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压着一张图,不由走上去看。
“祖母见我这里没有丫环,调音落过来伺候罢了。可我不喜居处有生人走动,就想把她送回祖母那儿,结果她悲悲切切。至于人品一说,小山姑娘那么毒的眼,我只当你说笑了。”
节南心想,不就是给王九和音落相好的机会嘛,傻子都看得出来,但她对眼下的图纸更感兴趣——
“这是雕衔庄后山?”
王泮林坐在茶炉边,煮水,挑茶粉,“是。之前你瞧见的,只是刚建成的一小处。我打算借后山的树丛作天然屏障,弄一个颇具规模的火弩坊。”
“火弩坊?”节南叹道,“怪不得同箭司工坊的格局很相似。但要我说,因为是填充火药的武器,场地不得不开阔才行。雕衔庄后山的树木并不密集,不如往下挖,用油布加掩,还能造成凹谷消声。”
王泮林一听,也顾不得泡茶了,坐到桌前,磨墨就记,“不愧是小山姑娘。”
节南和王泮林换了座位,倒了开水待凉,左手再刷茶泡,分出千卷,挑了花色,最后将那杯茶送到王泮林手边,看王泮林看都不看就吃了,也不以为意。
“你这么弄,要跟军器司较劲么?还当着我这个军器少监侄女的面?”她自己动手,泡了一杯茶喝。
王泮林见她喝茶,再看自己手边那只空杯,“我这是错过小山姑娘分茶的手艺了?”
节南笑道,“是啊,仅有的那么一回,九公子却浪费掉了,不过倒让我知道看着牛嚼牡丹是什么感觉。”
“这叫有得有失。”王泮林也是一笑,这才回答节南的问题,“我不但要和军器司较劲,还要同长白帮较劲。”
节南捧茶坐直,“云茶岛上长白帮七煞什么的,看大门。何氏当铺欧衡是长白帮老四,专管钱。以为也就是大帮名声响,特别忙活而已。谁知道他们还有武器堂,私造暗器刀剑,卖给江湖各门派,所谓的英雄帖,就是立个名目,邀请各大门派来看他们的好东西。”
“小山姑娘,看你势单力薄,消息却及时可靠。莫非是我看走了眼,你其实力量不薄?”王泮林想不到节南已经查出了长白英雄帖背后的意义,“不错,长白帮并非靠武力立足,他们的兵器承继于大唐,大当家的唐刀锻造尤为精妙,只是他年事已高,不再造唐刀了。如今长白主造暗器,弩箭自然要瞒着官府进行,不过江湖水浑,一般官员也不愿得罪江湖大帮,只要他们收敛。”
节南喝了一口茶。
王泮林又开始了,“长白英雄会必定好戏连台,你当真没兴趣去瞧瞧?”
节南半口茶含在嘴里,声音支吾不清,“九公子要是嫌一个小柒还不够,再带一个赫儿姑娘吧。”
昨夜洛水园只招待两席客人,一席王楚风和林温他们几位帝都名少,一席纪老爷请榷茶官吃酒,王泮林居然两边作陪客,就跟一根串糖葫芦的杆子似的。
柳妈妈本来不让节南到客人面前端茶倒水,但临时决定让新人上一支孔雀舞,成了赫儿把节南带过去的借口。既然不能让她上场出丑,就只能派她干简单的活儿。
所以,节南也是两边跑,看赫儿抢坐在王泮林身侧倒酒喂食,殷勤得一点不像个新人。
王泮林眼里多了一抹趣味兴浓,“哦?小山姑娘也在?这回什么打扮?”
节南呵笑,“这就不劳九公子操心了,只是王家公子们当真艳福不浅,一边是让燕子姑娘心花怒放的十二公子,一边轻易哄得赫儿姑娘花枝乱颤的九公子,那两位姑娘今后可是洛水园的招牌。”
王泮林突然大笑。
节南看在眼里,想起迄今他的各种面貌,低头抿茶,“有何好笑?”
因知这人本性清冷,她不会受他俊相迷惑。
“燕子姑娘早就对十二弟有意。而洛水园如今良莠不齐,名姬之流庸脂俗粉,远不如当年天籁浣姬和舞柳飞絮双姬那般魅力独特,所以燕子姑娘那样中上流姿色末流智慧的女子没准能当招牌。不过,那个赫儿姑娘就罢了,公鸭充母鸡,不会长久的。”
节南叶子眼一下子溜圆,茶水囫囵,呛咳半晌,面红耳赤地结巴道,“赫……他是男的?”
教习说赫儿具有天赋,举手投足散发女子妩媚——
敢情教习跟江湖野郎中一样啊!
王泮林笑敛了,目光在节南脸上流连不去,探究着,“正是,小山姑娘可别告诉王某,被他占了便宜。我一直,一直,当小山姑娘聪明无双哪。”(。)
第191引 分茶立盟()
节南只当王泮林又讥讽自己,“兴许是九公子离家太久,日子捉襟,美人见得少,材高挑些的,就误会成男子了。。。”
除了比她高一个多头,手长脚长之外,赫儿妖里媚外,风情万种,说话嗲得她起鸡皮疙瘩,哪里像男人?
王泮林抬眉,“小山姑娘是想我报一串各国的花魁名号出来?”
节南哼了一声,“那倒不用,你就告诉我赫儿哪里像男人就行了。”
“骨架大,骨头硬,去掉浓妆分明就是男人脸,声音装娇做作,还有最明显的一处——”王泮林听得好不认真的模样,轻轻笑开,“他对时政很听得明白,我稍稍一诱,他就上当了,忘了他在扮女子,侃侃而谈。”
“我也懂这些……”节南不觉得这有说服力。
“天下能有几个小山姑娘?”
王泮林这算恭维还是趁机踩她一脚?
当成被踩好了!
节南撇撇嘴,“神弓门的女门人多少也懂……”
“这么说吧,如同女扮男装常常瞒不过聪明女子,男扮女装也瞒不过聪明男子,一样的道理,直觉就不对。”
“那也不是,我就没老爷是你姑姑……”
王泮林终于笑刁,“非要王某直说你笨,小山姑娘才领情?”
娘的!又上他当了!
节南闭紧嘴巴。
不过,赫儿是男人?
动不动勾肩搭背,靠过来撒娇,还眼睛不眨翘兰花指扭蛇腰,没皮没脸抛媚眼的家伙,居然是个男人?
节南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削石头……实在无法置信!
“……去么?”
王泮林的声音钻入节南耳中。
她呆问,“什么?”
王泮林呆,知道她还在震惊,不由好笑,“我不喜男色,不可能带赫儿同行。再者,容我提醒小山姑娘,兔帮想立足都安,英雄会正是大好时机,可以扬名立万,扩张势力。”
又来兔帮?
节南本想让王泮林别再开玩笑,却觉这人眼神极度正经,愕然道,“你认真的?”
“自然。”王泮林那声回应很温和。
节南静默片刻,突地笑了一声,放下茶杯,“其实我今日来,就想跟九公子说我帮你了,哪知让九公子的桃花迷炫了眼,又让赫儿男扮女装的消息惊了脑瓜,反而忘了正经来意。”
王泮林却默了,半晌将桌上那只空茶杯递过来,“请小山姑娘再分一杯茶来。”怪不得特意分茶,原来有结盟之意。
节南摇摇头,分茶如同下棋,不轻易动手,“吃了就是吃了,九公子虽然没我的心意却到。不过,我也不是白帮你。若九公子不姓王,但凭你手上我爹的信函和几颗解药丸子,我未必瞧得上。又如同九公子时时刻刻为自己打算,危难关头能毫不犹豫让我送死,我却也是一样的。”
没有好处的事,她不想做,也不会做。
大王岭的那几日足以证明,他和她,是能各取所需的。
此举或为正派人所不齿,她却无所谓。
不管世人如何辩说,人与人之间归根结底就是彼此利用关系,只分善意恶意有心无心罢了。天性如斯,绝不可耻,皆在各人本心,做到自己感觉恰好而已。
“我随你同去长白英雄会,以兔帮的名义。”他和她的本来面目都不太适合江湖场合,没有威慑力。
“正合我意。”王泮林点头,“戴着面具也不怕人日后寻仇。”
呃?节南立即问,“长白帮广邀江湖人士只为做买卖而已,为何有人找我们寻仇?”
小柒打探不灵吗?半点没听说啊!
“怕官府或大今北燎探子混入,长白帮将这摊生意设在江盗横行的迷沙岛群之中,虽有本帮船只运送,仅有一艘,那些暗器兵器又是先到先买的规矩,难免要跟人争船。”王泮林说得云淡风轻。
节南哦一长声,因他语气那么平常,就没觉得紧张,“我们只是,等有空位再上船就是,不用争。”
王泮林却道,“我这人在外过得随便,在家就要挑剔些,自家有船便不想跟人挤了。”
“万一遇到江盗——”节南心想,遇过山贼,还没遇过江盗。
“大王岭的山贼都给小山姑娘让道了,江盗算什么?”王泮林似已打定主意,“我能得小山姑娘相助,如添双翼。”
节南没有飘飘然,“还有一个条件。”
王泮林作个请势。
“你手上有我几件东西,我不说一桩换一件这种废话了,你将十二颗解药拆成一颗一颗给,我也不跟你计较。从现在起,你派我一回用处,就把东西摆在桌面上,让我自己挑,总行了吧?”听小柒说信函一撂十来封,加上解药十一颗,她当二十多回剑童,到年底怎么都能拿回来了,“不管你让我当剑童也好,还是当兔帮帮主也好。”
“改造弓弩也好?”王泮林插一句。
节南一挑眉,“以任何名目让我办事都算一桩,而且你我事先说好。英雄会就算一桩。”
“可也。”每逢答应的时候,王泮林总是很痛快的,且这回似乎上心,“出时就让小山姑娘自己挑走,不必等到事成之后。”
节南不会跟这人客气,“一言为定。告辞。”
“小山姑娘又要当桑儿,回洛水园端茶么?”
节南人已在水亭外,闻言回头,林促狭的笑容,真心实意佩服,“还是让九公子识破了。”
“好说,不过那个赫儿——”促狭笑意不及眼。
“和我是一类人。”节南说了。
王泮林略怔,好笑,“你觉得是谁家的探子?”
“不知,只知他是江湖志士,也在打探工部名册泄密一事,进而怀疑琴院萍娘。我临时混进园子当差,今日出来就打算交差了。”有些事任王泮林猜对,不如由她自己说,“我姑母并非亲姑母,是神弓门设在都安分堂的小长老。”
“我已猜到。”他既知节南身份,自然将那位出身洛水园的二夫人同神弓门联想到一起,“我若是小山姑娘,当务之急,先对付这位姑母,而不是把赫儿的事全盘托出……”
“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又递一张兔面具,这是他王泮林结盟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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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引 故人安在()
“诱饵?!”
当节南告诉桑浣,可疑的不是仙荷,而是萍娘,目的在于诱出大今布置的眼线,桑浣大吃一惊,神情凝重地踱起步来。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
节南来回走,脑海里却回荡着王泮林的话。
王泮林说,他要是她,就会先对付桑浣。
而节南本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