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一个激灵,小光头将帽檐压低,挤出了人群。
梅斯奇自那天离去已有些时日了,不知现身在何处,这书画馆里竟会出现他的画作,莫非他就在此处?心下想着,小光头最终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前去找到书画馆的馆长,打听梅斯奇的下落。
馆长告诉他,梅少爷原来送来的并非是这张画,是在画展开展的前一日晚上换成了如今正挂于馆中的那幅,一举夺得魁首。话语间,不免流露出对梅斯奇深深的仰慕之情。至于,梅少爷现今身在何处,却是不得而知,倒是听梅少爷的随从说,他自送了画,便于昨日连夜出了城去。
小光头遂告辞了馆长,出了书画馆。这以后,脑中眼前总是闪现那幅画的影子,叫他不得安宁。
马车外是梅斯奇的随从兼贴身保镖伊波尔,马车里,是梅斯奇和昏睡着的藤紫。
马车一路颠簸,最后来到一处荒宅。说是荒宅,并不是说它荒废腐败,而是说这里的主人在早年便已经离开此处,只留了一家衷心的仆人世代守护着这座老宅。宅子还是上个世纪的建造风格,整个宅邸以暗红色为主,灰白色圆锥形屋顶,高贵典雅。
铁栏外早已有人在此迎候。为首的那个老者,手提着一盏精巧的筒灯,见到马车驶来,便迎上前来,搀梅斯奇下车。屋里早已按期盼已久归来的小主人的要求妥善准备好一切。
随后,伊波尔将藤紫抱下车来,家仆们直往那睡着的人瞟,全然看不出他便是小主人所说的一个来老宅养病的朋友。看这少年,年纪似乎与小主人相仿,一张绝美的容颜让人险些分不出男女。这般漂亮的少年,却不知究竟患了何病,看着就叫人一阵心痛。
梅斯奇将藤紫安排在大宅里一处单独的宅院里,四周都是围墙,吩咐道,他的朋友要安心养病,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
望着藤紫由于麻醉药的作用而仿若安然入睡的脸,梅斯奇思绪万千。上天将这个尤物赐予凡间不知究竟是福还是祸?倘若让水尊玥知道他用一生来牵挂的人此时正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他一定会很高心吧?可是,他却不想让水尊玥知道,因为,他根本无法预料,这个曾被选作圣子的华美少年到底会给水尊玥,甚至月桂树带来多大的灾难!
“少爷?”伊波尔叫了他一声。
梅斯奇回过神来,忽而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因为跟随梅斯奇多年,伊波尔深知少爷心中正苦恼着什么,略为思索一下,答道:“少爷所为,便是伊波尔所想。”
“那如果我错了呢?”梅斯奇垂下眼帘,轻蹙娥眉。
伊波尔沉声道:“伊波尔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伊波尔心里便只有少爷一人而已。”
第二十八章 神殿来袭(三)()
藤紫醒过来以后,原是差遣了戚当家的小女儿允儿前去侍奉,不想刚过半日,那小丫头便哭哭啼啼地回来了,说再也不敢去了,问起原因,也不肯细说,总之就是死活都不愿再踏入那宅院一步。允儿的二哥蓝衣最是疼爱这个妹妹,一听到妹妹受了别个的欺负,也不管是不是少爷带回来的尊贵的客人,不顾戚家人的阻拦,硬是要闯入宅院去。
因为有少爷的禁令在先,戚家人拦不下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一脸怒气地冲了进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还盛气凌人的戚蓝衣便垂头丧气地出了来。允儿听说二哥要为自己报仇,寻宇文少爷去了,便颤颤巍巍跟在后头,眼下见着哥哥面目苦涩地出了来,遂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二哥,蓝衣再也止不住,兄妹二人就这般抱头痛哭起来。
戚家人摸不着头脑,全杵在那处,挤眉弄眼,交头接耳,说那宇文少爷定是被恶灵附了身,让这兄妹二人都中了邪,才会如此。正闹着,伊波尔陪同梅斯奇匆匆赶了来,家仆们立即噤了声,那兄妹二人也停止了哭泣,毕恭毕敬地站了,等着梅斯奇发落。
梅斯奇眼光瞟过这一家忠心耿耿的仆人,而后说道:“都散了吧,今天的事全当没发生过。”
仆人们皆是一脸敬慕地瞅着梅斯奇,谢了小主人的恩,各自散了去。
见人都散了,梅斯奇遂带着伊波尔进了宅院。现已虽是仲春之月,这宅院却不免显得颇为寥落。等到踏进藤紫的小屋,发现一地的碎瓷残羹,藤紫窝在衣角,几日来,任何人都进不得他的身,一身紫罗兰织锦睡袍随意敞开来,露出粉颈,胸前两点羞涩,茱萸粉嫩,撩人心魄。这凄寥的宅院似乎便因着这人的绝色之姿霎时春光无限。梅斯奇掩嘴轻咳了两声,伊波尔顿了顿,转过身去。
见到有人进来,藤紫光着脚,踩着那些残渣碎片直奔过来。梅斯奇一个重心不稳,两人一起摔倒在地,藤紫骑在梅斯奇的身上,没命地摇晃着他:“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说过要带我走的,你说过的。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我不要被关起来,我不要”说着,两行清泪慢慢溢出眼眶,将梅斯奇的胸口浸湿一片。
伊波尔甚至来不及阻止,他从来没像此时此刻这般手足无措过。若是往日,有人敢伤了少爷分毫,他决计会百倍奉还,让那人痛不欲生,可眼下,伤了少爷的是他,是一个意识不清醒,声声骂着骗子的清美少年。难道如他也有不忍心的时候么,即便那人伤了少爷?
恍然中,梅斯奇已稳定下藤紫的心神,只因他长年与靡香为伴,其中有一味叫做浮生的,与玫瑰相似,却又不如玫瑰那般厚重。藤紫嗅得从梅斯奇颈间传来的浮生香气,遂逐渐安静下来。
不多时,藤紫趴在梅斯奇身上睡了。伊波尔趁这个时候,撩开他的衣袖,替他注射了一剂镇定剂。伊波尔将藤紫抱回床上,梅斯奇方可抽出身来,大半个身体都已经麻痹了。
“少爷?”伊波尔正要上前,“不用。”梅斯奇支撑起身子爬起来,“我没事。”
伊波尔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站定了,躬身道:“少爷,对不起,我”
梅斯奇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诉他无须再说下去,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看来,我必须亲自来照顾他了。”看着地面上一片狼藉,碎片、残羹、以及鲜红的脚印子,梅斯奇蹙了蹙眉道:“去请戚三爷来,看看他的脚。”
“是。”伊波尔应道,瞥见梅斯奇颈上两道红痕,心痛难耐。
夜深了,戚允儿睡不着,便偷偷爬到二哥的房里。房间里很暗,唯有一只白烛独自摇曳。戚蓝衣正坐在那一抹烛光之下,平静的面庞下是波涛汹涌的心。
“是允儿么,进来吧。”蓝衣柔声道。
“二哥。”戚允儿低低叫了一声,与她哥哥并坐在一起。半响,微微抬起头来,“哥哥,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宇文少爷那个样子”说着颗颗珠泪簌簌滑落下来,按住胸口的手越收越紧。
戚蓝衣转过头来,拥她入怀,“你可知道,允儿,我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带他走了。”
两兄妹相互依偎着,都不再说话,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隔天一大早,梅斯奇便吩咐戚当家的,将藤紫所住的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即日搬了进去。
梅斯奇一直很在意昨日让藤紫突然之间安静下来的究竟是什么,他左右寻思,想到定是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靡香之气,却不知是哪一味?为了探得缘由,梅斯奇多次携着香气走进藤紫的小屋,身上瘀痕总是才消散不久又出现新的,不管他如何掩饰,却也瞒不了伊波尔的眼。
“少爷,不要再去了。”伊波尔望着梅斯奇,眼里是不尽的担心。
“快了。”梅斯奇淡淡一笑,“我就快知道是什么让他安静下来。伊波尔,你信不信,我不是神医,可我或许能让他好起来。”
伊波尔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少爷的笑,如百合一般圣洁高贵,却又无比温暖,他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让我陪少爷去吧。”
“不了。”梅斯奇摇摇头,“这些天来,我与他朝夕相处,他也习惯了我的存在,不会再伤到我了,你去了,多了陌生的气息,说不定又会让他发起狂来。”梅斯奇道,一边整理好手中的香炉,出门去了。
梅斯奇怀中抱着一只八角香炉,不知是第几次踏进藤紫的小屋。
宇文藤紫微微抬眼,瞅了一眼梅斯奇,似乎是死了心,埋怨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我出去,你再不放了我,我放火烧了这屋子。”
梅斯奇不理他,兀自将香块放入香炉,点燃,袅袅的烟缓缓升起。
“你信不信我放火烧了这屋子?”藤紫见梅斯奇不理他,猛地站起身来,大喊大叫。
“你想烧便烧。”梅斯奇白他一眼,道:“嗯,这屋子有些时日了,也该换新的了。”
也不知藤紫是不是听懂了梅斯奇的话,乖乖缩在墙角,谨慎地忘了梅斯奇一眼,喃喃道:“小紫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放我出去好不好,你放我出去。要不,你就杀了我,像杀了哥哥那样杀了我。”
梅斯奇盯着他,再望一眼香炉,原来是浮生,是浮生的香气让他安静,可是,人虽是安静下来了,他反而觉得这人不但不是因为清醒而安静,而是更加迷糊了呢?
梅斯奇走近他,蹲下身来,轻声道:“你告诉我,你哥哥是谁,又是谁杀了他?”
第二十九章 神殿来袭(四)()
最终,梅斯奇还是未能问出个所以然来,藤紫自顾自地说着,声音越发小声,偶尔伴随着几声凄厉的喊叫,那些碎言片语断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每追问他一次,他便抬着泪眼朦胧的眼,红唇颤动着,却还一脸倔强表情,扯住他的衣襟,求他给他一个痛快,这是任谁都不愿再追问下去了,不忍见到那张美丽的面孔扭曲成千般痛苦的模样。
梅斯奇遂出了小院,可心里委实沉重得紧。是什么使得一个芬芳少年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如宇文藤紫这样的绝色姿容,不是该被人宠着,供着,恨不能揣在怀里不肯让旁人多瞧一眼么?
据梅斯奇所得知的消息,藤紫自小被他的父亲关在宅邸里,不曾与任何人结交,又是谁会忍心伤他一丝一缕呢?而他的那位父亲,梅斯奇是知道的,那个叫做宇文光华,元和组旗下三大分支之一的白炽的老大,一个中年委顿,性子趋于变态的男人,究竟对他的儿子做过什么?还有,在他的言语里不断出现的哥哥,那又会是谁?据他所知,宇文光华分明只有藤紫这一个亲生儿子,又哪里来的哥哥呢?
梅斯奇回到自己的屋里,横竖不是滋味,分明近在眼前的事情,却无法获悉原委,这叫人如何安心?他遂叫了伊波尔来,吩咐道:“替我好好查查宇文家的事情,下去吧。”
伊波尔得令下去,出门前忧心忡忡地望了自家主子一眼。这两年来,为了藤紫的事情,梅斯奇似乎更消瘦了,整张脸又小了一圈,下巴更尖,一双鸳鸯眼下是一圈淡色的紫青。可他心里纵使有千般怨愤,却无法对那人做出任何举动来,即便拳头已然伸到那人胸口,却是颤抖着散了所有气力;哪怕愤怒的吼声已然出口,才刚出了口却无端变得绵软,不像责骂,反倒像是情人间的柔情低语。
这些个事,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偷偷闯进藤紫的小屋,想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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