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的钱塘;空气满是清新之感。飒爽的凉风,吹起了站在一屋顶男子的玄色长衫。玄衣男子的有眼下方是一点泪痣;微弯的双眸让人看了便能心生不忍。男子的眼神中满是自责;像极了一做错事的孩子。
“越公子。”一红衣男子飞至了戚越身旁。
戚越扫了凌千晟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便是对着凌千晟的胸口狠狠打了一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蜚蛭还会变异!”
凌千晟缓缓站起身;走至戚越身旁,双眸中有的只是一片赤诚;丝毫不介意戚越狠狠劈了他一掌;“我没想到的是,王姝人与你有恩。”
戚越垂着眸子,看着陆无疏与施阳远去的背影;既恨之入骨;又有一丝愧疚;捏成拳的右手也是“咯咯”作响。他原本只是想杀尽伤害过她母亲的王家一家子,可谁又想到;这百年不变性的蜚蛭,却在进入王家老爷的身体之后,不断吸取对女儿的思念之情;变异成了脱离母蛭掌控的血继蜚蛭。
又一阵带着丝丝水汽的夏风吹过,将戚越吹回了神。
她的母亲,就只差一魄。只要再控制各类魂兽搜集了那最后一魄,她便能活了
结果,等他回来之时,见到的却只有那一座简陋无比的枯坟。坟前有的,是一束已经腐烂到黢黑的曼珠沙华。
失去至亲的滋味,施阳这个从小被众星拱月长大的孩子,又怎会懂?转而,戚越面上又浮起戏谑地笑,水样的眸光中,带着的是不羁与阴冷:“失去至亲的感觉,如何?”
凌千晟帮戚越收紧了那被夜风吹开的黑色衣襟,而后道:“越公子,他说陆无疏是个麻烦。”
戚越抬了眼,眸光中带着不耐烦与厌恶:“他还想如何?!”
“若公子觉得麻烦,便将事情交给我去做罢。”凌千晟道。
戚越再次眺望陆无疏那道素白的身影,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缓缓道:“你用了,我去罢,陆无疏什么身手,你也了解。”
凌千晟点头表示会意,而后深邃的目光便落在了远去的施阳与陆无疏两人身上。
“千晟,你出自猎妖仙门,如今却助纣为虐,你后悔吗?”戚越侧头看着边上的凌千晟,“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凌千晟转身,对着戚越温和一笑,眸中似水柔情:“从大祭司用你的血在我额上画下灵符那日起,我们两人便维系在了一起。纵使我后悔,也回不去了。”
戚越闻言,再一次举目远望:“最后一次,以后别再让他来找我。”言毕后,戚越便从屋顶飞下。凌千晟跟上,与戚越一道消失在了夜幕中。
————
施阳蜷缩着身子,眸光黯淡地看着搁置在自己面前的那双手。
就是这双手,抽尽了施怀瑜身上那只血继蜚蛭的妖力。而施怀瑜也在妖力被抽尽的那一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姐姐
施阳缓缓地眨了眼,面上没有任何神情。
他曾经最在乎的,最放不下的,如今在昨晚一个晚上,都被他亲手抹杀。
玄夫人化为玄猫之身,被安置在了客房的坐榻之上。昨夜的瑶光扇没有经过灵力的掌控,突然作了强风袭来,让玄夫人差点殒命,所幸的是玄夫人身上还有一串幻音铃,也不至于让她妖身妖丹尽毁。
陆无疏看着躺在床上已经醒来,却一动不动的施阳,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柒玄,帮我照看一下师弟。”陆无疏在客房中落下结界,便出了客房。
血继蜚蛭由亲系血脉传承,陆无疏不知道如今已传承了几代,现在能做的,便是告知当地的分驻点,让他们通知了周边散落的虚天弟子前来帮忙清理散落的血继蜚蛭。
陆无疏快去快回,待回来之时从凛霜上跳下,他便注意到街边的人都在讨论着昨晚施宅发生的惨案。
有人说是施家的人不干净,得罪了不得了的人,才会在一整夜中被屠了个干净。
有人说是妖孽作乱,也不知道是何人引了妖孽上门。
路人各执其词,争论不下。
不过这也只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噩耗未将至自己头上,谈资总归只是谈资,待时间一长,谁又会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路边的小贩依旧在那儿自卖自夸。
陆无疏见到街边有一老伯在那儿画糖画,龙飞凤舞之间,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便出现在了雪白的油板之上。
施阳与陆无疏说过,以往施怀琼带着施阳出去,每每都会给施阳弄上这么一枚糖画。纵使家境条件好,施怀琼也会乐此不疲的在那儿转转盘玩,而施怀琼手气总是极佳,替施阳抽到的不是体型极大的龙凤,便是花样繁杂的百花。
施阳拿着那糖画,能吃上许久。
陆无疏立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帮施阳带一个糖画回去。
只是刚要开口,他便听到街头的另一边,响起了男人洪亮而急促的叫骂声。
“臭叫花子你往哪里跑!偷包子偷到我这边来了?!”男子边追边跑。
男子的前边,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子,她红着眼,将手中几个包子紧紧抱在怀中,跌跌撞撞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陆无疏见到一前一后的二人在他面前跑过,便转了身继续去买那糖画。
脑海中一个熟悉的面容一闪而过。陆无疏即刻转身,朝着那两人追了上去。
————
玄夫人化成的玄猫用鼻尖轻轻蹭了施阳的背部,明黄的眼眸中满是怜悯之意。她低着嗓子轻轻叫唤了一声,便踩着柔软的垫子,睡在了施阳的头边。
他是陆无疏拼了性命也要护下的人,而她受故人之脱,责任便是保护陆无疏。陆无疏要护着的,便也是她要护着的。
房门被轻轻打开,闻见声音的施阳依旧一动不动。
“公子。”一哽咽的声音在施阳背后响起。
施阳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转过了身,只见蓬头垢面,哭红了眼的锦茵出现在他面前。锦茵的手上牵了一个三四岁的垂髫女娃,此刻正泪眼盈盈,咬着稚嫩的下唇可怜兮兮得看着憔悴无比的施阳;锦茵的背上,还背了一个正在酣睡的男娃,虽面部脏乱不堪,却也十分安逸。
施阳的眼中再次闪起了光辉,突的从床上坐起。
女娃吸着鼻子,已经哭干了眼泪,脖间挂着的那块避妖锁上的银制坠子,也随着她的抽泣一抖一抖。“舅舅。”施若澜终于哭出了声,声音异常洪亮。她扑进了施阳怀中,稚嫩的双手环着施阳的腰身紧紧的。
“若澜辰儿”施阳将施辰抱在怀中,并仔细摸了施若澜与施辰的背脊,确保眼前所发生的不是梦,确保二人毫发无伤。他颤抖的双手牢牢圈住了施若澜与施辰小小的身躯,再也不想分开。他怕他一松开手,这两人便也像他的父母和姐姐一样,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锦茵是个机灵的丫头。
半月之前,是施辰两周岁的生辰,施家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准备为小寿星过生辰。
施家没有年纪较小的丫鬟,就锦茵一个正值豆蔻年华。施若澜很喜欢锦茵,待家宴结束,便吵着要和锦茵一起玩。而向来都是小的跟着大的跑。施若澜一缠上锦茵,还在牙牙学语的施辰便也跟着自家姐姐缠上了她。
施家一家子待锦茵都很好,见施若澜和施辰都那么喜欢与锦茵玩一块儿,便将两个孩子放心交于她带。于是,锦茵便和两个孩子一道出门散步去了。
只是三人一走,施家便出事了。
锦茵带着两个小娃回到施宅,却发现两人脖间戴着的那避妖锁正闪着光。
避妖锁闪光,这就是妖物出现的征兆。
锦茵带着小娃东躲西藏,直至藏至距离施宅颇远的一座废旧寺庙,两人脖子上的避妖锁才消停下来。那一日起,锦茵便会日日带着两个孩子去往施宅,可是每一次靠近,避妖锁都会给出反应,让他们知晓周遭是有妖物在作乱。
锦茵没办法,只好和两个小娃躲在废旧寺庙度日。
施父施母待她好,她谨记在心。她即便遭人打骂,去偷去抢,也要得到给施家两个小娃一日所需的饭食。
直至今日她遇上了陆无疏。
她看着抱着施家两个小娃泪流不止的施阳,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施阳对她有恩,施家待她不薄,如今施家出事,她的心也难受,如同小时候她亲眼见着自家父母被妖兽吞噬一般。
待钱塘的事情处理完毕,施阳与陆无疏便要启程。施阳只想将他两位姐姐的孩子护起来,他不管师门同不同意,都要把他们二人带回去。
施阳也想将锦茵带回师门,或许自家师父或者逍遥师叔会收下这伶俐的弟子。而锦茵拒绝了,她知晓自己从倌院出来,沾染了世俗之气,而虚天的入室弟子各个品行端正,心性善良,她自知不配。
锦茵最后选择留在了虚天在钱塘附近的分驻处,对她而言也是最好的归宿。
————
“当”的一声,虚天内传来古朴而绵长的钟声。
施阳与陆无疏回至门中,陆无疏带着施阳回瑶光台。路上,两人遇上了从后山练剑而归的苍月邀。苍月邀一见施阳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又见那两孩子,刚想问陆无疏发生了什么,却被陆无疏止住了。苍月邀与陆无疏一道陪着施阳回了他的卧寝,施阳往床榻上一扑,便再也不想动。
陆无疏将施阳安置之后,便将苍月邀带至了施阳所住的小院外,问道:“上一次你说广陵出了蜚蛭,只有一家惨死。”
苍月邀浅浅颔首,“只有一家,院子四壁都贴了避妖符纸,那一众蜚蛭连同母蛭全部被关在了小院内。”
陆无疏垂了眸子,思索片刻,又问:“你可知那家人与施阳家有什么关系?”
苍月邀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不知,不过那家人姓王,是当地的盐商大户。”她又细细想了一番,又突然道:“我听怀瑾讲过,他舅舅家也姓王,不过他母亲已经与娘舅家断绝了关系。怀瑾家出什么事了?”
陆无疏看着院中在于木木玩闹的两个小娃,低了声,似乎不想让孩子听到:“王家的蜚蛭变了异,施阳他一家子只剩下这两个孩子了,若不是他们佩戴了师门中的避妖锁,估计”
“什么?!”苍月邀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那两个稚嫩的小娃,“我明明已经将母蛭剔了妖丹的,为什么会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陆无疏道:“变异发生在逐猎之前,与你无关。”
苍月邀心中五味杂陈。难怪施阳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这两个孩子吗?!还有一个呢!”
陆无疏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颇为黯然。
苍月邀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算了日子,若施怀瑜活着,这几日便是她要生产的日子,但是如今,却直接一尸两命。施阳的三位姐姐对施阳来说有多重要,苍月邀一清二楚。如今在一时间,施家人都被妖兽害了个干净,施阳心里有多少痛,她也是知晓的。
“这两个孩子”苍月邀欲言又止。
“我会向师父说明的,这两个孩子也无处可去。”陆无疏道。若将这两个孩子放下山去,施阳估计也不会留在师门中了罢。“月邀师妹,你在这儿照看好施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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