔清,露出沉甸甸的担忧。
“十三娘,”杨夫人面色有如黑云压城,暴喝道,“我自认未曾亏待过你,为何要来害我们一家!”
崔清赶忙跪下,“不知大家所言何事?”
大嫂瞅了眼婆母的神色,轻声细道,“昨日,宜春县主夭亡,她臂上,满是狸奴爪痕。”
崔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去看弹幕。
而此时屏幕外的陈仁,正在无菌室内戴上手套,检查一封泛黄的宣纸,他沉声问,“碳十四的检测结果是真的?果真是唐朝的纸?”
“是,”另一名戴口罩的白大褂点头道,“昨天,有个快递寄到崔清母亲的地址,发件人一栏没填,我们觉得不对,截下信件,”他的声线有些颤抖,“发现内容不对,马上转实验室做碳十四,反复检查多次,一确认就通报给您。”
这封信的字迹与研究小组指导崔清的书法如出一辙,只不过更加成熟,隐隐有自己的风格,一看就练了很多年,让陈仁惊疑不定的,正是信封上书写的“母亲亲启”。
他深吸口气,看向结尾的落款,一个端端正正的名字跃然纸上。
“不孝女,崔清,顿首。”
“他又没用午膳?”崔十七娘秀眉微皱,“这都几日了,你们也不劝劝他。”
丫头苦笑道,“娘子也知道四郎的性子,最是执拗不过,哪能劝得住。”
第56章 睡觉()
24h,50%
府里要来新人;尽管两位嫂子避如蛇蝎;但崔清还是生出期待感;毕竟随便换一个现代人在没网没电语言不通的后院呆上一个半月,也会觉得日子何其无聊,除了例行打卡请安、一日三餐、读书写字、找丫头练习测谎术以外,便再无它事可做。二嫂三嫂还能带个丫头出门探亲访友,她为夫守孝都出不了后院。
“娘子;”这日;黄鹂趁林妈妈和其它丫头不注意的时候,在书房帘外轻轻喊了一声;崔清忙将手中布满字迹的纸扔进火盆;才唤进来;“何事?”
黄鹂三步并作两步掀起帘子跨入房中,右手快速伸入怀里掏出一封书信;“王瑞家的方才找我;说是崔家十七娘找王瑞递信,让王瑞家的转交给您;以后若有回信,直接找王瑞家的递出去即可。”
一连串的“王瑞”“王瑞家的”弄得听力还没满分的崔清头晕脑胀;好在弹幕言简意赅地解释道;[王瑞家就是你陪房;上回你派王瑞去给崔家送信;估计被崔家兄妹打听到了;想要借此和你通信,这样不用走府里通报这条路。]
崔清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我找了半天的借口才躲掉的啊摔!这日子还能过吗!
[这也不是没有办法,]研究小组们讨论片刻,拿出一个备用方案。
崔清默默瞟了一眼弹幕,轻咳几声,带着些许狼外婆的语气诱惑道,“黄鹂,你听说过写信吗?”
黄鹂:喵喵喵?
研究小组所说的备用方案,是让她写出回信,再叫不认字的丫头依葫芦画瓢,这样既能掩盖她的笔迹,又能和崔家兄妹增强联系,还能找出一个绝好的借口——为了避免书信落入他人之手,而不能用自己的笔迹来写。
当然,此种方法只能用在这里,总不能写家书还得让不识字的丫头代笔吧。
总之,黄鹂还没反应过来,崔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她拆开七娘的书信,从右到左认真读了一遍。
[字体娟秀飘逸,至少练了五年了,是个懂书法的,]研究小组庆幸他们想出了临时办法,[要是用你那蹩脚字给人回信,绝对一秒被拆穿。]
这能怪我吗!崔清泪流满面,我要是之前知道自己要来大唐,还写什么钢笔字啊!
信里先寒暄一番,而后说到大兴善寺后山女尸案情的最新进展,在排查过被害人身边的郎君后,不良帅暂时锁定三名犯罪嫌疑人,一为周五娘的娘家表兄孙四郎,当日在靖善坊附近的永宁坊医铺帮忙看病,期间声称午睡而独处一个时辰,一为宣平坊胭脂铺掌柜之子周富,曾当过一段时间屠夫,一为周五娘的亲兄长,在一处大宅当人护院,是日送五娘去大兴善寺,而后在靖善坊内闲逛,直呆到傍晚未见五娘,以为她先行回家,便独自归家。
除却身手与不在场证明,他们行凶动机也很充足,孙四郎曾与周五娘谈婚论嫁,然周家看不上孙家家世,周父还口出恶言,出言羞辱;周富身为掌柜之子,经常跟随父亲出入周家报账,而与五娘熟悉起来,自然也被周母看在眼里,不准他再入府,怀恨在心犹未可知;至于其亲兄长,周家偏心女儿,周父身子不好,若是为了遗产而除掉五娘,似乎也有可能。
不良人索性将三人带到牢中严刑逼供,然而,他们没打几个板子便全数承认了——没错,他们三个都熬不过刑,争先恐后地承认周五娘是他们所杀,好像晚一步就会被当场打死似的。
然而,定案也讲究人证物证,说到人证,不良人率先想到的便是失踪的丫头,可问到三人那丫头身处何处,却无一人能答得上来,为了不受刑,他们甚至还胡编乱造,一说她连夜出城避难,一说她已死,尸体喂狗找不着了,第三个见理由都被两人说完,哭了一通,绞尽脑汁才想到说丫头被他扔乱坟岗,不知是死是活。
“皆为胡言乱语,”崔十七娘字迹清秀婉转,“兄长道是不良人早已在城门严加排查,乱坟岗处声称并无十四五岁丫头尸身,喂狗之言更是无稽之谈,是以,思前想后,兄长忆起姐姐识心之说,不知可有见教?”
最后,信中说崔大郎即将到达长安,崔家兄妹会多多为她说话,争取把她从建宁公府里接出来云云。
“别说识心了——这特么是什么鬼,当我有读心术?”崔清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见过谁隔着一万八千里就能知道对方讲话是真是假的吗?”想起现代技术,她忙在脑海中补充道,“开视频什么的不算。”
第57章 大郎()
24h,50%“嘘——”她望着远方;“你听。”
半晌;她突然笑道,“说真的;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身在历史之中。”
[你说什么?]钟鼓盖住了崔清轻不可闻的声音;小研究员压根没听清。
“我说,”她从树上溜下来,拍了拍被树干露水打湿的双手,在脑海中回答;“我该回去睡了。”
当她回屋睡得香甜之时;她的叔父崔峻正跪坐在含元殿中上朝;等他处理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府内;已是下午三点多。
“阿郎,”小厮一边帮忙给他换上家常衣服;一边说起今天府内事务;临到最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今晨;有位小郎递上了十三娘的拜帖,已久候多时。”
“哦?”对于这个远嫁而来的亲侄女;他还是要关照的,“可有说他是谁?”
“说是十三娘的陪房;姓王名瑞。”
“叫他进来吧。”
王瑞怀中揣着块帕子;跟在小厮身后;绕过雕刻梅兰竹菊的白石影壁,沿着游廊走至正屋,进西房门,掀开浅绿罗帷,眼见一位长者坐于板足翘头案后,倒头即拜,“见过郎君。”
崔峻问了几句十三娘的现状,王瑞事前做过功课,一一答了,最后禀明来意,“十三娘前儿个偶感风寒,昨日被个自缢的丫头冲撞了,今天烧起来,府内为李郎的葬礼忙乱成一团,无暇顾及,乳娘林妈妈特地叫我过来报信,想从外头请个疾医进府看病。”
“胡闹!”崔峻沉下脸来斥道,“这一时能去哪请好大夫。”
他思考再三,到底没将自己出面请太医署医官的话说出口,大家族规矩多,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夫家照顾不周,娘家也不能贸贸然上门打脸,只是他另有一个顾虑,十三娘出嫁,兄长委付自己代为照看,若是她一过门就病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见兄长。
见崔峻半晌没说话,王瑞想起十三娘的嘱咐,轻声道,“娘子有一物,想予郎君一观。”
“哦?”正考虑其中利弊的崔峻心不在焉地回答,“何物?”
王瑞从怀里摸出一块包裹好的素帕,放在小厮递过来的红木托盘内,低头垂眉,不置一词。
崔峻看了一眼身前几案上的托盘,掀开素帕,他瞳孔一缩,右手微微颤抖,立刻把帕子包回去,声线紧绷,“这东西你见过没有?”
“娘子着意吩咐,”王瑞盯着自己跪坐的红蓝团花茵席,仿佛想把团花看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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