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更加确信,眼前这只威风禀禀的巨狼,就是自己的师兄甘遂所变的了——这只橘猫跟在师父身边的时间比他们都长,早就成人精了,如果是外人,它是万万不敢这么随便趴在别人背上的,典型欺软怕硬的性子。
“喵”橘猫尖利地叫了一声,尾巴高高扬起,指了指下山的方向。
蝉衣醒过神来,看了看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竹楼,眼眶微微一红,强忍住心里的慌张和不舍,拉着重黎,将他往巨狼的背上一甩,自己也抱着橘猫快速地爬了上去。
转身的一霎那,蝉衣的眼角终于扫到了那把熟悉的大刀,银色亮光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心中突然释然,下一个动作就是将前面的重黎和橘猫牢牢地护在了身下
粗粝的石子和身体相接触的一瞬间,刚刚因为身心高度紧张而被冻结的五感似乎一下子重新活了过来——溪水浸透衣物的凉意、肩膀上的献血滴答滴答落入溪水中的声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大约是寒意太盛,肩膀上的伤口也被咚得失去了知觉,在落地的刹那,蝉衣很快便从溪水里挣扎着趴了起来,看向了巨狼的方向。还好,重黎和大黄都没有事,只是狼背上又多了一道飞溅的血迹。
“姐姐!!”重黎飞快地从狼背上翻身落地,向蝉衣跑了过来。
“别过来!!”蝉衣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变形,但还不等她的话音落地,一把血迹斑驳的大刀已经架在了刚刚落地的重黎颈侧——梦里的场景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实。
“吼——”甘遂低吼了一声,一双琥珀般的瞳孔隐隐有充血的迹象,但就在他准备冲上去的时候,大黄突然跳起,一爪拍在了他的脑袋上,然后翘着尾巴,指了指溪水里的蝉衣。
甘遂不忿地在地上磨了磨爪子,在大黄的催促下,缓缓地走到了溪水边,咬着蝉衣的衣领,小心翼翼地将她拖到了岸上。
“说出你师父的下落,可饶他不死!!”戴着银色金属面具的持刀者低着头,用手上的长刀轻轻地拍了拍重黎的脸庞,动作轻浮,声音里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感觉,好像他此时正在跟街上的小贩讨论商品价格一样。
“师父去采药了有什么你们冲我来,放开他!!”虽然知道自己的话根本起不了作用,但情急之下,蝉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其他?
“你?”长刀缓缓地离开了重黎的颈脖,持刀者玩味的眼神慢慢转向了蝉衣,似乎是在重新给自己手下的猎物定价,但在场的几人都很清楚,他的视线并未全部离开重黎——他们现在还没有救下重黎的机会。
见几人已经被牵制住了,周围那些躲过巨狼攻击的灰影人又慢慢围了上来。只见他们的脸上都覆盖着金属面具,只露着一双双没有情感的深黑色瞳孔,眼睛下方鼻子的位置有两个呼吸的小孔,其他的皮肤也被完全隐藏在了银灰色的盔甲下面。他们的背上各背着一张弓弩,手里则拿着一把两尺左右的弧形匕首,匕首的刃面上皆被抹上了黑色的粉末,一点银光也不显露出来,如果不近身,很难发现——蝉衣听师父提过,这是典型的杀手才有的暗杀准备,但师父就是一介乡野游医,怎么会有人派杀手来寻他呢?
就在蝉衣暗自思索之际,持刀者已经将重黎交接给了一位同伴,然后缓步走到了她到面前。
“说吧?”冰冷的刀刃重重地落在了蝉衣肩膀上的伤口处,那人的声调仍带着不经心的意味,只是握住刀柄的右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蝉衣咬紧牙关,慢慢地抬起头来,直视着持刀者的双眼,缓缓地勾起了唇角:“我师父他”灰色的粉末迎面而来,瞬间沾满了持刀者的金属面具。
一阵辛辣刺鼻的味道立即散开,伴随着那人的惨叫声,蝉衣一刻都没敢耽搁,身体往后一倾,用脚尖顺势重重一踢持刀者的手腕,然后趁着长刀落地之前,用脚勾住了刀身,再快速地拍了一下身侧的巨狼。
“跑!!”
巨狼无一秒迟疑,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然扑向了对面的人群中
一系列的动作在电光火石间就完成了,等到那群灰影人反应过来,便见到那名看管重黎的同伴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眼熟的大刀,而刚刚那位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的少年,此时正趴在飞驰而去的巨狼背上,双眼泣血般地紧盯着他们,似乎要把他们每个人的样子都清清楚楚地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第4章()
毕竟是常年生活在猛兽出没的深山老林之中,蝉衣自然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文弱。在重黎还是一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婴儿时期,空长着一个傻大个儿的甘遂还不会认路,师父不在家的时候,上山找食材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她的身上。长期翻山越岭、躲避猛兽的经验,让她的身手比常人好很多,再加上天生灵敏的第六感,她从小到大受伤的次数只手可数,而且一般都是一些小的皮外伤,没两天就能自己痊愈的那种。这次深可见骨的刀伤,让她在狼背上没坚持住半柱香的功夫就晕了过去。
“小小师妹!!”甘遂感到自己背上一轻,立即停下了飞驰的脚步,但因为他们此时正在一个下坡路上,等他停下来,蝉衣却并没有停,而是继续顺势往山下滚去。
“唉哟——”
一声惨叫从小路下面的拐弯处传来,一白一灰两个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撞到了一起。
本来已经昏睡过去的蝉衣硬生生地被撞醒了,然而还不等她看清眼前是什么情况,眼前的那道灰影便被飞扑过来的巨狼一头顶飞了。
“停!下!!”蝉衣忍着强烈的眩晕感,叫住了还要追击的甘遂,在重黎的搀扶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说好的黄道吉日呢?老大,你怎么能又骗我?”被甘遂顶飞的灰影挂在了一棵光秃秃的枫树上,悲痛地哀嚎起来。
“自己蠢,能怪谁?”一位身着深黑色及膝风衣的女子悄无声息地飞身上了枫树,一边嫌弃着,一边飞快地检查了一下灰衣人的四肢,见其毫发无损,这才悄悄地展开了颦着的双眉,转身望向半山坡上的蝉衣等人。
大概是蝉衣现在满身是血的样子实在太过凄惨,那女子没看多久,便转过视线,提起了还在哀嚎的同伴,飞身下了枫树,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被蝉衣刚才的那一撞给吓到了,原本是巨狼形态的甘遂这会儿又变会了傻大个儿的模样,在蝉衣他们发愣的空隙里,他已经飞快地就近找了几棵常见的止血药草递到了小师妹面前。
“止止血!!”他还在为自己刚刚不小心将小师妹摔下了山而愧疚着,眼睛都不敢看人,埋着脑袋,声音有点闷闷的。
“不用,已经不流血了,先下山。”蝉衣脑袋还晕着,没有发现甘遂的异常,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问问甘遂突然变狼又变人的原因,就率先转身向山下走去了。
“哦。”甘遂快速地扫了一眼蝉衣的肩膀,见伤口处确实已经没有流血了,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但他并没有扔掉手上的药草,而是将它小心地放到了腰上的布袋里,然后抱起了一旁的橘猫,追上了前面两人的脚步。
“轰——”
刚走到山脚,一声闷雷响起,三人脚步一顿,齐刷刷地仰头看了看墨色浓重的天空。
“我我去找找大叶子。”甘遂说着,将橘猫交给重黎,就立即跑开了。
山雨顺风而来,无法预测,三人以前上山找药材和食材的时候也经常会遇到,偏偏三人都是不长记性,不爱带伞的主,所以他们就地取材,制作雨衣和帽子的手艺都还不错。
甘遂找树叶的速度很快,蝉衣因为受伤不便,就没有动手,。因为不确定山上那群灰影人还会不会追上来,所以几人都没敢多停留,等甘遂找回树叶,重黎边走边给蝉衣编了好了一件雨衣。另一旁,甘遂就抱着一大堆的树叶、树藤踉踉跄跄地跟着,不时递上重黎需要的东西。
蝉衣披好雨衣,将橘猫塞进怀里,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肩上的伤口,只见刚刚还狰狞得吓人的伤口,此时已经只看得见一道蜿蜒的红线了。虽然还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在,但好像只是自己的心理在作怪。
这种情况蝉衣不是第一次看到,在重黎很小的时候,她有一次抱着重黎在溪边玩耍,不小心滑了一跤,膝盖撞到了一块锋利的石头上,血顷刻间就染红了身下的溪水重黎吓得哇哇大哭,她着急哄重黎,等重黎好不容易哄好了,她低头一看,膝盖上除了一条红印子,什么都没有。要不是自己的衣裙确实破了,小腿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她都差点以为刚刚血染溪水的场景是自己的幻觉了。
梦里会预感到即将发生的危险、快速愈合的伤口、脚踝上时响时不响,能吸引鸟类的小铃铛她身边发生的奇怪事情实在太多,所以刚刚看到一起长大的甘遂眨眼间变成巨狼,她的心里也没有太多惊讶,反而有一种“原来奇怪的事情不是我身上才有”的释然感。只是这一切还是不足以让她忘掉刚刚重黎动手杀人时的哪种震惊,虽然紧接着她自己也动手杀了一个
蝉衣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因为之前摔了一跤,手掌上沾了许多黑色的泥土,但她很清楚,在那些泥土之下,还掩盖着一层新鲜的血迹——那是刚刚被自己所杀的那个人留下的。她学医至今,除了那些受了伤,自己找上门的小动物,还没有正式动手救过人,今天却出手伤了一条性命想到这些,她的心情就格外的沉重,手也微微地颤抖起来。
“喵”橘猫从她的雨衣里艰难地探出脑袋,轻轻地叫了一声。
“蝉衣姐姐,对不起”重黎脚步一顿,看向面色惨白的蝉衣,突然说了一句。
蝉衣闻言,浑身一僵,她很想像平常重黎顽皮,犯了什么小错误那样,给他讲清道理之后,再笑着跟他说一句“下不为例”。但此时她的掌心里还沾着一个人的鲜血,她有什么资格去跟重黎讲道理?去接受他口中的“对不起”?所以到最后,她在重黎期待又隐着怯意的眼神下慢慢地加快了步伐,就像是自己刚刚没有听到对方的那句话一样。
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的关系,蝉衣一个没留意,既带着两人一猫走到了一条从没走过的小路上,等她反应过来,雨势已经大得他们没办法在继续赶路了。好在这时,他们刚好在路边发现了一个小山洞,山洞不大,但用来避雨却是够的。
甘遂见蝉衣瞄了一眼山洞,然后停了下来,连忙弓着身体,抢先去里面查看了一番。
“干的!”少时,甘遂一脸兴奋地从山洞里面跑了出来,大声道了一句。
蝉衣不动声色地侧首看了看重黎苍白的嘴唇,然后对甘遂点了点头:“那先进去休息一下吧。”
等三人一猫进了洞,甘遂很快就察觉到了蝉衣和重黎之间的不对劲,刚刚还挂在脸上的傻笑立即收敛了,悄悄地坐在洞口,低着头,和地上的橘猫面面相觑起来。
重黎坐在蝉衣的左手边,低着头,手里攒着一截没有用完的花藤,无意识地折来折去,似乎在思考着是什么?
蝉衣低着头,看着已经被雨水洗刷干净的双手,心里思绪万千。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先安慰一下重黎,毕竟事出紧急,他可能是惊慌之下