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郎死的那一年。
这时的洛水园,王沙川带着自己儿子和十二侄子招待客人。
柳妈妈亲来给这位当朝一品大人倒酒,又将赫儿和燕子送到两只小的身边。
柳妈妈自认眼风好,俩姑娘虽然新到,一个是天生妖娆,一个是情深意真,服侍刁冷刻薄的王泮林和谦谦温和的王楚风,简直完美两对璧人儿。
倒是王沙川点了风娘独舞,
让柳妈妈意外了一下。毕竟中书大人每回过来都是应酬,任由她安排姑娘侍酒歌舞,从没亲口点过谁,虽说也不是全然不近女色,但比起其他官员,可谓寡淡。
但柳妈妈脑瓜好使,很快就想,大概是帮客人点的。
客人姓丁,文心阁文大先生,柳妈妈久仰大名,却还是头一回招待这位客人。
这夜这席两位司琴,是仙荷自作主张把萍娘叫来的。柳妈妈没怪仙荷,反而想仙荷挺懂事,知道自个儿状态不佳,怕客人从琴声里听出心气儿,带了萍娘。哪知,一上来,仙荷就直接坐到琴后,两三只曲都不肯下来,柳妈妈只好让萍娘给丁大先生侍酒。
酒过三巡,赫儿一手搭在王泮林肩头,一手送来美酒,( 娇笑道,“我今日午后本想到江心街买胭脂,哪知街口设了关卡不让进,听说祥瑞饭馆死了人,兰台大人亲自坐镇,还以为朝廷出了大事,今晚园子没人来呢。”
王泮林接过,淡抿不语。
从凤来出来的燕子姑娘,同为艺伎,比赫儿矜持得多,但望着王楚风的目光却明显爱慕,“燕娘也听说了此事,怪吓人的。”
王楚风温和,“燕子姑娘不必怕,事情虽大,好在对方中了官府的圈套,已经不打自招,只等明日他照常进工部,那就有去无回”
“十二郎谨慎说话。”王沙川打断。
正给丁大先生倒酒的萍娘,动作一僵。
丁大先生似未察觉,笑道,“中书大人莫紧张,十拿九稳之事,更何况您用计高明,工部三位大人不知自己拿到的告密者姓名各不同,哪位出事,自然就是哪位大人心中有鬼。”
王泮林突然捉下赫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浮摸着。
赫儿嘴角不经意抽了抽,随即一笑掩过,想要起身,“赫儿也想跳舞。”
王泮林不让赫儿脱手,捉紧腕子,一根手指点住赫儿额头,“风娘还没跳完,你着什么急。”
赫儿跌坐,红了脸。不是羞红,是恼红。
王泮林看向王沙川,“父亲,我瞧上这丫头了,今晚可否点她陪夜?”
男人喝花酒的地方,这种话再正常不过。
王沙川果然点头,“只要柳妈妈同意。”
柳妈妈巴不得呢,“哪能不同意?让令郎看中,这可是赫儿的造化。”
赫儿豹猫的一对眼珠突暴凶光,却在刹那,垂下眼皮,妥妥藏掉。。
第二百零五引 赫连美人()
王泮林拉着“扭扭捏捏”的赫儿出去了。
仙荷琴声忽止,无端端掩面哭起来。风娘因此乱了步子,哎呀一声摔倒,捧脚踝直道扭了,疼得眼泪横流。
柳妈妈哀叹仙荷还是给她惹了祸,先给客人们赔不是,“实在对不住各位。仙荷是在籍官婢,到了出园子的年龄,我已经放出消息,看有没有人肯赎的,不然就得由官府另行配,她这几日等不到音信,心里自然没着没落。”
洛水园的女子多是乐司官婢,没人赎,又到了年龄,就会被配到大臣家中。但如果大臣家里不收,官府便直接卖给勾栏舍院,下场未必一定悲惨,却当真是一层层往下坠。
王沙川见得挺多,道声不妨事,“谭尚书不是挺中意仙荷?虽说他家夫人不大方,若我出面,也许还能给点面子。可要我说合说合吗?”
官当到王沙川这么大,还能主动管一个官婢配的事,却是让人挑唆的。
这话一出,仙荷快步走来,跪在王沙川面前,“不,仙荷不要去谭府,只想到赵少监大人府上为奴为婢,请王阁老帮帮仙荷。”
除了丁大先生,其他人皆怔。
“原来你想去赵大人那儿?”王沙川怔完却笑,“这年头还是老好人讨姑娘的喜欢,只不过他家已经有一房侧室,也是从洛水园出去的,你再要进去,不怕影响姐妹感情?”
桑浣当年是洛水园红极的歌姬,王沙川还有印象。
“我进赵府并无它意,只想找一处安稳地方。我早年就侍奉过桑姐姐,与其侍奉别家主母,不如还是侍奉她去。”仙荷可怜兮兮。
王沙川就应道,“要是谭大人家,我大概还要伤脑筋,既然你求得是赵大人家里,我把握要大些,尽量帮你一试吧。”
仙荷连忙谢过,待在王沙川身旁侍奉。
柳妈妈让丫头们把扭伤脚的风娘扶下去,又让萍娘弹琴,燕子姑娘顶替风娘献舞,这才风平浪静。
夜渐渐深了,亭榭灯长亮,琴声不息。
赫儿房里的灯亮了又熄,随后窗子一动,一道黑影跃出,上屋顶。王泮林已坐在屋顶上,低头看着手里一张软皮面具兔子脸。
可爱的三瓣嘴上,血渍呈暗红
上来的是吉平,先把赫儿撂倒,再把王九运上屋顶,最后熄灯,弄成一幅“一刻值千金”的假象。
“先生说他封剑,再不认真对招,原来是哄你们的。”王泮林道。
吉平比堇燊还老实,“我进文心阁之后,丁大先生从未用过功夫,堇大曾多次请他教我们,他没有答应。听说就是丁大先生的关门弟子赫连师兄,也没和丁大先生对过招,都是看书自学的。”
“这种屁是谁放的?!”
吉平吓一跳,回头却见一条黑影扑来,来不及出招,影子化成风过去了。
吉平低呼,“九公子小心!”急转身,看到王泮林身旁那张怒气冲冲的妖媚面容,简直想钻地洞,“我明明封了你的穴。”
“我看书自学的,应该如何小心自己人偷袭。”赫儿歪嘴一笑,抬高了手,正要往王泮林背心狠狠拍一巴掌。
王泮林脑后长了眼似的,“赫连骅,你敢。还有,你下回把妆卸干净再出来,不然这副德行会让我做噩梦。”
赫连骅瞪鼓眼珠,半晌却听话收手,嘀咕道,“你有没有眼光?本姑娘倾国倾城,让你们这些男人做春梦还差不多。”
吉平吃惊,“你是赫连师兄师姐?”
赫儿,大名赫连骅,是丁大先生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可惜没赶上好时候。丁大先生宣布不再教武之后,赫连骅在文心阁无所事事混了两年,
有一日突然不见了。
那是多年以前的事,所以吉平也不认识赫连骅。
王泮林嘲笑一声,“他是男子不假,只不过当了几日洛水园美姬,就忘了自己是男子了。吉平,你到那头盯着风娘。”
吉平应声而去。
赫连骅眯起眼,看着王泮林,“你刚才在大家面前摸我手,又让吉平弄晕我,是什么意思?头一回你还不知我身份,我稍稍凑得近些,就跟我身上带着恶疾的,你拿正人君子的眼神嫌弃我。这回知道我是男的,你反而起劲”
赫连骅突然往旁边挪挪,一脸王泮林得了恶疾的模样,“难道你那个呃?难道你想趁我晕的时候呃?是不是?”越说越觉得像,“我要告诉先生,我不干了。 ww。co )反正他也算不上我师父,教了两日就突然封剑,都不问问我。”
“我就算是那个呃呃,也不要你这样的,长相太艳,看两眼就疲乏了。”王泮林凉凉一笑,“至于先生到底算不算你师父,你让他打一顿就会知道,横竖你学得是他自创的心法,他自创的剑法,他自创的”
赫连骅摆起手,“姓王的,别以为你长成这样我就不敢打你!行了,我是不知道先生到底欠了你们王家什么,让我堂堂男子汉混进女人堆里帮你拔人钉,但我告诉你,你少对我指手画脚,小爷不受。小爷之所以答应,是因为”
“是因为北燎四王子大祸上身,你作为他的好义弟忠谋臣,不得不来向师门求助,但你离开师门太久,求人之前先要帮师门做任务。”王泮林那双漆眸比赫连骅的豹金眼还具魔魅。
“是。你如何知道?先生答应为我保密。”赫连骅被王泮林一眼看得老实,答完是之后,惊问。
“赫连骅无名,赫连瞻大名鼎鼎,你与北燎第一武将同父异母,我不知道也难。”王泮林调开目光,看着走来的吉平,“她终于动了吗?”
吉平点头。
“那你去罢。”王泮林吩咐。
吉平轻点瓦,很快化成远处屋山上的一点黑影。
赫连骅见王泮林伸过手来,自觉带他下了屋顶,“我真不明白,你到底从哪里知道洛水园的北燎探子不止萍娘,还有风娘。”
“就像我不明白,同为北燎人,你为何会愿意铲除萍娘?”王泮林的表情却并非真不明白。
王泮林再一招手,那边就跑来一盏灯不对,是掌着灯的小书童。。
第二百零六引 仙人指路()
王泮林走出几步,头一偏侧过脸来,“我新近加入了一个帮当小弟,要去长白英雄会凑热闹,等你装完姑娘,不如也来,兴许能帮四王子解决了麻烦也说不定。对了,帮主是女子,你一定要收好不安分的爪子,免得被她的剑削了。”
赫连骅看那盏金灯飘开,两只爪子不由缩起来,把那句“兴许能帮四王子解决了麻烦”当放屁,一脸纳闷的表情,“什么帮那么了不起?王氏九郎当小弟?难道帮主长得比我还好看?”
王泮林已经走远,自然不会回答赫连骅,但经过一间廊亭。
一女子立在亭下,见他就是盈盈一礼,“王阁老已答应为仙荷说项,多谢九公子替仙荷美言。若非九公子告知仙荷,仙荷只怕已被人当了弃子,死路一条。”
来的是仙荷。
王泮林神情不动,眸眼漠然,“别把自己说得那么蠢。仙荷姑娘低眉顺目多年,眼看离头姬不过一步之遥,却输给了老天,虽败犹荣。而且也当真了不起,这园子里谁是哪边的人,竟能一目了然,比柳妈妈还明白。”
仙荷从小生活在园子里,相貌风情皆中等的她,却有不一般的睿智目光,做事细心,又懂得进退。然而,即便很会做人,关键时刻上头的风娘还是一声不响牺牲她。御史台崔大人突然点她,问了好些事,她虽感觉不妙,却始料不及这是风娘将她当作了诱饵。
但一开始,仙荷只是一名普通司琴,南下后遇到风娘,引荐风娘成为洛水园舞姬。后来风娘红了,不但仍与她姐妹相称,并许给仙荷很多好处,仙荷由此成为北燎密探。
随着仙荷越受客人喜爱,风娘感到威胁,不再念仙荷当初引荐的情义。
包括仙荷在内,风娘和萍娘,一共三人,听命于北燎大王子。
南颂迁都后,洛水园女艺凋零,风娘才能崭露头角,加之北燎被大今打得分崩离析,所以前两年她一直没挥作用。如今北燎在西原总算安定,燎王有意立太子,大王子就重视南颂这边的动静了,催促风娘做事。
要说这份工匠名单,还真是仙荷想办法拿到的。她交给风娘之后,风娘独占功劳,受大王子褒奖。这也罢了。仙荷提出可以利用这份名单,将大今布置在园子里的探子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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