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昱笑意入了眼,“你怎同母亲一样,都想将我和她凑成一对?”
月娥期期艾艾,“那是因为……少见大公子与人如此亲近,还要认了妹妹的。”
“即便那样,也不表示我这会儿想娶了她,玉不琢不成器。”延昱答得奥妙。
月娥有些担心,“可夫人她——实在不中意这门亲事。”
“母亲那点小私心我岂能不知?比起模样,她更在意性子,嫌玉真冷清,又曾有过婚约,再同活泼率真的小六儿比较,她自然诸多不满。不过,母亲识得大体,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悔婚,会容我任性这一回的。再说,不过就是娶一门亲,母亲气过这一阵就会想通了。”
月娥点了点头,挑灯走到了前面,静静引路。
而这时,某块尚不成器的玉一边积极地拿过琉璃灯,一边同“管家”说话,“来得正好,要是再待下去,脑袋就裂成两半了。”
管家姓王,排九,闻言笑无声,没任她抢过灯去,手握了杆,也握了她的手,一道拿稳,“邻家俊郎怎么你了,这般伤脑筋?”
节南叹,“我自从离开家乡就极有人缘,想和我攀亲沾故的人可多了,来这儿之后,芷夫人,还有这对门,皆有意认我干亲。芷夫人还好,拾武状元却把大哥当成了爹,对我管头管脚的,我受不了。”
王泮林淡然哦了一声,没多言。
节南一时没留心,接着道,“刚才他送我出府,问起观音庵的案子,我嘴快了些,说观音庵崔玉真劫持案和傅秦遭劫案可能是为了构陷崔衍知。不过,倒也从延大公子那里听说那晚所发讯弹,是因傅秦让一伙强盗打劫求救用的,结果他挨了好几刀,如今还生死难料。这件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两人并肩并行走进赵府小门,王泮林忽然一个转身,双臂展开,双手合门,同时,一步步近逼,将节南压在门板上,额头抵额头。
“延拾武待你倒殷勤。”
“他待谁都殷勤。”节南以为王泮林又要没脸皮占自己便宜,全身紧张。
王泮林却笑了一声,只是从她手里抽出灯杆,就慢慢退开了去,“这事我也不清楚,如何告诉你?”
“对了,你脑袋里空空如也。”节南就给王泮林补脑,“太学院院长傅秦,从前也是北都书画院的,很可能暗地陷害过你……”
突然没再说下去,改口道,“这些人和事我也是一知半解,你自己都还在找线索,而今你一时想不起来了,光听我说,只怕越发糊涂,还是等你恢复记忆吧。”
“小山,你真是——想跟你生气,结果却成我小气。”王泮林暗道这姑娘确实是当探子的料,美色当前照样能打听出消息来,于是,一腔醋意打了水漂,牵着节南的手往院门前走,“听起来都是陈年旧事,想不起来也无妨,咱们还是说说枢密使大人的府邸怎么辉煌,让你乐不思蜀。”
亲也亲了,“睡”也“睡”了,让王泮林捉了手的节南已经不知道要挣脱,听出王泮林的嘲讽,嗤笑道,“辉煌还是敦煌,不好说,不过延夫人挺好相处,让丈夫和儿子捧在手心里,感觉仍有一份少女的无忧无虑。”延昱就不多提了吧,没准是她自己性子怪,受不得命令约束。
“延夫人是大美人——?”王泮林原本平铺直叙,想起自己装失忆中,尾音陡扬。
节南以为王泮林问自己,“看着娴雅端庄,没小柒圆,但也是一脸一身的福气,大美人不美人,还是不好说。”
两人走回院子,才说了一会儿的话,仙荷回来了,并带来良姐姐的口信。
“良姐姐感谢姑娘赠与他解药,说他只要有赤朱的任何消息,不分大小,都会告知姑娘。他也接受了姑娘的提议,但希望能尽快同姑娘再碰一回面,而且不止海烟巷,还有其他人想要结识姑娘。”
节南推推王泮林,“赶紧给我恢复记忆,良姐姐哪里是想见我,想见你这个帮脑才对。你不出面,就开不了地头蛇的大会。”
王泮林但笑,“我方才在你房里歇了午觉,神清气爽之感,好像脑袋里有什么要涌出来了。”
仙荷一惊,而后悄笑,当初看这位王九公子神仙公子似得,哪知遇到喜欢的姑娘,各种赖皮的招数都能使得出来,唉哟!
节南眯眼,“你暗示什么啊?”
“我在明示你。”王泮林笑没了眼,“只要小山肯出借卧榻,保管不用多久,脑思泉涌,百病全消。”
节南举目望屋梁,天下之大,何处可以不用费脑?
第371引 寻常一世()
快入八月时,暗流终于汇成明流,大今北燎两国时局变动传入南颂,引得朝堂民间
这位年轻的大今王,虽然早在盛亲王时就受到今人无比爱戴,以及大今贵族和主流势力的一致拥护,已经是只手遮天了,但如今能如愿称帝,才算接住了天降给他的大任,功德圆满。而他的野心勃勃,令大今兵马趁势啸闹,南颂北燎两国边境重新陷入一种剑拔弩张。
相比万民振奋的大今,只剩西原一角的燎国却是雪上加霜,乌云笼罩朝堂。同样受民爱戴的四皇子被自己亲爹赐毒而死,四皇子一脉尽断,北燎武将世家赫连满门抄斩,深受皇帝器重的韩唐大人也受到牵连,被当做四皇子党羽,锒铛入狱。
终于可以太子加身的大皇子,这时聪明得不在自己的国里待着,表面上跑到南颂来谈两国边关榷市的开放,其实却是避开国内声讨,除去四皇子,赫连和韩唐这几枚眼中钉,通向王位的路就剩一些没用的小石头了。
而南颂也是多事之秋。傅秦最终没挨过刀伤,撑了十来日,还是丢了性命。从大将作乌明到大学士苏致,再到太学学院长傅秦,三位朝廷命官皆死于非命,官心惶惶。工部大换血,新官们到处放着三把火,引各种工事停罢。民间江南大帮长白瓦解,一夜春雨冒春笋无数,原长白大小头目自立门户,争抢地盘,江上贼盗一下子猖獗,无辜受牵连的百姓不知凡几,官府却无力约束。
要说好事,倒也有一则。
御史台推官崔衍知,经大理寺查实,受长白余孽构陷,才处于进退两难,在当时的情形之下已经竭尽所能做出最好的安排,实不算渎职。鉴于崔衍知同崔相的父子关系,理当避嫌,故而将他调离了御史台,改任京畿提点司监察推官。
墙外知秋的嚷蝉比任何时候都呱噪,青杏居里却相当安宁。
节南的箭伤已好得差不多,除了鸠占鹊巢的烦恼,时时担心睡到一半身旁就会多出一个人来,基本不再有让她头疼的事。或者说,都由王泮林出面挡了,她能好好养上一阵,吃得好睡得香,连身上的毒热也似乎没那么厉害了。
时隔半个月,节南这日有约,精心打扮了一下,带着碧云,久违得要出门去。在院子里碰上了书童,他身后挑夫挑着两担子书。
书童瞧着节南,就呆了呆,很实诚地夸她,“你打扮起来真好看。”
碧云护主,瞪圆了眼珠,“我家六姑娘本来就好看,不打扮也天生丽质。”
书童老气横秋,“才不是,她不打扮的话,看着就野气,不服老天爷的。”
“谁说的?我可信命了,不过我这人常许愿,一定叫老天爷多多实现我的愿望就是了。”节南哈哈笑。
书童揉揉脑袋,“啧啧,这叫信命的?”突然拉长脖子,往王泮林暂居的客厢看了看,凑近节南跟前,“老夫人那儿你什么时候去一趟?她可是家里的大主母,只要你想进王家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要见面的。”
“也不是不能去。”节南想好了,“不过,不能由老夫人随口一唤我就上门,既然老夫人已知我是赵侍郎的侄女,这见面就得讲规矩了,再等等吧。”
“可是音落她——呃!”书童斜眼儿瞧见王泮林从节南的屋里出来,还穿着一身青绸里衣,分明才睡醒的模样,吓得开始打嗝。
节南回头瞧一眼,面不改色,叫上碧云就走了。
“呃——九公子,那个……六姑娘出门了。”书童赶紧让挑夫放下担子,催人快走,才打嗝道。
“我瞧见了,她约了人吃好的,却不肯带我。”王泮林哀怨的语气,歪头瞧见地上两大撂书,眯起眼,“五公子这是跑了媳妇捉兄弟,要让我吃书度日么?”
书童想起来,替王云深传话,“五公子说了,这些书里都有他做的注解,九公子读完,就剩一半功课了。而且五公子还说,九公子要是叫苦他也管不着,横竖少一个不少,连少一个媳妇他也无所谓,更何况他的学生多呢。”
王泮林墨眼明曜,“少一个媳妇也无所谓么?好得很,我总会叫他后悔说这话的。”
书童不敢应,只是搬起书往客厢走。
“送这屋里。”王泮林却指指节南的屋子。
书童张张口,到嘴的话变成,“五公子说花花近来变得有些任性,能否送这儿待一日,说不准会乖些。”
“不能。”王泮林想都不想就拒绝,“那小子太能装可怜,他要来了,小山眼里还有我么?”
“可是——”书童小心翼翼,“九公子和六姑娘都同屋而居了,成亲是早晚的事……”
“谁说的?”王泮林却打断书童的话,“别说成亲,就这么赖着,她都能无视我。那姑娘心里明白得很,我与她哪儿是简单定下名份就能解决的事。”
书童傻眼,脱口而出,“男婚女嫁难道还不够?”
王泮林倚门抱臂,“我要名份何用?我要她一颗全心一颗全脑仁,一条全命,三魂七魄绕指柔,为我生为我死,欢亦痛,痛亦欢,永不弃我!”
娘咧!书童咽一口口水,心想,九公子这是要找六姑娘报仇吧?听着满满都是拼命啊!
王泮林蜷紧十指,转身回屋。
他清楚,他的心意已经全然传达到桑节南心里,只怕那姑娘和他性格太过契合,正经历他之前的痛楚,知道不仅仅两情相悦就能简单应付了他的,故而这回轮到那姑娘辗转反侧了。他猜她愁的是,她的情是否能与他的情等同,而非一时喜欢他这张俊生皮相,心中偶然泛起的一丝涟漪。
不过,他不着急催她,他只需等她。
等不到今生,就等下辈子。
失忆都能找到她,喝了孟婆汤又如何?
天长地久,生生世世,到尽头之前,他王泮林绝不放手就是。
第372引 美人凶狠()
万德商楼永不衰,钱味儿又臭又香。说臭的,都是酸腐心。说香的,都是财迷心。知道又臭又香的,都是明白心。
今日这里,不炒引了,大炒金子。
节南喝到第二杯茶的工夫,金价已比之前高出一成,芷夫人就来了。
“一瞧就是坐等发财。”芷夫人笑道。
她照样扮成纪老爷上楼,一来是多年的习惯难改,二来也是隐藏她是万德主人的身份。
节南起身,等芷夫人坐了,才坐回去,“托您的福,才换的金子就赚了。”
“就你那点儿金子,赚了也没人眼红。”芷夫人目光淡扫,“不过今日你我同桌,手中拿着锦关香药的六姑娘,名气可就更大了,少不得有人挖出你的底,会知道你是赵侍郎家的侄女,再拿谣言编派你。这世道,女子想做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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