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一块儿,谁也不知道怕,谁也不管周围的人怕不怕,静等那几道影子跑近。灰兔们则齐齐拔刀,护在两人身前,三只如同百只的气势。
因为皆专注前方,躺在林旁的那人何时不见了,也无一人察觉。
而来影化实,是一个塌鼻大嘴的姑娘。她见到五张兔面具,目光快快一扫,开始噼里啪啦打手势。
别人看不懂,小柒看得懂,从小和小山跟师父学这个,一看就知来人无害,马上也打起手势来,而且开心得不得了,干脆上去拉住那姑娘的手,好像看到亲人一样。
高兴之余,小柒不忘和王楚风分享,“明琅公子,是我们自己人……”
话未说完,果儿惊道,“什么自己人?分明是奴营管吏!别以为之前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出你!追兵里能有几个哑巴?”
众工虽然认不出彩燕的居多,但对果儿颇为信服,一听奴营管吏,面露怯色,反倒是毕鲁班和阿升的神情大愕,有些令人寻味。
当然,这会儿也没人有闲情寻味。
小柒一边对彩燕打手势,一边对王楚风说,“真不能再耽搁了,彩燕说追兵离我们顶多半刻时,而她带来的这几人都是她的过命兄弟,可以信任。”
“你信我就信。”王楚风示意小柒她们先走,再对果儿等人一拱手,懒得再文绉绉劝上一番,简短道,“不勉强诸位,想跟我们走的,我们自当尽力。”
果儿没了主意,问毕鲁班,“毕大师以为呢?”
阿升沉眼看着从身前经过的彩燕,“既然已无退路,只能向前!大家快跟上!”
等人差不多都进了林子,阿升见小柒肩上没扛东西,再看林边,怎么也找不见孟元,不禁急问,“胖兔子,那个叛徒呢?”
小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叛徒,随后啊了一声,往回看看,四周一扫,耸耸肩,居然不惊不讶,接着往林里走。
阿升气坏了,追上去,双手撑开挡住小柒,“你就这么走啊?”
小柒抓住阿升衣领子,把他整个拎开,声音森森如鬼,“难道你还期望我去追?别说只是一介懦夫,就算他是皇帝,也没我自己重要。”
阿升呆住,随后听见彩燕那熟悉的声音说走,才无奈跟了上去。
第292引 亏本买卖()
夏夜长,还好天上有繁星,地上有忙人,都不寂寞。
齐贺山某段山道热闹得啊,几批人过去之后,又来两位快马加鞭的骑士。马是健马,骑士不是身手矫捷之士,一个滑着下马,一个趴着下马,
“鞋印凌乱,都往山腰林子那边去的。”趴着下马的,是桑节南,因为有人说受伤该有受伤的样子,故而动小心翼翼,难看就难看一点吧,而且她现下也顾不得,“小柒这家伙,跟她说过麻利点儿,结果还是让追兵赶上了。”
“应该不是小柒不麻利,而是果儿姑娘不信任她,执意要走山道。”滑着下马的,自然就只能是懒骨头的王九公子,属泥鳅的嘛。
两人从那个假平家村的大路赶到界碑这儿,本来就是最后离开,又绕得是远路,骑马也没赶上大部队,不知情形如何。
节南未作停留,朝树林走去,边走边说,“那也不对。依着小柒的作反性子,果儿姑娘不肯跟她走,她自己就走了……不知小柒带没带孟元……”音尾收弱,瞥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人。
“小柒虽也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姑娘,但她最是护你,既然知道你和孟元有约定,定不会叫你食言,肯定带了孟元走。”王泮林一双眼淡淡扫过林外,“不过,果儿姑娘最终还是会跟小柒走,或者说不得不跟着走。”
“不可能。”节南误会,“小柒这点还是分得清的,咱女子不打女子。”
王泮林呵笑,“我让十二郎把翻山的路炸堵了,以果儿姑娘的聪明,不可能冒险回泸州,所以只得跟小柒走。”
“你让十二公子把山路炸堵了?”节南觉得自己听错。
王泮林哦了一声,“五哥刚成亲,不好差使。十弟闭关修道,不理睬我。十六弟逃学看杂耍,被罚门禁。其他兄弟不在家。只有十二郎,虽然大忙人,但要小柒出现,就腾得出空来的。”
节南冷哼,“你当心说话,别说得我家小柒和十二公子有什么暧昧似的。”
王泮林才不怕节南冷哼,“是了,是我说错了,是小山你和我说不清道不明,十二想看热闹,等着我差使他。”
节南咬牙,想起不久前水田上发生的事,磨齿霍霍,但知空口白话根本威胁不到,因此懒得费唇舌,“行了,我的意思是你堵山路做什么。”
“小山你为何让小柒往这林子对面走,我就为何让十二郎堵路。”王泮林把问题送回来了。
这要是脑子稍微转慢一点儿的人,都得先歇口气再想,可节南脑袋常常快转中,而且聪明人不说两家话,哈,不,是聪明人说话不腰疼。
“我本来防得是齐贺山两头万一都有潜入的今兵,想不到大今却能动用长白帮,临时起意走水路,也算侥幸。原来,你也想到了。”都说她和他棋路相似。
“我没你疑心重,见招拆招而已。”王泮林谦虚之中有暗讽。
“谦虚了。”节南针锋相对。
两人已习惯彼此说话的方式,能当作一种乐趣。当然,正常人一般都接受不了。
王泮林接着道,“我在平家村等了数日,果儿姑娘他们却迟迟不到,留下的记号虽在泸州府城,一入齐贺便音讯全无。后来查到界碑和平家村的指路牌被挪,废村里出现人烟,我就看出对方的伎俩了。不过有一点,我到废村之前才想明白。这么多人进山布置废村,挪动界碑,另辟小路,就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为何全然没有惊动我们布置在两边山口的眼线?”
节南当然已有答案,“他们也走了水路。”
不过,知道归知道,节南并没有料到,“你看过地图么?齐贺山中确实有一条水道,但是——”
“绝壁天险,归玉家军专用。”王泮林也是行家,“却因多少年没有水战,两头关卡形同虚设,虽然日日有水军巡船,仍有大胆民船偷抄近道。我原本建议果儿姑娘走水路,她却担心遇到水军,到时一旦两边夹攻就更麻烦,所以才走山路。”
节南奇道,“果儿姑娘是颂人,毕鲁班更是北都大匠,那一行人个个是颂民,为何怕遇水军?”
王泮林笑道,“小山当真不出我期待。”又让节南听出话中话来,“可是我欠果儿姑娘一个允诺,答应为她保密,尚不能说。”
节南要笑不笑,“你这人其实不会做买卖吧?”
“怎么说?”王泮林不懂这个结论从何而来。
“这头你花三百金,向朋友换到与果儿姑娘同游一日的机会,那头游玩之后,反又欠了人家姑娘一个允诺,为此避暑都不得安宁,岂不是两头亏本?”
王泮林十分诧异,“你怎知——”然后恍然大悟,“范令易!”
节南却想,好歹这些事还记得挺清楚。
王泮林笑得讪讪,“那时酩酊大醉,让范县令诓哄,才写下那张欠条,事后追悔莫及。他调任都安之后送来几回邀贴,我都避之不见。三百金哪!我要从万德楼私挪,姑姑还不揍我!至于果儿姑娘,说是允诺承诺,却更是自己应尽之责——”突觉不对,“小山,你不会——”
“范大人多好的官,自己贴钱想给百姓造水堰,又事关王家名声,怎能赖债?我从工坊直接走账,折算成五千贯还他了,所以今后你也不用躲他,还能接着做朋友。”节南非常痛快地告知实情,然后看王泮林的表情变作无可奈何,就哈哈笑出声来。
王泮林叹了笑,“本想让你帮我管钱,岂知这么聪明的小山竟也入了俗套,学那些虚荣的,爱往外花钱。”
节南大方承认,“我俗,我虚荣,我爱花钱,我是桑大天的女儿!”
桑家别的没有,有钱。
“罢了,回头等姑姑发现再讨饶。”王泮林只是惊讶,没有恼意,因为也是不愁钱的主。
经历这遭,节南再没“虚荣”过,对方不发脾气,多没意思。
眼看树林走到头,叮叮当当,棍啊刀啊,撞在一起清脆得很。
王泮林试探,“但愿你的船没和今人的船撞上。”
节南气定神闲,“早防备着了!今人看到我的船大概逃也不及,因为那是——水师战船。”
王泮林的眼,瞬间濯亮。
果然啊果然!桑小山必有后招!又帮他圆满下完一盘棋!
第293引 觉醒推官()
镇江府,蹴鞠大赛刚结束,安阳夺魁,都安第二,应该说不出意料。当然,这是正儿八经的全国总赛,哪支队伍中没有几个贵官子弟,所以输了也不受罚,不像民间那种赌赛。
下场比赛的崔衍知和林温没觉得怎么,毕竟蹴鞠对他俩就是平日消遣。反倒是看比赛的观鞠社姑娘们难受,个个扼腕叹息,还似模似样开了赛后评球,非让鞠英社小将们旁听,连百里老将军都被她们请来,隔着帘子听她们罗列输球的原因。最后,弄到老将军都认真了,接替观鞠社,说一番长篇大论。
林温早早聪明地选了后面坐,还能开小差,对同样聪明的崔衍知低声道,“怎么没瞧见桑六姑娘?”
“没赶上吧。”崔衍知说得淡然,心里却不轻松。
林温不知道桑六姑娘的出身,崔衍知却知道。
自大王岭重逢至今,桑节南起初未认出他,畅春园突唤他姐夫,鞠园遇险,端午落水,说好的观鞠社活动却迟迟不到,发生在两人之间的每一桩每一件,要么正巧碰上大事,要么就像缺失了某一段记忆,桑节南能待之自然而然,他却觉着哪里衔接不上。
林温,甚至延昱,都只以为他对桑节南有心,然而他自觉除了那种令他心慌意乱的情绪,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困惑,困惑桑节南身上为何有那么强烈的神秘感。
说到天上去,这姑娘不过有个霸王爹,还有四个霸兄霸姐,一家子地头蛇,在凤来县那样的小地方作威作福罢了。
崔衍知不由就想起桑家大火案。也许因为桑节南在眼前活蹦乱跳,也许因为桑节南在赵府安之若素,他也几乎遗忘了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就是天火,即便全凤来县的百姓对桑家人恨之入骨,不愿施救,桑府里也有几十近百口人,看到着火了,竟然一个不救火,还被烧死在里面,怎么都说不过去。而桑节南在大王岭与他对谈,话里行间明确透露出官府无用的愤愤然,显然也怀疑天灾可能是人祸。
既然桑节南是怀疑的,那么这半年她过得悠游自在,反而奇怪了,更何况她的性子和小时候并无大不同。那年的桑节南已是她爹都不惹的小霸王,难道这年就变成寄人篱下的可怜侄女了?
哪里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
兔子——
崔衍知仿佛就要抓到什么的时候,玉木秀闯进厅堂,大声嚷嚷,“别管劳什子的蹴鞠赛了,老将军,我爹刚到城外巡水营,请您过去!”
崔衍知陡然站起,以眼神询问玉木秀。
玉木秀对崔衍知沉沉一点头。
能让水寨大营的玉大将军突然跑到小小巡营,百里老将军意外之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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