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泮林本来也开始觉着自己是否反应过度,一听这声姐夫,以他那么聪明的脑袋瓜,怎么也不会认为是节南想要把小柒和崔衍知配一对,才叫姐夫的。这声姐夫,有他未知的亲近和过往。而且多半也因为这声称呼,崔衍知对节南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让他看得十分不顺眼的,暧昧。
“姐夫啊。”他迈出门槛,看一骑青衣驰向那群抢了崔玉真的汉子,嘴角噙淡淡一笑。
集市上的人跑得差不多了,四处狼藉一片,原本被绑在木板上,躺平着抬出去的崔玉真,此时让那些人悬挂在一家茶铺子外的旗杆上,披头散发,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擦又不能擦,哪里还有倾国倾城的明珠姿容。
“这些人也不懂怜香惜玉,知不知道那可是捧在手掌怕冷,含在嘴里怕化的崔相千金啊!”节南说着废话,余光瞄着某九,希望糊弄过去。
“姐夫呢。”不能怪他,他自知毛病不少,为了到底该不该喜欢桑节南姑娘,经历了一个自我折磨的过程,如今义无反顾。
“你别阴阳怪气的,绝不是你想得那种。”这人怎么了?这人究竟怎么了?难道因为月亮没出来?
王泮林早下好套等着的,“这话说得,我就不得不问了,我想得是哪一种啊。”
节南终于觉悟了,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行了,我告诉你,全告诉你,其实一句话就讲完。崔衍知他曾让我姐姐们看上,抢回府准备成亲的,拜堂前正巧让我撞上,我救了他,给他盘缠给他衣裳,放走了。”
王泮林愕然,随即哈笑。
第345引 美人为靶()
“这么个姐夫。”王泮林想起北都旧事,笑不可遏,“怪不得他看到姑娘家,必定站离一丈以上,人人当他傲慢,连我也以为如此,想不到却是吃了你桑家的大亏,让人抢回家当夫君,从此落下心病。”
节南觉得王泮林就是个冷静到可怕的家伙,前方“兵荒马乱”,后方吉平凶险难料,他还笑得出来。她自问已经算得临危不乱了,和王泮林一比,还差不少功力。
“好歹是你表亲。”节南让他收敛点儿,“那些人将崔玉真挂在那儿,打算做什么?”
她才说完,就见一支箭扎进崔玉真头上木板。
崔玉真一声尖叫。
节南帮崔玉真捏把汗,“晕吧,晕吧,此时不晕,更待何时。”一边说,一边找弓箭手。
对王泮林的话,节南打算从善如流,一个个找出来算账。至于解救明珠佳人,既然那位亲哥上阵,就轮不到她了吧。
“天黑了,这里看不清,我们走近些找。”王泮林也找弓箭手。
这两人,默契天生。
“崔衍知一人来的。”节南看不到其他官衣。
“多半是对方要求,而我们这边也只有你和我了。”今日出行,以为就是来见一见崔玉真,岂料会发生这么多事,吉平带来的数名文心阁弟子,要么受伤,要么送吉平,要么去报信,一个帮手也多不出来了。
“你不是说知道那些家伙打什么主意吗?”怕惊动对面任何一方,节南悄步悄声。
“今日初一,吏部和阁部终于定下这回官员大调动的名单,在万德楼摆下慰劳宴,同时邀请各部各司的头官。崔衍知身为御史台推官,又深得兰台大人信任,今晚自然担任守护之责。那些人想要给崔衍知一点颜色看看,只要让他玩忽职守。”王泮林也在阴影里慢慢走。
“那枚讯弹——”节南明白了,“这些人以崔玉真为诱饵,让崔衍知只身前来救人,顾不得自己身有公务。不过,万德楼那边又不是只有他一人守卫,崔衍知肯定都安排好了,而他一人为救妹妹,并未借公职之便擅自调用府兵官差,已经做到兼顾。再说,出事的可是崔相千金,看在崔相的面子,谁能指摘崔衍知?”
“人情是一面,职责是一面,无论如何,崔衍知不在他该在的地方,又正好出了大事的话,就是失职。”王泮林撇笑,漆眸深不可测,“看来一直平步青云的崔推官,要遇上降职的劫了。越看越不像长白帮的行事,那群失去龙首蛇首虎首的莽汉子,怎想得到兵不血刃,这么好的计策。”
吼吼叫嚣的汉子们在崔玉真吊起的下方架火堆,不少人拿着火把手舞足蹈,火星子乱飞,要是将火堆点着,上面的明珠能立刻变成烤猪。
奇得是,这回崔玉真十分能坚持,忽高忽低的尖叫声表明她完全清醒。
“不是针对崔玉真,而是要对付崔衍知。”已经不能再近,节南站在檐下,“我有没有告诉你,崔衍知已看出我和兔帮的关系?我也索性告诉他了,手下人多又不犯法,做得是正经买卖营生。”
“小山和姐夫之间的事,无论大小,还是要告诉我为好。毕竟崔衍知是官,对拉帮结派很是不喜,怕他借着和你的私交,用对付长白的雷厉风行对付我帮,就连累兄弟们了。”王泮林捏着节南的软肋。
正因这姑娘有情有义,才尽量不与人建立交情,一旦有了感情,每个人都会是她的弱点。桑大天的霸,也是如此罢。只爱自己家里人,对靠桑家活的百姓严苛,恰恰是知道自己其实心软,所以从来不会在凤来百姓面前示弱。然而,尽管桑大天的“恶行”罄竹难书,他治下的凤来却是富饶。
节南果然应好,“这么看来,比起崔玉真,盛亲王更看重她五哥,怕她五哥成了南颂朝廷栋梁,借长白作乱,要毁了崔衍知前程。孟元那时也是打着这个主意,约你山崖会面,用崔玉真扰乱你的心神,暗中安排杀手偷袭,其实目标就是要将你从皇帝身旁揪下来?”
王泮林从没想到过这二者的关联,让节南一说,沉吟半晌,凝目淡问,“盛亲王可曾提到过当年我落崖的事?”
节南摇头,“我还刻意问起,但他只笑你心志不坚,让他抢了未婚妻就承受不住了,心胸狭窄。可我也不太信他无辜,说不准就是疑心重,自己做过的事不愿认罢了。”
“你俩下半夜聊了不少。”王泮林在“下半夜”上加重语气。好笑的语气。
节南咧笑,“所以,帮脑今晚打算跟我聊天亮,让我眼睁睁放过屋顶上的三个家伙?”
恢复了,这种互相调侃,逗彼此一笑,“不上心”的说话方式,心意却相通。
“找到了?”王泮林懂得。
节南点点头。
“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只看戏。”王泮林道。
节南再点点头,“连招式都想不起来的人,除了看戏,还能如何?等着吧。”说完一跃,攀檐上瓦,干活去也。
再说崔衍知,此时心急如焚。
先接到一张字条,说玉真被劫持,只能他一人前往救人,然后在他赶来的路上,看到官员的出事讯弹,又没办法赶回去。虽然来时交待同僚和手下人,而且看到讯弹官衙都有统一的行动方策,他在不在应该一样,总会有人赶过去,但他心里就是不安,说不上来。
“崔大人这是在开小差吗?”群汉当中突然跳出一肥汉,脸上赫然戴着一张兔面。
火光忽然明亮,远看面目不清的这群悍徒,这时崔衍知才发现居然个个戴兔面具。
崔衍知大吃一惊,“你们是兔帮人?”
藏身檐下的王泮林也沉了眼,心中渐渐愠怒,目光冷然扫视每一处阴暗角落。
是谁?步步为营,妙计连环,摆出了这么自以为漂亮的棋面?
兔帮,戴兔面行走,看似很容易让人冒充,却其实也要有胆冒充才行。毕竟,兔帮有兔帮出场的特色,与一般江湖帮派绝对不同。
第346引 山寨兔帮()
长灯幽白,短火狂燥,兔面千篇一律。
崔衍知拔出他的佩剑,青锋三尺,剑光冷冷,声音沉沉,“……兔帮……”剑一指,锋芒挥出丈长,“放下我妹妹。”
咚!又一支长箭,这回钉在崔玉真的脚踝旁边,只差寸短,又吓得明珠佳人惊呼啼泣,眼看将成凋零的牡丹。
为首肥汉,体态五大三粗,腰肚子滚圆,面具只能遮住正中的鼻子和嘴,遮不住那张大饼脸,“崔大人别急,只要您答应兔帮的请求,兔帮就不会伤害明珠佳人。”
“废话少说!有本事冲我来!”崔衍知喝道。
肥汉大笑,“就是没本事冲着崔大人去,才请崔小姐帮帮忙。崔大人近来手段辣狠,清理长白那堆杂碎,却也错抓了不少我兔帮兄弟。听说崔大人办案公理严明,还请崔大人把他们放出来。”
一只瘦兔子蹦出,挑着一根竹竿,竿头挂一张对联纸,密密麻麻写着人名。
崔衍知扯下来一看,抬眼冷笑,“明明是长白帮众,怎是兔帮人?且这些人已经供认自己的罪行,勾结大今,偷运朝廷严禁出关的物资,为大今设计武器,制作暗器,甚至帮大今捉拿我颂民。罪大恶极,正等刑部重判,怎可能放出!”
“大人不知道吗?他们已加入我们兔帮,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兔帮侠义,有兄弟受难绝不能干看着,故而请大人网开一面,放名单上的兄弟们出来。大人其实也明白吧?这些都是底下讨生活的,上面怎么说,他们怎么做,不做就没饭吃……”
崔衍知不耐地打断,“我若不放,你们待如何?”
肥汉道,“不如何,就可怜明珠佳人今晚要死在这儿,替咱们兄弟先到黄泉路上探个道。”
崔衍知双眼凛冽,“敢动我妹妹一根手指头——”
肥汉爬上柴堆,拿火把梆梆敲着绑崔玉真的那块木板,又用拳头打打崔玉真的小腿,对着屋顶上大喊,“再来一箭!不要像刚才那么没准心,给明珠佳人腿上扎个洞,让崔大人提提神!”
“五哥——五哥——”崔玉真拼命喊,面容因羞辱感
她本来真想死。第一回跳下丘亭,第二回跳下悬崖,一点畏惧也没有。然而今日此时,她被这些人抓了绑了吊了,两支箭没有射中,却皆似射中心口,脚下架起那么高的柴堆,火把明晃晃围着,随时就点起来。这种死不了,却眼睁睁等死,而且一回又一回,仿佛无休无止的惊恐感,突然激起她所有的求生意愿。
“六妹别怕,我这就来救你。”崔衍知提剑大步上前。
肥汉嘿了一声,跳下柴垛,火把对准木头,“欸,欸,欸,崔大人再往前一步,别怪我手抖。”
崔衍知怒目而视,“你们帮主呢?还有那个帮脑在哪儿?想我答应你们的要求,就让两人出来见我,我当面问个清楚!我不跟小喽啰谈条件!”
肥汉唉哟,遗憾的口气,“兔帮名声大噪,帮主帮脑忙着接待各门各派贺喜的人,这点活计就交给我这个小喽啰代干了。今晚不管崔大人谈不谈,咱不见兔子不撒鹰——”
“谁说我那么忙?”青兔青影,兔面要笑不笑,嘲弄的表情极其生动,身影修长如竹,走进火光中,烨烨生辉。
肥汉那张面具遮不住的胖脸颊笑皱,光呵呵,不说话。
崔衍知见过王泮林这张青兔面具,转而提剑向他走去,“你是帮脑也好,二当家也好,今日不解释清楚,休怪我秉公执法。”
王泮林斜睨冒充兔帮的家伙们堵住他的来路,缓缓绕着崔衍知走,跟他打太极似得,“崔大人说笑了,你有过不秉公执法的时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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