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浣心中莫名烦燥,嘴上却嘲笑节南,“你还是先想着怎么才能让门主愿意根治了赤朱吧。”
“姑母说的是。”节南答得恭顺之极。
随后,桑浣找了个理由,留浅春浅夏在成衣铺子里等改新衣,让年颜驾车到城东信局。
信局不大,分前中后,前头一间小门面专门收信收件,中间两面长屋一面马棚,议事房账房和分类信件的大库房等等,后面则是羌掌柜和送信伙计们的住院。
桑浣四人被伙计引进中院的会客堂间,喝完一盏茶,羌掌柜才进来。
“夫人来了。”羌掌柜随意对主座上的桑浣拱了拱手,大剌剌坐在下首。
节南看他身材高壮,额头饱满天庭开阔,相貌不差,又才三十出头,确实有股想要成就点什么的气势。
桑浣突然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风韵十足的美丽面容阴云密布,目放犀利之光,“羌老二,你可是越来越不讲大小了!当着这么些手下人的面,还敢给我摆架子?”
羌掌柜愕了愕,打量一下节南和柒小柒,起身给桑浣作了个大揖,又自己坐下,神情丝毫不以为然,“夫人好久不来,里外大小的事情都指着我定,你看,我忙起来就忘了礼数。夫人今日带来的这两个生面孔,就是桑节南和柒小柒吧?正好,门主还问到她俩了,让我也好好盯着。捡日不如撞日,我让人领下去,教她们学一学咱这儿的规矩,免得还想偷懒耍滑。”
羌掌柜喊声来人,就有个尖头瘦腮的伙计跑进来。
羌掌柜指指节南姐妹俩,对那伙计说,“阿猴,这俩就是我之前提的废货,既然到咱这儿来打杂,也不能让她们继续废着,你带下去叫大伙认识认识,也教她俩别拖咱后腿。”
阿猴眼中不见主座位上的桑浣,颐指气使冲节南和柒小柒喊,“你俩!跟我来!”
节南看看桑浣。
桑浣笑了,“去吧,我和羌掌柜说会儿话。”
节南对小柒作个跟上的眼势,笃悠悠,同阿猴一道走出会客堂。
阿猴领她们进入分派信件的大库房,对里头十来人道,“大伙听着,这俩就是大掌柜前阵子提到的废货,这会儿暂时跟着夫人做事,今后没准到咱信局打杂,所以大掌柜让我带她们学规矩。”
这些正干活的年轻男子,身型各异,但皆矫健利索的手脚,一听废货,个个眦牙讥笑。
有人道,“咱们这儿凭本事说话,没本事的废物就是老幺,我们都是你们老大,我们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乖乖做什么。”
又有人道,“总堂怎么还养废物?再怎么没用,总是女的吧,不可能用不上。喂,瘦柴那个,到我这儿来,小爷我教你如何物尽其用。”
另有人喊,“错了错了,胖的那个手感才好,来来,让我称称身上肉。”
众男子哄笑,目光绝非正经。
柒小柒捏起肉拳,两眼瞪圆,嘀咕着,“臭小山,我要揍得他们满地找牙,你别阻止我,不然我先打你。”
节南抓一张板凳横在门前,抱臂翘腿,“先教训那个喊我瘦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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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引 以儆效尤()
什么眼神?
节南自觉她现在唇红齿白,肤色身材也处于迅速的恢复状态,离美人称号顶多差十天半个月的调养,哪里像柴了?
节南话音刚落,柒小柒就飞身上了分信的长桌子,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拎起叫节南瘦柴的那个伙计。
节南指示即到,“折他一条左臂。”
柒小柒出拳,一记打中那伙计肩肘间——
咔!
那人惨叫一声。
柒小柒出脚,将人踹了出去,也不看他死了活了,转身对着要称她肉的那家伙,二话不说,往桌上一坐,双腿飞快夹住对方的脖子,就着桌面打起滚来。那家伙像风车叶子一样,随着打转。
等其他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个个喊着抄家伙时,柒小柒已经在节南身前站定,一脚踩折了称肉家伙的左臂,右手握一把布条包裹的宽背短斩刀,福气圆脸上满满森煞。
柒小柒问节南,“我今日可不可以开杀戒啊?”
抄着家伙的伙计们顿时定住。
“这不太好,怎么说都是同门嘛。”节南撇一抹冷笑,“而且也不能个个少胳膊断腿的,不然信局就没人干活了,平白让姑母损失银子。”
柒小柒哼哼,“这不行那不行,怎么样才行?”
“胖揍一顿得了。”节南回头看看天上日头,“你有一盏茶的工夫过瘾,记住,别打脸,免得来寄信的客人想东想西。”
柒小柒皱皱鼻子,显然对节南的指示不怎么满意,却对那群伙计们道,“算你们运气好,保得住命,还保得住脸面。好了,一起上,千万别因为我是女的,舍不得下重手。”
且说会客堂上,桑浣又定定心心喝了一杯茶,什么话都不说。
羌掌柜不耐烦,“夫人今日只带人来认脸?”
“我等你拿账本。方才你说我许久没来了,我才想起来你也许久没交账本了。”桑浣垂眼转着茶盖。
盖碰杯,锵锵响。
羌掌柜稳坐,“信局又不是赚钱的买卖,看不看账本都差不多,我还能中饱私囊不成?”
“我不要信局的账本,但要当铺和绸缎庄的账本。”桑浣嘴角微翘,“别以为我不知道城南城西搞出两套账,一套给我,一套给你。羌老二,你越来越过份,让我如何睁一眼闭一眼?”
羌掌柜正要瞪眼,忽听院里一片扑通扑通声,心觉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一看却傻住。
十来个手下,堆叠出一座小丘,不知死了还晕了。
阿猴嗷嗷叫唤着,高举双臂,扑出门槛来,凄厉大喊,“老大救——”还没喊完,面朝下,背上突然千斤重,后脖颈遭到重敲,立马晕了。
羌掌柜呆呆看着坐在阿猴身上的柒小柒,不知该作何反应。
桑浣走出来,眼里笑得闪花,对气定神闲跨出门槛的节南嗔怪,“有你们这么学规矩的吗?”
“学完了。听说规矩只有一个,凭实力说话,谁最强谁就是老大。”回答桑浣的,却是柒小柒,胖乎乎的身体居然能一跃而起。
春阳不晒,羌掌柜的额头却见了汗,心里骂道,哪个王八羔子说这俩是废物的?!
桑浣敛眸敛笑,神情沉厉,唤年颜把羌掌柜带回会客堂。
年颜一脚将人踹跪了,站在羌掌柜身后,手掌压住他的肩。
羌掌柜挣了两下,动弹不得。
节南示意小柒看院子,自己散漫跟入当壁虎。
“羌老二,你还真当自己是买卖人,钻研起账本来了。”桑浣甩袖挥杯,正砸羌掌柜脑门。
羌掌柜立刻头破血流,但咬着牙没吭声。
“簪珠儿这事,我交待了年颜去办,事前可是和你通了气的,你当时放过一声屁没有?”桑浣厉声道。
羌掌柜心虚垂下眼皮。
桑浣冷哼,“既然那时没有反对,为何中途擅自插手,以至于打草惊蛇,差点乱了全盘计划,还白死五个门人?你想办这件事,大可对我直言。”
羌掌柜鼻孔喷气,“不用假惺惺。我说了,难道你还能交给我?”
“为何不能?羌老二,我知你不服我,这些年我深居简出,很多事都交给你打理,你难免以老大自居。而门主的本意也是要让你接手堂主位置的。”桑浣看羌掌柜眼一亮,她的眼却沉了狠,“可惜你在簪珠儿这事上出了大错,差点坏了和谈大局,我奉使团首官宛烈大人之命,要以门规处置你。
羌掌柜到这时才警觉了,“凭什么?”
“凭宛烈大人是神弓门监察官。若不是我及时察觉御史台的动向,最终杀了簪珠儿,整个神弓门都会受你牵连,只因你的一己私利。”
羌掌柜歪笑一记,“随你怎么说了。罚就罚吧,不过你下手也悠着些,别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等你以后成了一品夫人,没准还要我帮着解决麻烦——”
“年颜。”桑浣的拇指摩挲着食指丹寇指甲。
年颜出金钩,从羌掌柜身前打了个转过去。
空中浮出一层血雾。
羌掌柜再说不出一个字,双手箍住自己的脖子,扑倒在地,半张脸淹入大滩血红之中。
节南看着羌掌柜的尸身,难掩惊讶神色,“姑母……师叔!”
所以,她之前问羌掌柜的忌讳,桑浣答不必,是因为已经知道羌掌柜等同死人了。
“宛烈大人命我将羌老二就地正法。”桑浣挑高一道眉,目光削冰,面无表情,走下主座,经过羌掌柜尸身时一眼不望,却直直望入节南眸瞳,一字一顿,“以儆效尤。”
桑浣走出会客堂去,让年颜召齐所有人。
柒小柒不见节南出来,跑过来找她,看见堂中羌掌柜的死样子,也是大吃一惊。
“这家伙刚刚还嚣张得意……”
节南转身,笑容淡淡,拉着柒小柒往外走,“咱俩别学他。”
她差点小看桑浣了。以为这里的神弓门一盘散沙,有机可趁。以儆效尤,借这回簪珠儿的事,直接废了羌老二,连消带打那些不听话的小鬼,也似做给她瞧得一样。
是桑浣的运气好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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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引 万箭准备()
节南坐在车里,静眼瞧着桑浣对新提拔的二掌柜说话,仿佛今日一切如常,只不过老人走了新人上位。这个信局里,所有人都是神弓门的人。神弓门人的命,不由南颂律法来论,由大今说了算。
而羌老二之死,是桑浣按照门规处决的,还有宛烈大人的文书为凭。羌老二的亲信们谁敢说一句不是,个个怂包,转而对桑浣唯唯诺诺。
节南忽然又想起王泮林一句话。
他问,神弓门是不是内斗得厉害。
“别小看这里。”年颜板着骷髅相,“你便是无心为门里效力,也不要打别的主意,若安分守己,或可活到头发白。”
节南收回视线,却在年颜那张脸上反复打转,最后冷冷吐言,“不必你多管闲事。”
年颜一撇嘴角,三角吊眼冒狠光,“只要你在门中一日,我就不是多管闲事。桑节南,你害死自己不要紧,还想让小柒跟你下地狱不成?别忘了你师父是为谁死的。”
“闭嘴,听你提我师父,我恶心。”节南转开目光,望着信局周围的街道,似漫不经心。
年颜握出了拳,“是,我恶心,从小到大,人人当我恶鬼。所以呢?我就不能有喜欢的姑娘了?因为这张爹娘给的脸,我就没资格追求漂亮女子?”
节南呸他一声,“狗屁不通!我和小柒说你不能喜欢漂亮姑娘了吗?我俩只是觉得你眼睛瞎了,喜欢金利沉香那种做作的女人罢了,还为此不分青红皂白……”她咬紧银牙,气得直甩脑袋,“横竖你听不进人话,我跟你扯什么!”
小柒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屁股坐斜半驾车,“姓年的,男人丑点有何要紧,但要是让女色迷了心窍,就一点长处也没有了。”
“女色?”年颜居然失笑,“我要只图女色,在你俩当中挑一个不就得了。”
节南和柒小柒同时死瞪年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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